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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中挑拨离间么?可是她已经是顾玉麟的妻,皇上再这么胡闹下去都已经无济于事,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卫天真、杜州这些原本分属内外军的皇室亲信,为什么会死皮赖脸地霸在双禧园里,饿不起也冷不走……究竟为什么?
无商不奸,顾玉麟能将自己藏这么多年,已经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他会骗人一点也不奇怪,可是……他居然连她也骗?不,她不相信!杜州的话,她一句也不信!
顾玉麟根本没有骗她的必要。
慕氏身家干净,父兄清廉,与朝廷任何派系均无瓜葛,欺骗她没任何好处,至于双禧园……对了,一定是为了户部捅出来的篓子……京城铺面上全是假账,顾玉犰屋里全是古玩,但一千万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弄到卖田卖地的下场,也不是没可能。
一定是为了填那个无底洞!
一定是朱钽叫了人来捣鬼,一定是这样!
慕丞雪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眼角余光扫至身边的顾玉麟,只见他静静地站着,一副神在在的表情,由始至终,也没有半句辩解。她突然就冷静下来。
原来她对一个人的信任,还不足以托付身心,只是一点风吹草动,她便忍不住左右猜忌,不,也不单单是她的问题,而是因为……顾玉麟对她太好,太过顺从,这一切都来得太顺利,她心里很不踏实,而这种不踏实,她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他怕不辩解,令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如山岳崩塌,她看着杜州一张一合的嘴,渐生迷惘。她喜欢他,只是喜欢而已,她无意于插手顾家的生意,可是有的人却不一定是那般认为。
她很想进宫去找朱钽,问问他送一百个人进园子来是打的哪门子馊主意,但理智却一再提醒她,不可冲动。她进了宫,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
朱钽已不是当年那个朱钽,她越来越难同他沟通,随便一句话,都是鸡同鸭讲。
也许他成不了第二个金海陵,却一样能做出无稽荒唐事,只要他动一动手指,顾玉麟便会身首异处,他做得到的。
她不想他出事,更不想自己出事。原来猜忌,都是来自于她的自私。
感觉到顾玉麟手指渐渐收紧的力度,她忽地侧目,朝向他嫣然一笑:“相公,卖双禧园值不得多少钱,把妾身卖了,才真的值钱。”顾玉麟若是有心骗她,大可以做得更绝一点,将她送进养心殿,如此不但能保顾氏平安,更可加官进爵,怎么样比较划算,他比她更清楚。
她居然试探他?等她回过神来,不该说的也已经说了。
“不卖,就是顾家倾家荡产,我顾玉麟也不会典妻卖子,夫人放心。”顾玉麟还提着那串鞭炮,冷风吹过,一串红在手里摇摇摆摆,他温和地摇摇头,“杜兄以后别再说什么‘天生一对’这样的诨话,顾某虽然祖上入的伎籍,但事已过三代,顾某不是戏子,更不可与杜兄分桃断袖谱什么龙阳曲,今日之事,权且当成个误会,大家笑笑便了。”说着,又亲昵地揽过了慕丞雪,柔声道,“外头风大,看过花就回去吧,好花年年有的,不急在这一时,我看杜兄也是冻糊涂了,才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他这一回,如何?”
顾玉麟很少这样拿腔说话,可意思却了道得很分明。
顾家虽然是戏子出身,但过了三代便是良民,旁人再不应以看梨园戏子的眼光来看待他。
他喜欢的是女的,一直只喜欢女人,绝不是断袖。
至于杜州说的天生一对,都是这货自作主张拿话来气慕丞雪的。
他为杜州求情,无非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顾为民,杜为官,这点薄面还得护个周全。
“要是真的冻糊涂了才好。”
慕丞雪恨恨地呼了口浊气,扯一扯顾玉麟的袖子,将螓首一昂,要回描金居。
而就在转身的刹那,慕丞雪的眼风在顾玉麟手里那串鞭炮上稍微停了一会儿。他从一开始就提着那串鞭炮,就连说话闲聊时也没记得放手,分明是太过紧张。鞭炮上端的引线处,湿了一点点,也就这一点点,引得她多留了一份心。
是汗迹。
她当然相信顾玉麟不会卖了她,但他却一直很紧张,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他在顾忌什么?还是在心虚些什么?还是在隐瞒什么?
背后传来了杜州的冷笑,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相公,你手里的东西是去街上买的?这种事随便叫个下人去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呢?倘若放心不下,还可以叫钱钱去啊。”慕丞雪小心的,带三分试探,转移了话题。
“啊?”顾玉麟显然没理解她这样说的真实含义,他居然还在发懵。
慕丞雪说话,顾玉麟却走神,慕丞雪将冰凉凉的手指伸进了他的脖子后的衣领里,他冷得一哆嗦,竟吓得将手里的鞭炮甩在了地上。确定了,他是真的紧张。
顾玉麟肯定有事瞒着她,而且还不是一件能随随便便遮掩过去的芝麻小事。
她的心慢慢冷下来,喉中梗住,竟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
他遇见了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又或者是掩盖了什么?她一既不知。
他卖了双禧园,什么时候卖的,何种价格,谁为接手的对家?她也一既不知。
原来,他能做到的疼爱只是表面,说得好听是夫妻同心,中间却藏着这样不能言清的介蒂。
她该不该介怀?
