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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雨为她理了理没有丝毫褶皱的衣摆:“做这套衣服的金线还是我给她的,几年过去了,一点儿也没褪色。”
忆儿皱着小眉毛看着她们,像是在怪她们打扰了娘亲休息。
刑妈妈说:“早早的走了也好,孩子很快就不会记得还有她这个亲娘,省得日后想起来难过。”
紫雨说:“何止是孩子,所有人都会很快忘了她。”
华采幽说:“忆儿你瞧,娘亲原来这么漂亮,真可惜,还从没有看她跳过舞。这身衣服舞动起来,一定很美。”
紫雨说:“是啊,是很美。如若不美,怎会被那个男人看上?如若不美,怎会有接下来的这许多事?如若不美,她又怎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到头来走到今天这一步?”
刑妈妈说:“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都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谁。这丫头看上去柔顺,实际主意大得很。就像当初执意要做这件舞衣,就像后来执意只为一个男人跳舞。花老板你也莫要遗憾,这件衣服舞动起来是什么模样,我们都没看过。唯一见过的那个人,只怕也早就不记得了。”
华采幽说:“她为什么要死?”
紫雨说:“生又何欢死亦何惧。”
刑妈妈说:“人的心绝望了,就会死。”
华采幽说:“她还有忆儿,怎会绝望?”
刑妈妈说:“当一个女人只能把一辈子所有的希望全部都放在孩子身上的时候,就是绝望。反正忆儿有干娘,有义父,她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紫雨说:“何况为了忆儿将来着想,她这个亲娘还是不在的好。”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些,有细小的水珠从紧闭的窗户缝里飘进来,落在云舒的衣角发梢。。
刑妈妈和紫雨便立即用自己的袖口为她擦干净,轻轻的柔柔的,像是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一遍又一遍……
华采幽吸吸鼻子转过头,告诉自己不能矫情。
四下打量了一圈,忽然觉得很空,心里空,屋子里也空。
华采幽问:“那些包袱呢?十几个大包袱,以前整整齐齐堆在那边的。”
紫雨答:“烧了,前几天我来找她拿浆洗好的衣服时恰好看到。”
刑妈妈答:“何止那些包袱,她和忆儿所有的物件全都烧了,除了这身舞衣。不过等下了葬,这世上也就彻底没有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了。”
华采幽忽然想起,那天来山庄,忆儿身上穿的是前些日子萧莫豫认其为义子时,裘先生特意从铺子里给他买的成衣,料子款式都很好,价格自然也不菲,说是穿成这样才显得隆重。
而平日里,云舒一直都给忆儿穿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不值钱,但最是合身妥贴。
所以,她真的没有给儿子留下哪怕一针一线。
所以,她当时就已决定要结束生命。
或许,这个决定早就下了,早到……
那些一直可供忆儿穿到行弱冠之礼的衣物鞋袜,耗尽了心血,却又一把火烧成灰烬。
为什么,如此决绝。
是不想让儿子知道有你这个娘亲吧?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出身给儿子带来羞耻吧?
儿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即便日后忆儿飞黄腾达功成名就,也不能不认你。谁敢瞧他不起,谁又敢对你不敬?你如此聪明如此坚强,怎会有了这样的糊涂心思,做出这样无法挽回的事?
你要我将来如何对忆儿说,难道,当真永不提起,你这个怀胎十月给他血肉生命的亲娘……
华采幽看着床上紧紧相偎的母子,觉得有些憋闷,遂悄然而出。
楼里几个负责后事的人正在外屋低声商量,萧莫豫独自立于门边,望着外面的雨幕。
不想打扰议事的人,便放轻脚步径直走向萧莫豫。
“古意呢?”
“去订棺木了。她虽然是你们楼里的人,不过忆儿毕竟是我的义子,他母亲的丧事萧家理应出分力,我已经与他们议好,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呢?”华采幽轻轻笑了笑:“云舒只是一个普通的粗使下人并非当袖的姑娘,倘若没有你这层关系在,根本就不会有所谓的丧事,一切自然全凭你做主。”
“你是不是在怪我擅自插手,坏了‘销金楼’的规矩?”
“我怎么会怪你?”华采幽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襟袍角:“你所做的一切永远都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萧莫豫微微蹙眉,随即拿起伞:“陪我出去走走。”
“好。”
雷声停了雨势小了,风更大了天更冷了。
华采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听身旁的萧莫豫一阵轻咳。
叹口气站定:“回去吧,雨中漫步这档子事儿还是比较适合江南的烟雨。”
萧莫豫止步:“你有话要跟我说对不对?”
“不是什么要紧的话,过几天再说也一样。。”
“我不想我们之间再出现什么误会,有什么就现在说。”
华采幽定定地看着他:“那天在山庄,你有没有发现云舒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莫豫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发白,将本就大半罩着她的伞又倾斜了一些:“你认为,我知道她自尽的原因?”
“否则,古意来告诉这个消息的时候,你的脸色不会那样难看。否则,一向不喜欢淋雨的你,之前也不会站在门边那么久,更不会现在任凭自己湿透。”
“我该说你很了解我么?”萧莫豫苦笑,声音有些沙哑:“我认识那个男人,是……我在京中的一位故交。”
华采幽惊讶,随即吸口气,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托你来接云舒去京城?”
