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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城里,同样是一片杀气。
皇帝离开的第二天,不知何处来了兵马。人数倒是不多,几千人而已,秩序也井然,并不行烧杀抢掠之事。
只是……直接奔着各官宦世家的府邸去了。
禁军都尉府的七成人马随着圣驾离开了长阳,余下三成,在回过神时,已被死死拦在都尉府中,对方人多势众,硬拼不是对手。
满城的百姓摸不着头脑,看着兵马行过街道,全然不知是怎么回事。
长乐宫外的嘈杂已持续了许久。
来者终于冲破了宫人的阻拦,直入正殿,礼也未行就道了一句:“姑母。”
皇太后正坐在榻上读着一本佛经,听言抬了抬眼,大有不悦:“没规矩。”
“姑母还知道规矩!”冯子沅笑声冷厉,“若当真眼里有规矩,长阳城里的兵马是怎么回事!”
“你质问哀家?”皇太后蹙了蹙眉头,坐起身子,“哀家有些事要和陛下谈谈,不如此,他不听。”
“这是谋逆……”冯子沅攥紧了发抖的拳,有些无措地向后退了一步,笑声发哑,“怨不得……陛下对冯家下那样的狠手,连我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私兵。究竟还有多少无可赦的大罪让你们瞒得天衣无缝……”
“此事若成,就再没有什么大罪了。”皇太后淡淡言道,面上那一抹惯常有的笑容,让冯子沅周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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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逆转
想要阻拦又阻拦不得,实在是件无可奈何的事。
冯子沅出了宫;在马车上看着各官员府邸门口都有士兵严守;只觉长阳城里一片昏暗。
冯家从来没死过心;他很清楚。但是此举未免也太胆大。
一时说不清是希望此事能成还是会败。若败,罪无可恕;冯家必定覆灭,满门抄斩;可若成,就是天下易主。
单是“易主”也没什么不好;冯子沅不是个迂腐的人,对天子没有什么愚忠。只是时至今日;他自认冯家没有哪个人有坐拥天下的才智和魄力;权欲熏心之下;更不会事事为民着想;到时候受苦的,就只能是百姓了。
两难境地就是这样,冯子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面不想此计得逞,一面又实在狠不下心来到围场去告这个密,那无异于把全家送上断头台。
就这么挣扎了好远,直到哭喊声撞入耳中。
冯子沅蹙了蹙眉头,揭开车帘再度向外看去,路过的,恰是禁军都尉府指挥使的府邸。
有个女子哭喊着要进去,已是声嘶力竭,家丁却把她往外挡,她死抓着家丁不松手,弄得十分尴尬。
冯子沅的目光停在她的左臂上。
大半衣袖都被鲜血染红了,马车行得近了些,能看出一道伤口从肩上划下去,是新伤。
冯子沅是上过战场的人,对这样的伤口再熟悉不过,一眼就知是刀剑砍出来的。
真是奇怪。
“停。”他道了一个字,车夫立刻勒了马。他想吩咐把那姑娘叫来,想了想,还是自己下了车去。
“怎么回事?”冯子沅一壁走上前去一壁询问,家丁见了他连忙一揖:“冯公子。这姑娘不知哪来的,非要见指挥使大人。公子您也知道,大人他随驾出去了,只有长公主在府上……”
想是这鲜血淋漓的样子弄得霍檀不敢见?
这想法在冯子沅心中一晃就没了——抬眼看去,霍檀就在前院中,淡看着这一边并没有胆怯和躲避,只是不想出来。
“姑娘什么事?”他询问了一句,“在下和云大人算是认识,你不妨说来听听。”
“他妹妹、就是原来的锦宁长公主……”白芷已是虚弱不堪,却仍明眸大睁着,满是恐惧,“出事了……求公子想法子告诉云大人……”
“小婵?!”冯子沅愕住,看着眼前受了伤的女子,不敢想象这是出了什么事。
白芷一见他的反应却是急了,只道他不信。立即松开了家丁,将一物塞到了他手里:“公子信我……这是为云姑娘守宅禁军的牌子……”
冯子沅浑身发着僵,低头看去。
手里的那块牌子是象牙所制,正面上方横书“禁军都尉府”五字,下又竖写两个大些的字“百户”;背面的字则多些,刻得清晰规整:凡禁军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
显然不是假的……
冯子沅只觉得周遭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牌子上的血迹蹭在手上,感觉滑腻腻的。
“小婵她……”他定了定神,没有再追问下去,狠一咬牙,拽着白芷朝着马车走去,“去面圣。”
“冯公子。”院中传来一唤,带着些许冷厉让冯子沅足下一定。那声音又说,“皇兄正有大事要办,冯公子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长公主?”冯子沅稍侧过首,对于霍檀的阻拦显有些意外。蹙一蹙眉头,正要看过去,又想起云婵,便未作理会,仍是拉着白芷上车了。
先救云婵要紧,什么大事都比不过。
马车疾驰出城,又在最近的一处驿站弃车不用,直接换了匹快马来。寻人给白芷包扎了伤口,冯子沅想把她留下,她却不肯。
于是歇了半个时辰就又上了路,一路急赶,足足赶了一天一夜,到了围场。
破晓之时,围场安安静静的。值守的禁军多得出乎想象,似乎不是在防什么,而是在等什么。
自是在等冯家安排的人弑君了,自上而下筹备得周密,皆想着就此一举灭了冯家。是以看到这冯家公子出现时,禁军惊得差点搭弓放箭。
七手八脚将人拦了下来,让人入行宫去禀。莫说霍洹觉得意外,就连云意都是一愕:“他来干什么?”
