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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抬起眼皮,狠狠剜了花魁一眼,只见后者还是笑吟吟的,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还捏着她的手臂。
满座寂静中,那丫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在春风阁,卖艺不卖身。”说着还死死盯住花魁,像是说给她听的。
陆大人倒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问:“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城。”
这自然就是江小城了。
那日她从龙伯那儿领了“生意”,这事很快就被谢春红知晓,结果秦碧如挨了他好一顿说。
“你又没事先给我讲清楚!”秦碧如忍不住辩解道,“你若说不许小城去孔方阁做事,我自然就不会带她过去。明明是你自己交代不清,怎么反倒怨我来了!”
“……”谢春红自知理亏,也就不好再说下去,转身对小城道:“你也是,还生怕没人打你的主意么?你不在本堂好好呆着,万一再遇上上次那人,出了事我怎么向你师父和堂主交待?”
小城翻了翻眼睛:“你生什么气啊,我还小心翼翼地挑了个简单的,不过是去偷个宝剑,去去就回了嘛。”
谢春红叹了口气:“这次是去偷东西,下次也许就是杀人了。这杨柳春风堂虽说是做生意的,可进出孔方阁的人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你随你师父隐居江湖日久,不知这江湖凶险,是不是要蹚这浑水,自己可想清楚了。”
小城这下犹豫了。她初入江湖,对凡事都很好奇,虽然没什么正人君子的条条框框,但真让她去杀人,大约还是有些勉强。她原本只想着既然在杨柳春风堂住着,可以多少帮些忙,但如今谢春红的意思,只怕还不愿她插手。
“少东家,”一旁的秦碧如插嘴道,“小城对本堂毕竟还不熟悉,不如让她……先看看?”
她最后两个“看”字说得既慢且重,似乎另有深意。小城没听懂,谢春红却是懂了。他点点头,挥手让秦碧如先退开,自己要单独与小城说话。
秦碧如走了,小城眨眨眼不明白他们打的是什么哑谜。
只见谢春红往太师椅上一坐,竟笑了笑,笑得美艳动人。
——绝对有诈!小城在心里暗自叫苦。
谢春红开口道:“碧如想必已经告诉过你,本堂住在这院子里的人,大多都要在春风阁做些活计的。碧如她擅抚琴,有时也会去献艺以娱宾客。”
小城点头。
谢春红继续道:“那你可知,这春风阁的花魁是谁?”
他笑得妖媚,小城看得脊背发凉,隐约猜出了他想说的话。怪只怪自己笨,明明初识之时就已经被这家伙骗过一次,怎么这会儿还不长记性。
只听他悠然道:“她叫——小红。”
谢春红的红。
“哦,这名字倒是有趣。”陆大人打量着小城,“你说你卖艺不卖身,那倒是给我说说,你卖的是什么艺?”
小城一愣,心想早知如此当时怎么也不会答应谢春红的。他天生丽质难自弃,愿意扮作女人在这儿接客,她是管不着。可她自己是真不应该跟着他来扮什么丫鬟的。
她愣了半晌,见“小红”也无意为自己解围,只得嗫嚅道:“我会舞剑。”
陆大人一挑眉,小红却呵呵笑了起来,手指在她眉心一弹,嗔怪道:“说什么胡话,在这里舞刀弄枪,万一伤了大人们可如何是好?”
陆大人倒是爽快,一摆手道:“无妨。在座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么个小丫头还吓不倒我们。诸位要是有这个兴致,就且看这小丫头舞一舞又如何?”
自然是一片附和。
小城面色一沉,道:“我回房拿剑。”
小红扯住她衣袖:“死丫头,拿什么剑?就用那个吧。”说着一指墙壁,一管洞箫挂在墙上,想来是做个摆设,许久未曾吹奏了。
小城老大不情愿地过去把箫摘下了。这厢房颇宽敞,摆下一桌酒席之后,还有很大的空地,原本就是留作歌舞用的,舞剑也勉强施展得开。小城站定,小红却在一旁坐下了,面前放着一张筝,要给她伴奏。
没办法,舞剑而已,硬着头皮上吧。
第一个音拨出,小城随之而动,手中的洞箫如同手臂的延长,灵活地挽出一朵花,而后随着旋律款款舒展,一招一式都被放慢、再放慢,就带上了舞蹈的韵律。小红指下筝曲渐快,叮叮咚咚如同急雨,小城手中的箫也舞得更快,只是眉头也皱得更紧。在旁人看来这一舞流畅轻灵,只有她在心里叫苦,这管箫不是她平素用惯的剑,远非那么顺手,每个动作都觉得生硬别扭,一整套剑法舞下来,身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幸亏小红的筝也适时停止,小城才得以喘口气。
原本一面喝酒吃菜一面看着她舞剑的宾客们,纷纷赞许地点头,正要夸奖打赏,目光落到首座的陆大人身上,却一个个愣住了。
陆大人僵坐在太师椅上,眉心一点嫣红,面色乌青,已经没了气息。
“杀、杀人啦!”小城大叫一声,打破了令人恐惧的寂静。
原本应该丁忧在家的吏部侍郎陆严,死在了春风阁的酒席上。
这件事在洛阳城里,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素有清名,恐是遭人记恨,有人却说他丁忧期间竟会出入风月场,想必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许是得罪了哪方权贵,被人下手除去了。
春风阁为此被封数日,官府派人来查了又查,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只得认定是宴客之时有人从窗外射入暗器行刺陆严,当时在场的小红和小城一个调筝一个舞剑,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就洗清了嫌疑,询问了几句就不再追究了。
于是数日之后,春风阁重新开张迎客,热闹不减。
然而在后院里,被折腾了数日终于能得几日清闲的江小城,却一点也不开心。
“谢春红!”小城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谢春红今天穿了一件月白的长衫,卸了红妆,这张倾倒众生的脸总算是在几日之后得见天日。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小城对面,一旁是跑来凑热闹的秦碧如,抱着个茶杯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两人。
谢春红扶正被她震歪了的茶具,微笑道:“为何生气?”