“他让我来看看她好不好。”
“只是看看?那么好又如何,不好又怎样?与他何干?他有什么资格让你来看?你又为什么要帮他看?是不是如果云舒依然是青楼的袖牌,过着迎来送往的日子,他就可以安心了?觉得自己真是明智,没有把对一个风尘女子的承诺当回事。说不定觉得自己好歹偶尔还能想起对方来,实在算得上是情深意重感天动地?”
萧莫豫抬手按住她的肩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家庭太过复杂,本身的处境也很艰难。所以才一直没有办法来找云舒,更加没有办法完成当初的承诺。此次得知我要来雍城,就马上亲自来拜托我尽量代为照拂。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云舒那么傻,为他守着身子守着心,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华采幽冷冷接道:“女人可以不要,却不能不要子嗣。豪门大宅的骨血,岂容流落在外,更遑论是这种是非之地。我说的没错吧?”
萧莫豫的眼眸一凝,声音蓦然空远:“你怀疑,我要帮着他将忆儿从云舒的身边夺走?”
“难道你没有将忆儿的事情告诉他?难道他没有让你带忆儿回去?”
“你怀疑,是我逼死了云舒?”
萧莫豫的手指很凉,即便隔着层层衣衫,仍能感觉到凉得刺骨。
华采幽看着他惨白的面容和骤然失却了血色的嘴唇,心中猛然一窒:“告诉我,你没有。”
“我说的,你信么?”
信……
这个字,被反复提及。这个字,一直横在她和他中间。
爱他,就该信他。
我爱你,可是……
萧莫豫将雨伞放到她手中,眉宇间是透支了所有力气的疲惫:“有的时候你很了解我,但有的时候却错得厉害。比如我现在任凭雨淋,不是因为心思不定更不是因为心中有愧,只是因为,不想你着凉。”
他转身,走入秋风秋雨。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浸透早已半湿的衣衫,而后顺着袍角流入脚下的泥土。
塞北的秋天比江南的冬天还要冷,他本就耐不得寒,眼下伤势尚未痊愈,如何受得了……
“我信你!”华采幽紧跑几步,举起伞,为他遮雨:“因为你说过,不会伤害我所在意的人。况且,你也是自小便没了娘,又怎么忍心让忆儿同我们一样。”
“对不起……”萧莫豫背对着她,风雨之中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我本想安排云舒先离开,待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让她与忆儿团聚,她明明答应了的,何曾想……”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份让她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不想再等下去……”
“可我只告诉她,那个人来自京中的一个大户人家,并没有详谈具体的身份……”萧莫豫沉默片刻,转过身来时,神情和声音都已稳定:“逝者已矣,我们今后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忆儿。”
“你要把忆儿交给那个人?”
“他们是亲生父子。”
“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现在说了你也不认识,等日后我们送忆儿入京,你自然就知道了。”
华采幽点点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还记得你曾经答应我,即便有人暂时离开,最终也会回来。只不过,这次离开的人,却是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萧莫豫此刻的脸色就如雨滴砸在地上时所溅起的水花,几乎透明,没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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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的葬礼很简单,出殡时华采幽没有去,是萧莫豫抱着忆儿参加的。
那日的天很阴,华采幽爬上‘销金楼’最高的屋顶发呆,旁边放着两坛酒。
“阿采,你是在等我跟你喝酒么?”
“常离……原来你还没有走……”
魏留一袭玄色长衫,黑发如墨,风神俊朗。
“临时有事,推迟几天。”
“哦……”
“不关心一下我出了什么事?”
“能让你改变行程的,一定是重要公务,我问来做什么?”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刻板无情之人。”
“……我这是夸你一心为公大局为重好不好?”
魏留朗笑,弯腰拿起一个酒坛拍开封口,坛口向下缓缓倾泻,酒顺屋檐淋漓而落,渗入地下,徒留芬芳。
华采幽看着那道道晶莹剔透的银线,鼻子莫名其妙阵阵发酸:“云舒,我就在这里送你最后一程了。忆儿交给我,你尽管放心,我断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他绝不是没娘的孩子,他有我……”
放下空酒坛,魏留又拎起另一坛自顾自仰脖痛饮,待到华采幽反应过来,已是涓滴不剩。
“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呀!”
“谁让你只弄了两坛?”
“我又不是三只手。”
“那谁让你不是呢?”
“…………”
魏留笑着撩衫坐下:“我怕你喝醉了,会哭得太难看。”
华采幽瞪他:“我干吗哭?”
“因为想哭。”
华采幽使劲瞪他:“我干吗想哭?”
“因为难过。”
华采幽拼命瞪他:“我干吗难过?”
“因为你在意的人死了。”
华采幽的眼睛瞪到了极限终于再也瞪不下去,眨一眨,立马噼里啪啦掉金豆:“你看你看都怪你!”
魏留摸了摸她的头。
“我眼睛一定坏掉了,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魏留拍了拍她的背。
“这样弄得我好像很矫情似的。”
魏留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