难道金陵一桶金的顾家,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不像……铺面上的账本虽然假,却不是全赖凭空捏造,可是他为什么要卖双禧园?从杜州提起双禧园到现在,他连一个清楚的解释也没有,是觉得用不着解释,还是认为她没有资格听他解释?相公这两个字,突然像被风吹硬了冻住了,在唇边再也热络不起来。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他对她太好,好得令她冲昏了头脑。她竟就这样轻易将自己交给了他,是她从一下子掉进米筐里,被这孟浪的柔情冲昏了头。直到把自己交了出去,才发现理想中的平静日子越来越远。
她连累了他?又或是他在防备她?
看不见的,越来越虚无。
无条件的示好,从来不曾有过的争吵。他像个妻奴,不是将她捧在手心,而是举在头顶,他让她目空一切,自以为看见了墙里的一切美好,却独独忘却了脚下的阴影。
鞭炮的引线果然黑了一截,被汗水沁湿的,此时丢在地上,就像一只被油炸过的长蛇。
她冷眼看着,静默不语。
“丞雪,如果有一天,我们顾家真的一无所有了,你会怎么样?”
顾玉麟心事重重地看向她,漂亮的眸子中,竟氤氲着一重迷朦的水汽,她看不清里边的情绪。
一无所有?不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百年基业真的会化成乌有?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若是真到那种地步,大不了重新来过罢。
一个时辰以前,他若问她这个问题,她是会这样回答的。
她不是没捱过穷受过饿,如果真到那么一天,让她随他去街市路口摆个摊子卖点普通胭脂织物糊口倒也未尝不可,要活下去总有出路。她不怕这个。
可是她怕欺骗,全身心交付之后,换来的却是辜负,她输不起。
她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迎向他,正要开口,蓦地听见一声惨叫从碎金湖方向传来。
“姐姐!姐姐!姐姐你醒醒啊,我是十三幺,姐姐……呜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大,院子里渐渐有了凌乱的脚步声。
流风脚程快,还没到观山院,人就一阵风似的奔了回来,一脸雪白。
“小姐,姑爷,大事不好,清一色落水了……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奴婢听说,她这次请了牌子出去办年货,想顺道看看龙婆,却不料……”
过节死人,不是吉兆,况且死的还是描金居的大丫鬟。
龙婆膝下这三个女孩儿当中,唯清一色听话又懂事的,她跟着常妈妈学了不少本事,也老沉了不少,所以顾老管家才放心将采办事宜交给她去打理,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等惨事。
慕丞雪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观山院里的那群妖孽,以卫天真为首的妖孽。
会是他们干的么?卫天真是喜欢和丫鬟们胡搞瞎搞的,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整个园子,如果他们是始作蛹者,那害得丫鬟轻生这事便不能就这么了结。人命不是小事,家生的奴婢也是人,也是由着佟氏看着长大的,如果不是因为顾家那奇特的家规,清一色这丫头是最有可能登堂入室抬作偏房的,只可惜,命比纸薄,就这样去了。
十三幺的哭声与龙婆有三分相似,却不似龙婆那样做作,哭得人一阵阵发怵。
这时,顾玉麟却突然发话了:“丞雪,这串鞭炮便是在碎金湖畔捡到了,难道……”
难道说,清一色是买了东西回来后才出事的?那她极有可能不是轻生,是……失足落水?是被人谋害?清一色的死,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枚石子,漪澜阵阵,波及四面八方。
慕丞雪面临的一切,也像是一叶扁舟突然被打翻。
风风雨雨倒灌进来,令她退无可退。
作者有话要说:
☆、水落石出
清一色的尸首暂且被放置在湖边。
几个识水性的护院含了生姜下水,陆续将水里漂浮的物什打捞起来,果然都是些还没来得及送去入库的红纸、鞭炮之类。
十三幺扑在清一色身哭得几度晕蹶。
闻讯赶来的老总管和常妈妈也不时背过身去抹眼泪。
十三幺单薄背影就像是一叶秋华,仿佛来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她被丫鬟们拖去一边,却不住地挣扎着,不许家丁搬动尸首,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着:“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害你的坏人,等着,他们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姐,你一定要坚强,你会好起来的,会好……”她的声音时高时低,细的时候仿若蚊吟,离得远了,根本一个字也听不清。
清一色的脸色灰白,嘴唇发乌,神色却很安详。
常妈妈着人看了,指甲里没有泥沙,四肢亦未见淤痕,看起来并不像是猝然被害,也没有纠缠的痕迹。至于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那得等仵作来了才能验明。
经过铁小燕与卫天真那样一闹,卫小将军的名声怕是彻底坏了,现在死了个丫鬟,一大半的人都往他身上想。权好是他现在正急着应付那嗷嗷待哺的娃儿,没在这儿出现。
“十三幺,你姐姐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你这样守着她也没用。”
流月从人群里钻出来,傻傻地一站,也不知道是劝人还是伤人。
十三幺听她这样一说,当即放声大哭,人群便像是炸开了锅,嗡嗡嗡地喧闹起来。
流雪和流风陪慕丞雪站在人群之外,隔着嘈杂的人墙,依稀可以看清里边的情形。
顾玉麟怕慕丞雪看见死人会想起当年的那些惨痛记忆,不时地找借口挡住她的视线,却被她一一格了回去。慕丞雪手里绞着一张绣帕,一脸阴晴不定,半晌,突然开口问:“公公过世的时候,相公和婆婆也是这般伤心么?”没等他回答,她又静静地说道,“我爹爹走的时候,我也哭,但却不曾说这么多话。”
一经她提醒,顾玉麟也发现了,清一色、十三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