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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笑道:“虽说现在已经延医用药,然你母亲抱病在身,要茶要水的甚不方便,何不请一个丫鬟照看着?若是没有合适的,便是从我家拨去一个也使得。”
阿乞闻言,震动莫名,就要诶我跪下。青黛将他扶住,他复又坐下,声音亦有些颤抖:“全凭小姐安排。小姐大恩,阿乞没齿难忘。小姐的任何差遣,阿乞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摇头强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谁又没个难处呢,指不定将来我们还要指望你帮忙的。此话勿要再多说。”
阿乞走后,我伏在石桌上哭了一回。青黛咬牙骂道:“那个酸儒,整日价贪慕富贵,将来必定不得好果子吃。”而后声音转柔了安慰我,“小姐莫要再伤怀,为这般人哭,甚是不值当。”
我拿手帕子拭泪:“我何尝不知道?我只是为他的糟糠林氏而哭罢了。那林氏一个千金小姐跟了他过了几年苦日子,头七才过不久,他又定下了别家的女子。”
青黛绞着手中的手帕子咬牙:“若是如此,小姐只叫他娶不成也就罢了。”
我摇头:“万不可因小失大。娶了别家的女子也好,也免得我入了虎口。然我心中的这口气却不得不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现在的柳寄生并没有到达他一生中最为风光的时候,是以我非但不会破坏,我还要将他往上再推一把。只有到达了足够的高度,摔下来的时候才会痛。
青黛去取了水和锦帕来与了净面,而后我又和李掌柜请教了些关乎账本的事体,方才回府。
八月二十九日的时候,苏州府就传来了柳举人新娶梅百万家的小姐的消息。因只隔了一条街,锣鼓花轿等从我家门前路过之时我怔愣之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分明是知道他要成亲的消息的,在此事真的发生之时我还是不大能愉快地接受。正在我站在前院里那几杆翠竹下伤神之时,息夫益和西陵鹤走过来,未曾带一婢一仆。
息夫益一见我就阴阳怪气道:“枉你费尽心机,人家还是没有娶你。”
眼神儿里的嘲弄让我怔在当地硬是找不到话来驳他。我想起初知息夫雅将柳寄生抢走时的震惊伤痛,想起柳寄生鸩杀我时的不可置信和愤恨,想起变身为息夫雅时的荒谬,想起换丫鬟时的疲惫,想起对妈的错看,想起息夫益的排斥,那眼泪就止不住要落下来。我咬住了唇,将它们逼回去,就是不说话。
苏叶行了礼,请西陵鹤和息夫益坐下。息夫益跺了跺脚,没好气道:“你哭什么!他既另娶,原是他有眼无珠。眼下你既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就不该再为他伤神才是。”
或许这就是亲人血浓于水的天性,亲姐弟间没有隔夜的仇,眼下我伤心之时息夫益再不待见我却还是向着我的。
我强撑起一抹笑,正要说话时,西陵鹤已经拿起他随身的那支箫吹奏起来。其间的安慰之意不难听出。我亦叫苏叶回我的院子从书房将我的琴拿出来,放在腿间弹奏,一时琴箫和鸣,那外边儿的热闹声也已走远。
很多年后,当我和西陵鹤的头发都已经花白,我们都变成老翁老妪坐在自家竹下的长椅上相偎着看夕阳之时,想起这一幕,我们都扬起了嘴角,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我说,我一生都在找救赎,一生都渴望着陪伴,是以再我难过伤心时陪伴我的最是叫我忘不了放不下。
是以,西陵鹤的这曲箫音,着实吹进了我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欲谋复仇
息夫益抿唇听我们合奏了一曲,面上别扭的神色不改,想是在为将才为我说话而别扭着。
一曲罢后,我命苏叶叫小丫头子将琴抱回我的书房挂着,并往书房里的香炉里添些百合香,将窗帘子拉开用小玉砖压着,转头对着息夫益强笑道:“多谢阿益。”
阿益将头一扭,闷声闷气哼道:“若非逸之哥哥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血亲之间无隔夜仇,我才懒得理你。”
我一顿,有些酸胀的眼睛有些涩:“那我只领他的情就是了。”
息夫益又将头一转把我一蹬,炸毛的样子很惹人喜欢。即便此前我还在伤心柳寄生另娶的事,现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西陵鹤已经收起了他的箫,通身碧绿的箫管挂在窄瘦的腰间,衬着那身儿白色的直裰煞是好看。俊逸出尘的脸此时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日后看人须要再将眼睛擦亮些。该认得的人不认得,不该认得的人倒是上心得很。”
他的话音刚落,我拂着耳边发丝的手僵在了脸侧。以至于我在他们走后青黛说铺子里的人送来账本把我时我还在怔愣之中。
谁是该认得的人?谁又是不该认得的人?
我每日里算账看货,闲了些才看看书。在看到一篇文章时,那篇文章时这样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弗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
听外边儿的人说柳寄生娶了新妇之后对其极好,常常和娇妻在此处看枫叶,在彼处赏秋菊金桂。为娇妻簪花显恩爱,与娇妻把臂同游璧人成双。听阿乞说他们新婚第二日睡到日中才起来,我从未见过的柳寄生的公婆却毫无怪责。听说他们俩在房中成双捉对地嬉戏时房中笑语声不断。
每个人都很幸福美满,我却埋首在账本之中凭着旧日还是林剪秋时父亲所教的算着这里的帐是否正确,哪里的帐是否有所遗漏。
难道我就是那个斯人,天将降大任于我,所以才以此苦我心志?劳筋骨、饿体肤此前依然经历过,连鬼门关都走了一遭,难道是上天要叫我打造出一个商场的传奇?