小城怒道“你还好意思问!你要动手杀人,事先为什么不和我打声招呼!万一我当场露出马脚,或者在审讯时说错了话,可怎么收场?”
谢春红好脾气地笑笑,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人不是我杀的,当时我在弹筝,客人们都看着呢,你没有机会,我也没有。杀陆严的生意,不是我接的,我只不过是顺手帮个忙。”
然后又添上一根手指:“第二,不事先告诉你也是为你好。你不知情,就不会说错话,只需要跟着我的安排走,不会有意外,也不会有危险。”
想了想,又加上第三根手指:“第三,就算出了岔子,李知府那边平姨自会打点,本堂的人脉远比你想的要广,你也不必操这份闲心。”
小城被他这么一堵,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之辞,仔细回想当时场景,自己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那只箫,甚至比其他客人更迟才发现陆严之死,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大叫,紧接着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杨柳春风堂下的手,再去看男扮女装的谢春红,他却也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来。后来喊声引来了其他人,平姨很快就出现安抚客人、通知官府,再后来她和谢春红就都作为嫌犯被带去分开审问,所幸平姨很快就保了他们出来,这几日却还是不断地被衙役捕快骚扰,谢春红甚至连续几天都维持着缩骨功,真难为他有这份修为。
现在回过头去想想,这桌酒席,根本就是个杀局。有人开出了价钱要买陆严的命,杨柳春风堂竟然就在春风阁中下了手,不过这招险棋无疑是成功了。
“不是你,又是谁?是谁杀了陆严?”
“是我呀。”秦碧如抱着茶杯笑吟吟道。
小城一愣:“难道说,那天你摘的那个牌子……”
“不错,就是那桩生意,”秦碧如笑道,“这也是少东家的意思,让你看看本堂是如何做事的。”
谢春红瞪了她一眼。
小城还是不解:“那你是怎么下手的?我明明没看到你……”
秦碧如手指一动,指间已经多了一枚银针,在光下闪着微光,“要说轻功,我比不上少东家,不过若论暗器手法,我在本堂中也从不自认第二。当时陆严一门心思都放在你和少东家身上,要想在窗外偷袭,是再容易不过了。”
听起来颇为可信,但小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可是陆严被杀的时候,是背对着窗子的。”
碧如捏着那枚银针在手中把玩,“你看他眉心有个红点,就以为暗器是从那里射入的,但其实我当时倒吊在屋檐下面,从窗户缝里射入暗器,银针从他后脑入,从眉心出,钉入墙中。在平姨报官之前,我就已经趁乱混进来把银针收走了,那银针不沾血,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那验尸的仵作也愚笨,没去仔细检查陆严的后脑,不然应该能发现一个极小的洞。就这么让我的手,也太轻松了。”
小城在旁听得骇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容貌秀丽、天真烂漫的女子,在弹指之间取人性命,却还能笑得如此真诚。她知道自己不该想得太多,杀手刺客也不过是刀剑、是招数,而不是握着刀剑的手,不是使出招数的人。
没有什么干净与不干净。
但是她忍不住,忍不住想起与谢春红逃出清平谷那一天,谢春红先行突围,那些黑衣蒙面的人,也都尽数倒在他的软剑之下了吧?还有陆严,前一刻还在戏弄自己,而后一刻已经绝了气息。
她想起师父曾经说,刀手也好,刺客也罢,不过是凭手艺吃饭的人,和那些一个一个村镇走过去卖手艺的竹篾匠又有什么不同?江心月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纤白如玉,却也曾染上多少人的血。
“为师若是想保全你一双干净的手,便是害你了,”师父的话,还声声在耳,“这江湖上许多事,不得不做,许多人,不得不杀。我既然传你武功,就没想过,要让你远离江湖。这也都是你的命,命中注定你被我捡到,命中注定你是我的弟子,有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你做主。小城,你可怨我吗?”
小城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作答。
“喂,你怎么啦?”秦碧如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被谢春红拉住了。他微敛着眉,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她只好低下头自顾自地喝茶。
小城看向谢春红。
他素面朝天、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做派,一等一的好风度。只是小城知道,从这人嘴里,永远别想听到三句正经话。
但是这一次,他没再说什么,拉着秦碧如就走。碧如不明所以,茶杯还未放下,又不敢违逆少东家的意思,就这么被拖着走开,留下小城一个,在午后的院子里默然呆坐,如同离魂。
在小城的记忆里,谢春红几乎从未对她的困惑和危险置之不理。但是那一次,他走得异常坚定。
后来她终于明白,那个时候他背对着自己,只想告诉自己一句话:
“这由你自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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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君在罗网,何有羽翼 。。。
第五章:君在罗网,何有羽翼
这是江小城来到洛阳一整个月的日子。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正是春风阁最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