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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纹的声音很平稳,但是,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关切与担忧:“……太后娘娘,陛下很不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紫苏终于出声,同时示意谢纹不必再言,“我也明白皇帝为何如此。”
“太后娘娘……”
“可是,没有人能帮他。”紫苏轻叹,“如果他自己过不去,谁也没有办法。”
谢纹愕然,看着太后,十分不解。
紫苏没有解释。
阳玄颢是在为难自己。太多的血总会令人怀疑自己的决断,而帝王的责任又告诉他那是必须的,于是挣扎、迷惘、怀疑……很多很多无法宣诸于口的情绪在心中酝酿、纠结……
紫苏了解,因为,她也曾经历过,所以,她知道那种感觉——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想到其中有无辜者的鲜血,你都怀疑自己是否错了!没有谁能帮忙,因为那种情况下,任何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
燕州世族无辜?在很多人看来,这个说法很可笑,但是,如果仔细想想,谁又能肯定整件案子是全然公正的呢?即便那罪名是公正无误的,世族家系众多,难道所有人都参与了通敌叛国?妇孺何辜?
有些问题不去想是不觉得的,一旦想了,便处处皆是。
“皇后,你担心也没有用,更不必劝解……”紫苏摇头,“没有用的。皇帝自己想不通,这个状况就只能继续。”
谢纹的神色十分复杂,眸光微闪,并没有答应。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太后娘娘,若是陛下想通了,却想歪了呢?”
紫苏沉默着,目光也没有在谢纹身上。良久,谢纹以为不会有答案了,却听到太后很含糊地说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谢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怔怔地望着太后,再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她默默行礼准备告退。
“是不是觉得哀家很过分?”紫苏微微抬手,抚过发际又放下,“皇后一定觉得哀家很过分。”
“臣妾不敢。”谢纹的语气难得地有些生硬。
紫苏摇头,笑得苦涩:“不敢吗?算了……想来你是不信哀家方才的话……”
“臣妾相信。”谢纹答得肯定,“可是,臣妾更相信太后娘娘会有办法帮助陛下!”
紫苏愕然,随即笑了:“皇后啊皇后……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谢纹再次满怀希望地看着紫苏,令紫苏无奈地摇头:“皇后,哀家对你的信任感到十分高兴。如果可能,我也很愿帮我的儿子走出困局,但是,即使我是母亲,也做不到。我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
谢纹失望了,随即更多的担忧淹没了那份失望。
阳玄颢走不出困局,固然是会毁了他自己,但是,若是因为这个困局而步入歧途,毁的就不只是他自己了。
天子身系天下,一举一动皆会影响万民,喜则普天同庆,怒则伏尸百万。
谢纹本以为,即使仅是为此,紫苏也不会让皇帝“误入歧途”。待紫苏出面,一切都有转机。从某种意义上讲,谢纹对紫苏的确非常之信任,认为无论何事,太后总是会有办法。
紫苏先前说的话全被她当作托辞,可是,紫苏再次给了她否定的回答,显然,这不是推托,因为,她不需要推托。
那么,一切便真的只能“顺其自然”了!
谢纹带着几分失望与几分担忧离开了慈和宫,复杂的神色连身边的宫女都觉出有些不对了,长和宫的气氛有些压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
谢纹回来后便搬了盆花草坐在暖阁里修剪,徐尚宫很有眼色,待了一会儿,便领着宫人退了出去,留皇后一个人静心宁神。
徐尚宫在宫里三十几年了,也见过不少后妃,几个身份仿佛的人聚到一块,说起谢纹等人总会说:“皇后是个有福的。”
身处后宫久了,就知道什么出身、聪明、宠爱都比不上福气两个字。进了宫,就不要奢望更多的平凡或者激情,能有福气地活下去便是难得的幸运。
用心太多是会折福的。谢纹总是淡然的,很少在什么事上耗神,或者说,她克制着自己的情感,不愿将之用在皇宫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老话都说,千年修得共枕眠。谢纹再如何克制,夫妻作久了,又岂能没有感情?并非是生死不渝的深情,但是,一分牵挂总是在心的。更何况,女子理所当然地以夫为天。人怎么可能不关心天?
谢纹静静地剪着枝叶,心情逐渐沉淀下来,只余一片空白,不再去想任何事情。在宫中久了,若是不能让心灵沉静下来,只会令自己疯狂。
“娘娘,刘总管求见。”徐尚宫的声音打断了谢纹的平静,令谢纹的动作一滞,差些就弄伤自己,
谢纹放下花剪,又取了旁边的帕子拭了手,才开口:“什么事?”她说得很慢,不太想见刘顺。
暖阁外,徐尚宫与刘顺都是一愣,谢纹还从未如此对待宫人,更何况他们还是她的亲信助手。刘顺回神得快些,立刻沉稳地回答:“回禀皇后娘娘,奴才只是刚得知了一个消息,觉得您应该知道。”说了一通话,却就是没有说明什么事情,意思显而易见。
“进来吧!”谢纹终是让他进来禀报。
“什么事情?”端坐在榻上,谢纹理平衣摆,问得平静。
刘顺行过礼,垂手低头,听了皇后的询问,他依旧低着头,很清楚地回答:“娘娘,陛下点了燕妃娘娘的牌子。”
谢纹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就闭上了眼睛,许久没有动。
“行了,你退下吧!”谢纹没有睁开眼睛。
“……是!”刘顺未再多言,行礼退下。
谢纹可以告诉自己,这个时候召幸燕州籍妃嫔也是应有之义。
元宁大律中对九族有明确的规定,并不包括出嫁的女儿,自然更不包括女婿的家族。其实,元宁皇朝的历史上,从未真正“株连九族”,九族中的母族与妻族经常会得到赦免,尤其是世族家门,一般来说,最多也就是问罪真正与罪魁有关的那一系,家门当然也会受到影响,但是,绝对不至于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更何况,还有很多“大义灭亲”的有功之人,朝廷自然不会再问罪于他们的家族。
无论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后宫中从不会以后妃家族的罪名问罪后妃。这个时候召幸相关后妃是一种姿态,一种应有的姿态。
谢纹与尹韫欢都以这种说法安慰自己。
阳玄颢召幸云沐雪时,也是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的。
云沐雪是带着几分屈辱的心情走进甘露殿的,阳玄颢不在殿内。
甘露殿的陈设依旧未变,但是,云沐雪却感到了陌生。看过曾经熟悉的摆设布置,云沐雪仍然觉得陌生,甚至感到有一丝莫名的退缩之意。
“怎么站在这儿?”阳玄颢一进甘露殿便看到云沐雪默默地站在殿中,慢慢打量着殿内的每一个角落,眉目间全是脆弱,由不得他不心软。
云沐雪转过身,躬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免礼!”
