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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他看着自家夫人在这样的境地下,在离心而负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仍然苦心一意要不惜一切给傅岩逍几人脱罪,数次想要将此事全数告知,只是每每话到嘴边,想起萧忠拢春的殷殷嘱托,又生生咽了下去。这小小的一块玉牌,那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地址,此时,是傅岩逍唯一的生机,他又怎么敢轻易冒上哪怕是万分之一走漏风声的危险?
红颜祸水自招祸
九月初七,贝凝嫣约见刘若筠。她特意避开霍逐阳,普天之下,怕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愿意让自家夫君新婚不久就要再娶的。
刘若筠微垂着眼,只静静喝茶,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她心里复杂得很,自幼就跟着刘老爷子打理生意,周旋在商场官场之间,这般的倾轧算计,也是常事。只是每每想及幼时萧小姐待己如妹,百般疼宠,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对于她来说,这一丝丝的愧疚,虽然难得,但终究是敌不过自家满门的祸福。她这几日,也日日苦思推敲,加上对霍逐阳的旁敲侧击,基本上,大胆确定傅岩逍真的是早知此事难以善了,那么她后续的所有动作,都只不过是要保贝凝嫣母女周全。
这种心意,让她微生妒意。她求之不得的东西,贝凝嫣却轻易地占了个全。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给予她这种深情厚意。就连她爹娘,多年来的刻意培养,其实往深里想,父亲是要有一个人支撑着驿帮,刘若谦指望不上,才不得不栽培她。而她娘亲,是为了稳固自个在府里的地位,才不像平常人家的娘亲那样,教导她三从四德,将她拘于闺阁。
她不怀疑爹娘家人对她的爱,只是这种爱,或多或少,都渗杂着有所求的关系。而贝凝嫣所拥有的,是全然的爱,不渗丝毫杂质。所以,当她见到贝凝嫣端然正坐,神态自若,半分慌张也没有,便觉得自家心中少些底气。
“刘小姐,凝嫣冒昧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贝凝嫣沉默了半晌,反正现在贝府之事,全城皆知,也不用多加掩饰,开口便直指来意。
刘若筠吹了下茶,“我明白,只是,此事真的帮不上。”她叹一口气,抬眼看着贝凝嫣,眼神里带着羡慕与怜悯。
贝凝嫣淡淡地回望她,“我府里一位管事,刚过完月子,女儿先天病弱,只是求这一个方便而已。”
“这个,这个。”刘若筠思索片刻,“让我家兄长去诊治如何?”
此言一出,其实就是婉拒之意。
“若果这事能成,船帮方面,可以让驿帮加入。”
刘若筠眉心一跳,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头,贝府船帮的一半,几乎是贝家产业的四分之一,这个条件,放在其他时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但在目前的形势里,不值一提。
两人又谈了小半个时辰,贝凝嫣终是难以如愿,待要告辞时,刘若筠若有似无地提了一句,“凝嫣,听我一句劝,尽快另择良人吧。”
贝凝嫣讶然回头,“不,若筠,你不明白的。”
“傅岩逍此次势必难以脱身,你若不另择良人,只怕,还是会再有牵连。”刘若筠自然晓得贝凝嫣也是个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太透,点到就行。傅岩逍既是决意要让她们脱身,她又欠着傅财逍一个人情,再加上那一丝愧疚,保住这母女俩,是她刘若筠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贝凝嫣笑着谢过。这种建议,于她而言,不过是听过就算。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傅岩逍之后,她还能再全心去待其他人。
九月初九,重阳节气。自长安过来办案的几位大人们自然是与祭祖等例行之事无缘。刺史大人特意开宴,饮酒赏菊。
身子大好的赵思尧自然作陪,再者,虽然父亲一再警告,不让他再插手傅岩逍的事情,只是这时机难得,这么一群人都是参与其中,在宴上,难免会露出些口风来。他明面上不能动,别人可以动啊,他探探口风悄悄地通些讯息,也是可以的。
席上觥筹交错,气氛轻松愉快得很,丝毫没有出差公干办案的肃然感。
可惜这群人口风太紧,竟然席间谈话,半点不涉案情,言语之间,更多是在计划过得几日就启程返回长安——这分明就是傅岩逍一案,绝无转寰余地。
赵思尧心里发闷,待宴席接近尾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可以利用一下替傅岩逍减轻罪责的讯息。再留无益,便借着体弱提前离席。与众位大人一一赔礼之后,正欲回府,可能是席上酒喝得多了些,忽然内急,匆忙转往后面。
在这酒楼里,布置得颇为雅致,就连通往茅厕之路,都布置了假山流水,植有青竹相伴。在将近茅厕之前,恰有一小座略比人高的假山,他正要转过去,就听到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其实他本来不太在意,只是这两个人谈话间,提起傅岩逍的名字,登时就让他打起了精神。
悄悄靠近过去,听得清楚了,便认出是陪着办案的两位武官的声音,说话时略微大着舌头,看来是喝多了。酒后最易出真言,况且是在这种地方,断然是以为没有人。
赵思尧小心利用假山掩住身形,屏气凝神倾听。
“孟,孟大人,你说,傅岩逍那,那小子,到底走了,走了什么狗屎运,讨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还在外面有小的。”
“明大人,你喝多了。”
“胡,胡说。那小娘们真是,真是绝色,你说,咱们皇上,恐怕也没有消受过这等美人吧?”
下面便是两人□之声,又再说了几句。才听到那位明大人转回话题,“过得几日,傅岩逍一案了结,咱可是要尝尝那小寡妇的滋味,孟大人啊,你可不要跟兄弟我抢!”