“不知,他不说。”禀事的宦官揖道,“还带了个受了伤的姑娘,只说是有要事要面圣。”
霍洹与云意对望一眼,虽摸不清头绪,倒也不怕冯子沅自己能闹出什么事来。于是霍洹点了头,吩咐把人请进来。
珺山的行宫,原是比长阳的皇宫要多些灵动、少些肃穆的。此时却因为满处的禁军而显得更压抑些。
冯子沅带着白芷一路走着,越走越觉心惊,多多少少能感觉出,安排这么多人在此必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难不成皇帝已知道了长阳出事?却没有去救云婵?
冯子沅心里犯着嘀咕,不言不语地继续往里走。
入了正殿,如旧行下礼去。一个礼还没行完,就听得皇帝疑惑的声音:“阿芷?”
“陛下……”白芷顾不得礼数,行上前不管不顾地抓了霍洹的衣袖,“云姑娘和夫人……出事了。突然来了好多人,先在云姑娘宅子里开了杀戒又上了山,她们从后门跑了,不知现在如何……我……”
白芷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一字字都带着颤抖,直刺入霍洹心里。她缓了缓神,又道:“我到长阳,看到长阳也有好多兵马,陛下……”
这是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霍洹心中仿若被重石猛击,那么狠的一下,疼得撕心裂肺。
“回长阳……”他道。声音虚弱而颤抖,听上去好似丢了魂魄。
而后安静了良久,静得似乎连秋风都凝固住了。
脚步声骤想,云意提步便向外去:“我去救小婵。”
“卓卿君!”霍洹一喝,转而被云意喝了回来:“她是我亲妹妹!”
又是安静。
霍洹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直握得骨头生疼。他深深吸了口气,维持着镇定:“命禁军都尉府指挥同知带禁军回长阳,如有人行谋逆之事,格杀勿论。”
“我要救小婵。”云意切了齿,已然在想着要违抗圣旨、不让禁军回长阳而是先带去救云婵了。
“你带一个千户所。”霍洹深吸了口气,将恐惧和慌张狠狠压在心里,胸中闷得好像连心都要压碎了,“挑围场最快的马,随我去救小婵。”
“陛下。”冯子沅一揖,滞了滞,迫着自己说了出来,“这是皇太后安排的……来时听白芷所言,去云姑娘那里的……应已是家中豢养的全部高手。”
他站直身子,心里矛盾着,一字字说得艰难:“请陛下先拿住皇太后和……我父亲。”
殿中显然一冷。
“‘全部高手’?”霍洹注意到这四个字,沉了一沉,稍安了心的同时杀意腾起,“杀她远用不了那么多人。他们是想增加胜算……一举理清守院的禁军又不会因混乱太久而误伤了她?”
换言之,是想抓活的。
冯子沅听得一愣,显是并未想到这一层。
“胆敢拿她当人质。”霍洹迫出的一声冷笑森然可怖,睇一睇冯子沅,并未把后果说出来,转而吩咐宦官,“备马。”
在长阳百姓的眼里,长阳城这几日是“遭了劫了”。
虽是并未伤及无辜——除却前日有个受了伤的姑娘在指挥使府门口吵闹以外,看不到半个平民受伤。但是,却又几乎人人都见了不少血。
他们尚未弄明白那日突然出现的兵马是怎么一回事,就见清晨城门刚开不久,前几天随圣驾离开长阳的禁军就涌入了城中。一路疾驰而过,绣春刀的寒光吓得行人匆匆避让。
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不该伤的人,甚至就如同看不到这些不相干的百姓一般,有些禁军直入皇城,余下的则直奔各官员府邸去了。
而后……
厮杀便开始了。
住得远的不知情由,还道是皇帝在肃清世家。两个时辰后事情便传了开来,原来那些禁军虽是闯入各府,却也没伤及哪一位官员或者家眷,倒是把前几日入城的冯家私兵屠了个干净。
城中百姓这才恍悟,原本大约会有一场动静不小的叛乱,不过就这样收了场,均是大松一口气。
城外的众人,却松不了气。
踏入那宅院的瞬间,霍洹的心就前所未有的乱了起来。
满院的死尸,有冯家杀手的,也有禁军的。横七竖八的在院子里,倒出都是,包括……
他送给她的那座“长秋宫”里。
禁军已四处寻人去了,时不时有人来回话,说在山中又诛杀了一个杀手……
他们也还在找?并没有抓到小婵和母亲?
霍洹强行安慰着自己,不言不语地等着。活要见人,死……
他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陛下,方才抓了个嘴不严的,他说他们也没找到人。”又有禁军禀了话,霍洹和云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人却呈上一物,“臣等在山中捡到这个。”
霍洹伸手接了过来,是一枚玉佩——或者说,合起来该是一枚玉佩。
温温润润的白色,显是佩戴许久,一直有人气滋养着。
佩上刻着两个字:云婵。
这是他送她的佩,费了许多功夫打听那块佩的样子,又找了老工匠来仿得一模一样。
然后,他骗她说这就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一块。虽是骗了她,却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他也因为她的欢喜而高兴得很。
如今这块玉佩……碎成了两半。
是从中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