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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凝嫣疑惑地看着他,像是要看穿他到底转的什么心思。别人放软了态度,她自然也不好再冷着脸。霍逐阳果真是转身就出了房间,往自个住的房间走去。
看着霍逐阳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这种步步为营要时时提起全部心神来的不见血纷争,实在是太熬人了。她颓然坐下,轻轻抚着妍儿的头,一遍一遍地想,岩逍,你若是知道,我们母女如今境地,每日里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说每一句话,你会不会,心痛难当?
那个人,就是她身在险地中,唯一的温暖与念想。
而此时,在流放路上的傅岩逍,正遭遇着一场危机。
向来被流放之人,大多在路上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这里面,不单只是长途跋涉疲累过度或是水土不服染病而死,更多的是,被人为地处理掉。这押送之人,做这些事情,自然是得心应手得很。
傅岩逍获得免去死罪,其实对于长孙大人来说,这无妨大局,他的目的是要将武后的势力一一剪除,这傅岩逍,不过是其中一颗小钉子罢了,不值得他关注太多。所以,大事既成,傅岩逍被流放,贝府产业夺在手中,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哪里还会有心思关注傅岩逍的死活。
只是他的部属却不这么想,明明可以交上一张非常漂亮的成绩单,如果差了那么一点,怎么想都觉得不够味。押送的人选,是精心挑选过的,务必要能够在路上,无声无息地让傅岩逍出点小意外,一命归天。人死了,才能真正让人放心,一了百了。
只可惜,赵思尧也懂得这一点,选的另一个人,却是曾受过贝府恩惠的。小小敲打了一下,自然心领神会,在路上小心谨慎得很,对傅岩逍是不着痕迹的照顾着,睁大了眼看同伴的一举一动,一心一意要保着傅岩逍的小命。
傅岩逍是流放,本来女子之身,每月都会有泄漏的危险,在牢里有赵大公子和刘大小姐这两个知她真正身份的人暗里护着,倒也没泄漏出去。只是在问话时,偶尔有人不耐烦,挥了她几鞭,留了些伤,没有正儿八经地用过刑——证据确凿,何苦再弄一个会落人口舌的严刑逼供?
他们一行三人一路往岭南而去,这路上,可完全没有贝凝嫣一行舒服,有马车可坐,罪人自然是要多受些苦的,都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可怜傅岩逍再喜山水,也不会喜欢长日这般丈量土地。没走几日,脚上全起了泡,后面的日子,真正是苦不堪言,简直是步步带血。
那个受了交待要照顾她的衙役,悄悄地塞了些伤药给她,让她能好得快些——等水泡挑破后再好起来,脚底下生了茧,自然就不用再受这份疼了。
走了这近半个月,傅岩逍开始苦恼一件事,现在,可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自然就没有人替她准备一些必需要物品。一想到这个,她就直挠头。眼看月信的时间越来越逼近,她简直苦恼大发了。只盼望着这几日里,能有一天赶不到驿站,借宿在老百姓屋里,好歹也掏些灰出来用用吧?
不过她纠结得没多久,这种日子就到头了。
那收了指令要了结傅岩逍的人,这一段时间里其实并没有动作,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同行的另一个人,明显不是自己一路的,明着来肯定是不行的,只有暗地里下手,让人抓不出错来。他表现如常,没有对傅岩逍有过多的关注,爱理不理的神气,倒是十足的官差口气,稍有不顺眼,就喝斥一番。
这一日行至河边,唯有一座年月久远的栈桥可过,连着两边的山腰,方便山民来往的。这桥修得简陋,看起来像是山民们自发集资修建的。这河狭流急,偏又处在转弯处,更是流得急了,绕过这个弯,再往下,就到了与长江的交汇处。兼之现时入冬,衣物厚重,人若是跌了下去,扑腾几下就得沉下去。水寒流急,就算精通水性的人,也不敢贸然相救。
他眼珠一转,若是要求跟在背后,下手自然是方便了,但总是脱不开嫌疑。“我们小心点,这桥怎么看起来不太稳妥。我在前面,你跟在后面看着,如何?”
另一人只觉得他断后,就不需要担心背后下黑手了。自然是欣然应允,“小心着点。”
走在前面的人小心谨慎地走着,突然一个错步,急忙抓住桥边的护索稳住,只是很不小心地一脚绊住了走在他后面的傅岩逍,两人相撞中,傅岩逍只觉得被人用力轻轻托起少许,然后猛力一推,她一时没抓住护索,竟然直直跌了下去。
跟在后面的人倒抽一口凉气。一手抓住护索,一手要去抓住傅岩逍,可是哪里来得及,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傅岩逍没入水中,扑腾几下就被冲远了。饶是寒风凛冽,他的脑门上满是汗,这一跌下去,九死一生啊。再放眼看向河面,仍浮在水面上的囚衣一仍,迅即转过弯处,却是再也见不到人影了。
那走在前面的人脸色铁青,“快,赶过去看看,能不能救。”
他这么一着急,把另一个心中以为是他暗中下手相害的疑虑打消了,两人赶紧下了桥,沿着山边绕过去。
望山跑死马,这果然不是唬人的,眼看着那转弯的地方就近在眼前,两人居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近两炷香时间。站在高处,放眼一看,前面地势开阔平稳,白茫茫的水面上,哪里还有踪迹?