阳玄颢从不是善于找话题的人,云沐雪的沉默令两人只能无言相对。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一片寂静中,烛火摇曳,明暗交错间,云沐雪微笑,走近阳玄颢。
这是从未有过的旖旎风情,阳玄颢有些迷惑了。
一夜风情,一夜迷惑,阳玄颢并未再召幸妃嫔,拥着云沐雪直到四更天。
“为什么?”阳玄颢放开手,翻身看向云沐雪。
“为什么?”云沐雪同样一夜未闭眼,此时不由重复了一下他的问题,随后才轻笑,“陛下想问什么为什么?臣妾做的不合理吗?难道臣妾做的不是侍寝宫妃应该做的吗?”
“沐雪!”
“陛下,您不满意吗?或者,您希望臣妾怎么做?”云沐雪笑问,阳玄颢却觉得她在哭。
“沐雪!”
“云家没了……陛下没有做错……臣妾……”云沐雪笑着却再说不下去,一滴泪从眼眶滑落,阳玄颢的心被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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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单位网络调整,不能上网,年前事情又多,更新迟了,请诸位朋友原谅。
第三十三章 长夜未央(下)
更新时间2008…1…21 8:51:00 字数:0
世人最喜欢做的是锦上添花与落井下石这两件事,心存厚道的不会做落井下石之事,但是,即使是君子也很少有拒绝锦上添花的。
云沐雪再得宠幸,景昌宫再度热闹起来,寻常宫妃尚心存观望,燕州籍的后宫却不得不依附于她了,这是很现实的考量。
婉妃等人冷眼旁观着,自然看得出云沐雪虽然再次得到宠爱,但是,那份宠爱已大不如前。事实上,阳玄颢召幸后宫的次数明显减少,好几次还是谢纹命宫人主动询问才点了牌子,有几次宫妃到了甘露殿,也没有侍寝。
紫苏有些困惑,却也不好询问,毕竟,皇帝并没有不召侍寝。她向太医询问了皇帝的身体状况,得到的回答是正在好转。她便以为是皇帝要想保重自己了,而且,恩科大考将至,阳玄颢也的确很忙。
八月,恩科是头等大事。阳玄颢在议定考官时,提了一个想法。
“将世族与寒族士子分榜录取?”紫苏听赵全复述皇帝的话,听完就若有所思地总结了一句。
“正是这个意思。”赵全低头回答。
紫苏轻敲手边的扶几,皱眉思索,好一会儿才道:“大臣们什么意见?”
“参与议事的几位大臣都说兹事体,须从长计议,皇上说三日后再议。”
紫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来阳玄颢是一时心血来潮,竟然没有预先与朝臣通气,只怕更没有章程可言,同意的朝臣恐怕不会多。
这样想了,紫苏便没有过问。阳玄颢同样没有想到要与母亲商量这件事,但是,显然有人并不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王素便是其中之一。
王家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没有世族的身份,但是,绝对没有哪一个世族敢轻慢王氏族人。
从郑氏天子的统治崩溃开始,至略有四百余年的时间处于征伐不止的战乱之中,人们用“礼崩乐坏”形容当时的情况。王舆生活在那样的时代,作为郑氏帝裔,他没有参与争霸,反而开始整理至略的典籍辞章,并致力保存当时诸国的文化,他用毕生的精力经营这个行动,并且着手编写至略第一部编年通史《至略国录》,这部通史从至略的神话时期开始,一直到郑氏末代天子自焚于帝宫。王舆没能够在生命终结前完成这个太过浩大的工程,他的三个儿子与后代继续着他的志愿,保存典籍、记录史实、编写通史。《至略国录》花费了王氏四代的心血才完成,而王氏并不富裕的家资此时也已耗尽。为了生存,王氏子弟开始了漫长的献书历程,,但是,对于各国君主来说,征伐兼并才最重要的事情,无人理会他们。几经波折,燕君接纳王氏,并给予资助,随后,王氏开办燕云书阁,开阁授业,首创有教无类的精神,燕国因此得到了更多的人才,到燕昭君时,燕国已是最强大的国家,燕昭君逝后,继位的燕君姬素哲统一至略,建立了圣清皇朝。
王氏没有接受圣清皇朝的封赏,继续开办书阁,但是,也未禁止子弟入仕,圣祖皇帝建太学,以王氏宗主为首任太学监,并在王氏家祠亲书“万世师表”、“儒范大宗”的两块匾额。元宁皇朝同样对王氏倍为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