“得,得。你又在说混话,在这风头上啊,你还是收收性子,等过了这阵,你堂堂五品,还怕纳不了一个小寡妇为妾?现在且忍忍,要是坏了事,你小子能有好果子吃?!”
“切,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咱们虽然是粗人,但也懂得轻重缓急不是。顶多再一个多月,我还能忍不住!话说,那个小女孩也是个美人胚子,我老明五年后,又能够再尝一个美人儿。”
两人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下去。赵思尧也不需要再听了。他藏在原地不动,直到这两人歪歪扭扭地走远了,转到前面,估计又再入席,才赶紧出来。牙关紧咬,脸色铁青,这是什么朝廷命官!巧取豪夺,意欲淫人妻女!
一回到府里,赵思尧急匆匆地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字斟句酌地反复想了多遍,终于才落笔写了书信,火漆封口,“你将这个送到贝府,一定要亲自交给贝家小姐!”
屋漏偏遭连夜雨,这是贝凝嫣启信后唯一的想法。她不明白,自己一生行善积福,傅岩逍也是多作善事,怎么上天就全无怜惜眷顾,接二连三地将噩运降临?
“请思避祸,重续婚约。”是赵思尧给予的对应之法。纵使心中明白这是目前所能作的最好的抉择,但是让她如何甘心?
世间上,最让人无力的事情,就是明知结局不可修改,却还抱着一丝期望,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多日来的奔忙,毫无进展,让贝凝嫣几乎不堪重负。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又来一桩红颜祸水的戏码,逼得人走投无路。
就仿若几年前的一幕重演一般,只不过,现在步步进逼的,不是如狼似虎的亲戚,而是更加凶险的朝廷命官。若不是现在贝府全靠她与几个不愿舍贝府而去的老人,贝凝嫣真的想就这般受着,待得傅岩逍那边事情再无转寰之时,共同赴死,也算是应了那偕老誓言。
刘若筠无意中得知,那贪色成性的明大人,竟然打起了贝凝嫣主意时,心里也是一抖。果然是墙倒众人推,傅岩逍,若你得知有这么一日,当年,你还会与长孙大人站在对立面么?如果你知道这世事安排如此奇妙,再如何的安排与谋算,也算计不过老天的安排,你会后悔当日伤了贝凝嫣拼命合离么?
她捏着这份线报,思虑良久,才吩咐下人,“备好马车,去贝府。”我刘若筠言出必行,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既然我欠你一个人情,答应了要替你护得她们周全,就定是要护到底的了!更何况,我那么艰难才维持到现在的局面,又岂能容这贪色的五品官来坏我大事?!
这两个人,几日前才相见,今日又再聚,所谈之事,也依然是一样。“凝嫣,我最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刘若筠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明显情绪。
贝凝嫣心里一凉,“霍夫人既已得知,又何必再问?”
刘若筠被这“霍夫人”三字狠狠刺了下。她既是抛开了那方相夫教子的小天地,得以大展长才,与霍逐阳的婚事,谈不上感情多深厚,甚至于,她与霍逐阳目前各自都没有要圆房成为真正夫妻的打算。如此一个恃才而不自傲,心智都远超霍逐阳,又如何甘心日后再没有自己的名姓,人们皆知面目模糊的霍夫人,而不知刘若筠。
贝凝嫣这种隐含其中的挑衅,她怎么会不明了。“傅岩逍已判了秋后处斩,现在正送往长安,只等君笔朱批。”刘若筠眯了眯眼,“贝小姐,你还是多替自己和女儿谋划些吧。不过有一点,有我在一日,就能保你清白,如何?”
不得不说,她最后一句话,让贝凝嫣稍稍动了心。若只是有名无实,只求一方安身之地,待得事情过去,再恢复自由之身,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我若首肯此事,贝府产业大概你是不可能会放过,尽入你手,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你能做到,我们或有相商余地。”
刘若筠精神一振,“说。”
“我只要求傅岩逍不死。”贝凝嫣一字一顿的,咬词吐字都刻意放慢。
刘若筠嗤笑一声,“你觉得,你真的有筹码来提这要求?别忘了,尚有人在打你们母女的主意,没有驿帮庇护,此劫能逃得过去?”
既然已经豁了出去,贝凝嫣也不再踌躇不决,破釜沉舟的决定已下,还有什么可顾忌。微微一笑,“未必见得。”风霁月里面牵着的,可是一大票官家夫人,多费些周折,冒着被人识破风霁月是贝府私下产业的风险,未必就没有转寰余地。只可惜,风霁月初起,它的能量尚未积聚到可以帮得上傅岩逍脱罪罢了。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刘若筠心里也打起鼓来,“傅岩逍都已狠心与你合离,你这般为她打算,值得吗?”
贝凝嫣的脸色微变,这刘若筠可真是记仇的主,方才她用“霍夫人”来挑衅,现在倒用这合离之事还回来。“值得不值得,若筠不须挂心。”
刘若筠从鼻子里哼一声,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你们一个两个,争先恐后地在我面前表心迹秀恩爱情深似海?!很好,我倒是要看看,你们之间的情意,真的是会有这么坚不可摧么?
“要答应你也可以,但我也加一个要求。”刘若筠嘴角噙笑,笑意却未达眼中,反而有着森冷之意。“傅岩逍列罪脱免之日,你需得陪寝一晚。至于人选,有两个,我,或者霍逐阳。”
贝凝嫣面上一僵,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刘若筠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冷笑,看,所谓情深意重,不过如此。心情大好之下,笑盈盈地告辞,“你好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