两人一时腿软,对望一眼,这下,回去免不了要被责罚一二了。
傅岩逍跌下河中,她前世今生,每次在这种境地下,想起的,都是自己深爱过的女人。在跌下来到失去意识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她的脑海中,翻涌而来的,是贝凝嫣的面容。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是不甘。
不甘心就这么死于非命,不愿意,就这么样松开手,永远都见不到贝凝嫣,还有,那可爱得紧的女儿——傅斯妍。那么多的温柔爱怜,那么深的依赖眷恋,怎么能够放得下,怎么舍得从此生死相隔,永远不能再靠近。
她这么艰难,历经两世,终于能遇到能够倾心相爱的人,如果她之前因为不愿牵连贝凝嫣母女,不得不放手。到如今,已经得她们安然,自己未必就会是有去无回。只要时日一久,武媚娘定能察觉她这边的事情,就会有可能将她从岭南弄回来。就算机会渺茫,但终究,还是有机会的。还会有机会可以再与贝凝嫣相见,甚至是,可以获得她的原谅。
这让她如何甘心,在得了一线曙光后,却让自己在这里陨命。她还是想,能再牵起贝凝嫣的手,能再一次地拥她入怀,能在寂冷的冬夜里,给予她温暖。
在冰冷入骨的河水里浸泡着,鼻喉间不停有水灌入,傅岩逍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迅速地吸满了水,要将她拖入无边的黑暗中,那里,没有光,没有暖意,也没有贝凝嫣。恍惚中,妍儿的笑声,贝凝嫣的面容,都显得遥远飘渺。
仇岩教过她修习内功,自然也教过她闭气方法。只是,在这冰冷的河水中,估计不能支撑太久的意识清明。不行,我不能死。这是傅岩逍最后的念头。
爱情就是这样,让人拿不起放不下。却也能在危险中,激起人强烈的求生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咬手指。大家会不会觉得这祸水不回来不通消息的理由太牵强了?
苍天啊,大地啊,就让我再雷一把吧。
东渡扶桑
总算她屏息闭气得及时,半漂浮在河面上,待水顺着山势转了个弯,河面忽然开宽,自然水势和缓了不少。
在河边泊着一艘小渔船,站在船头的那名精壮男子似是早知会有人落水般,双眼紧盯着上游河面,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竹竿,一端带了小小的细钩。
看到傅岩逍漂下来,紧张地测算着距离,约摸差不多的时候,挥竿要钩住她身上的衣服衣带,试了好几次,终于钩住了。那男子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人拖过来,最后跪伏在船上,双手揪住傅岩逍两侧的衣服,费尽全力才把像个活死人般的傅岩逍拖上船。
人一救上来,那掌舵的梢公立即调头,顺流而下。等到那两个倒霉衙役转到山角上张望时,哪里还能见着?只看到河面上空荡荡的,连鸟也没有一只。
船舱里生了火盆。早在未入舱时,救傅岩逍上来的那个人就将傅岩逍倒拎起来,让她将灌下去的河水尽数吐了出来。看吐得七七八八了,才将她抱入舱内,犹豫了一下,将她外面的衣衫除了,仅着中衣扔在火盆边简陋的木板床上,将手心抵在她背心,缓缓地输入真气。
方才救她上来的时候,探了探鼻息,并没有像一般人落水后被水呛得暂时闭过气去,倒是像习武之人惯用的闭气,试了输一缕真气探探,竟然发现她习练过内功,体内有微弱的真气流转。
心中的大石才放了下来。终是不负皇后所托。
替傅岩逍输了一会真气,助她血气运行一周天,才收了手,估计着傅岩逍就快醒了,赶紧洗去面上的易容,省得一会傅岩逍认不出他来。
没过一会,傅岩逍就冻得眨巴眨巴着眼睛醒过来。待她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徐护卫之后,猛地一凛,武媚娘定是知道这事了,那,那,那她岂不是可以回去见凝嫣了?!
护卫大哥明显将她眼中闪烁着的狂喜之光误读为劫后余生的喜悦。带着些安慰温言道,“傅兄弟你不用担心,这里安全得很。”边说边将手里的衣物递了过来,脸上稍稍有些不自然,“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我也没顾上替你置办衣物,你先换上我的,湿衣服就放在火盆上烘干吧。”
傅岩逍这下才觉得自己冻得正哆嗦,当下也不客气地接过来。等护卫大哥出去了,七手八脚地将湿衣剥下来。护卫大哥的衣服比她的大了许多,她将袖子裤腿都挽了几道,都勉强算是妥当,不再绊手绊脚的。
换了衣服走出船舱,护卫大哥招呼她过去喝姜汤,两人扎手扎脚地窝在船尾,小声地交谈。她很好奇,就算是女皇大人知道了她要流放的事情,派徐护卫过来要带她回去,但是也不会神机妙算到知道她会被人踹下河啊。一想到这里,她就恨得牙痒痒的。生平惧水,就算有人要陷害她,也来得痛快点的啊,非得整她最怕的。
几年前江上遇劫匪,为了小命,不得不跳江已经够惨的了,现在手上脚上都还有铁链子锁着,就这样被人踹下来。能捡回小命,就是老天有眼了。
徐护卫简略说了一下,武媚娘的意思却是,让他傅岩逍抵达岭南之后,再悄悄带她离开,将她暂时先安顿好,待到站稳了脚跟,或者作好了万全的安排,再换个身份生活。考虑到路上可能会有危险,他从杭州开始,就悄悄跟在傅岩逍一行后面。
昨晚他们投宿驿站,他发现那个踹傅岩逍下河的衙役去仔细问了前面路程,有什么危险的地方,需要注意些什么——这本来是什么平常的事情,一般押送犯人的衙役,都会在前一晚向驿站里的人仔细打听前面的路况,以作好准备。驿站里的人特意提醒过这河时千万小心,跌下去的话,别说这大冬天的,就算是平常暖和的季节里,也少有救得起来的,更多的是连尸身都寻不着。
但是这个人在听到这点时,竟然像是起了兴致,追根究底地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