但显然又不是这样的,这只不过是伤感时的自我安慰罢了。我此刻犹为不能如此。因为我不甘心。我等不到他到达最为富贵的时候,所以我要先动手了。
第一件事,便是要破坏他和他新婚的妻子间那琴瑟和鸣的模样。既然他此前喜欢打我耳刮子踹窝心腿,我为何就不能叫他也尝尝呢?
此事该如何开始,脑瓜子不大灵光的我还不曾算计好。是以我去了自己的墓前,欲将我重生前后的事情都捋个顺畅。只有在将全局都掌控之时,才能备好战,才能百战不殆。
我去的这日,正好是此前还是林氏时我的生辰,九月初七。我死后的第二十一日。在我还差二十一日就二十一岁时,我心心念念的良人将我鸩害。
去之前,息夫益整日价和西陵鹤不是在这里和些公子哥儿半个什么诗会作个干啊湿的,就是在那里又有什么好风景要去赏闻一番,就是不知怎地知晓我要去白云庵之事。他便私下里来找我,吹鼻子瞪眼,神气道:“我听说你要去景云庵?我也要去。”
我蹙眉,那么个淫窝子,他去做甚?我不悦道:“你该好生呆在家里做一做学问,再不济和爹学学生意经才好!做什么这里跑那里跑地做耍子?”
息夫益眉头亦皱的死紧,好看的眉毛似要纠在一处。活脱脱的一个闹气的孩子。他扬声道:“不带我去也就罢了,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救你懂得道理?整日价说道有个什么意思。”
我无奈,坐在我院中竹下的藤椅上,软了语气:“原是我的不是。只是尼姑庵里都些出家的女尼,你做什么想去?”知道这少年和我本不亲厚,我却拿出长姊教育幼弟的架子实是忒不懂策略了些。这万事皆讲究个因果,还是要问明了原因的好。
息夫益抿唇:“前几日景云庵的妙观姐姐来见母亲,得闲儿时和我说过,景云庵就像是修在云中的房屋,跟仙境一样。”
又是这个妙观。先引诱息夫雅和柳寄生两个,促成一段j□j,现下又要骗息夫益?她安的是什么心?
我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笑道:“我并不去景云庵,今日要去的是白云庵,祭拜一个故人。山路崎岖,恐你不大受得住。”
息夫益皱眉,站起身,摆手道:“罢罢罢!既是祭拜我也就不去了。那白云庵无趣得很,你自去罢!”说完就抬脚往外走。
他既心里念着这景云庵,想必有天就要去的。他年纪小,又是将将懂事的年纪,哪里去得那种地方?那里边儿的人可都是会吃人的,他若是去得,只怕就难有命回来。便是回来了,此生的品行已亏,指不定性情儿就要移了,倒做个淫棍可不是耍处。
想及此处,我暂时把要让柳寄生不好过的心思搁在一边儿,去见妈。
妈正在张罗给我们姐弟及阖府上下裁制秋装和冬装,管事娘子正在下首的杌子上做着和妈说话。翠兮和翠屏两个在一旁立等着服侍。
苏叶打起帘子时我走进去只和她说有话说,恳请她将屋中人皆悉屏退。
妈听见我说息夫益想去景云庵时立马就怒了。顿时便直起身横眉竖眼将跟带着金镶玉戒指的手指指着我喝骂道:“你自家不正经也就罢了!如何还来勾我的阿益?”
我闻言大惊,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哪一回见她她不是慈眉善目的?然我并不是一个好捏的柿子。我淡淡道:“我只是来说知一声。那景云庵是个什么地方想必你也知道,我不过看不过他一个小孩子吃亏上当才来说与你知道。你既不领情,也就罢了。日后我只不管。”
她这才收了怒色笑道:“原是我失言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多谢你来告诉我。”
我摇头道:“阿益年纪小,正是需要人关心的时候,爹妈如何不将好脸色对他?”
妈叹道:“我何尝不想将他捧着?都是你爹说,女要富养才不不致被人骗去,男要穷养才有志气挣出家业。我何尝想见着他做事总是斥他不好?”
我叹口气:“望子成龙是好的,也该有个度。若是太过反倒不好的,妈何不劝劝爹?”
妈闻言看着我的眼神儿都有些不大像以往,倒复杂些。我的性子,本不耐与人打交道的,就不再说话,自行出去。回房将些账本看过,将屋里都料理停妥,带着苏叶和青黛两个出门去白云庵山后我的墓前。
这么些天,见着妈将将那么一怒,我将息夫雅的事情大致捋了个遍。这息夫雅虽说得爹宠爱,但与后母不和,为弟所厌。后母尝叫景云庵中人勾她叫她做个不甚贤良的人,但不曾得手,反叫她和柳寄生勾搭上。继而有了我的被鸩毒,我的重生。这息夫雅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在她曾和我说话时的模样可看出,这是个面上装作贤淑却内里十分泼辣的女子。
柳寄生,你口味儿真个要特别些!
现下,息夫益和我的关系并非不能改善,且已有好转。妈那里么,经过今日她应该略略放下了些戒心,我不需她喜我,只要不给我使绊子就行。
唔,还漏了一个西陵鹤。此前他因以为我害了林氏,也就是我自己,对我颇无好脸色,最近却常与我走动,说出些奇怪的话来,实是匪夷所思。我必不会以为他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