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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逐阳行动很是迅速,疏通了狱卒,去看了贝凝嫣。身在狱中的贝凝嫣,并没有意料中的彷徨失措,倒是有些心愿既了的意味。
“凝嫣,傅岩逍这祸事,怕是难以善了,我要替你疏通救你们母女俩出去,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头才行。”霍逐阳撇开脸,不敢正视贝凝嫣,这话里,说得有些心虚。他是有心要救,但现在,却并不是单纯相救,而是别有所图。难免有些狼狈。
怕是没有人身陷囹圄,能像贝凝嫣那么从容。她自从入狱之时,远远看见傅岩逍,看清她眼中的疼惜与痛苦,整个人就像是获得救赎一般,全然不像那一个多月里的失魂落魄,傅岩逍心里依然是记挂着她,在看到她们母女被人相欺时,仍然会痛。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般绝情毫不在乎。
刘若筠已经与霍逐阳成亲了。这个事实更是让她心里很奇妙地快意。
“逐阳,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只是,你既然与刘小姐成了亲,还是好好待她吧,没有一个女人,会希望自己的夫君心里放着别人的。”贝凝嫣不为所动,反而回转过来劝霍逐阳放下对她的心思。
霍逐阳咬了咬牙,“你不顾惜着自己,难道你就不能替妍儿想想?”
一提到女儿,贝凝嫣就苍白了脸色,良久才开口,“逐阳,你若是还顾念着当年的情份,就,就替妍儿脱了罪罢。”
霍逐阳脸色铁青,“我能用什么身份替她脱罪?!”他恨恨地一跺脚,心里再暴怒不愤不甘,想到后果,还是忍着,缓和了语气,“妍儿还小,你就当是为着她不行么?”
贝凝嫣一径沉默着,直到有人过来催霍逐阳离开,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只能大着胆子赌一下,霍逐阳会念着妍儿是他亲生女儿的份上,会将妍儿救出去。即使这个结局,最终让她名誉全失,也无所谓了。
她怅然若失,锁起眉头的样子,让妍儿不安。轻扯了下她的衣角,待她蹲下来时,妍儿很孩子气用小手将她紧锁的眉头抹平,“娘,妍儿要跟你和阿爹在一起,不要不要妍儿好不好?”
“不会的,不会的。”贝凝嫣忍着心酸,安慰着日渐懂事的女儿,傅岩逍将妍儿教得太精了,大人说话,小人儿不能全懂,凭着小孩子特有的敏感与直觉,却也能隐约猜到大人们的想法。“妍儿觉得阿爹很厉害的对不对,阿爹会有办法的,就像以前那样。”
妍儿被她抱在怀里,虽然心里不安,不过,小孩子对自家阿爹倒是无来由的信心爆棚,心下嘀咕着阿爹会有办法的,娘又陪在身边,倒也没有太多惊惶。
三日后,贝府一干人等就放了出来。说是核查了帐务,只有已划到傅岩逍名下的产业上有假帐,大宗银两去向不明——废话,当年傅岩逍其实也就是在山庄上面做了手脚而已。
只是大张旗鼓查了贝家,这些人虽然洗脱了罪名,仍是需要花了赎罪金,罚银了事,谁让他们被奸人所用,蒙蔽几年。萧忠与拢春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由于他们两人是一直跟在傅岩逍身边的随从,山庄又是萧忠一手打理的,这同伙之罪,断然是脱不开去。
贝凝嫣心知肚明这是谁的功劳——贝家虽有根基,但甫一落难,外面又无人奔走,能使得力也是有限得很。不过她也无暇多顾,一获得自由身,就张罗着利用人脉关系,看能不能将仍不得脱身的傅岩逍萧忠拢春脱罪。
几经周折下来,傅岩逍是不可能脱罪,上面的人盯得紧,颇有要一举定罪的意思。至于萧忠,傅岩逍若是定罪,他从犯之罪也洗不脱,唯有拢春与她一双儿女,可能尚有可为之地。
她这边费尽心力,尚未有结果之时,拢春那边又生变故。她生下女儿不过月余,之前调养得宜,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那刚出世没多久的女儿,既是早产,后又跟着入狱,体弱得很,竟然在狱中就病了起来。
两样身为母亲,贝凝嫣自然了解拢春心里有多着急。就算诸多打点,可以让宋芝庭进去看病开药,又煎了药送进去,狱中终究不是适宜养病之地——那个地方阴暗潮湿,大人也未必经受得住,何况是个刚满月的婴儿?
万般无奈之下,想起赵思尧,他既是刺史公子,官家之身,人面自然也好用很多。
赵思尧刚送走贝府派来送信的人,回过头来,方才装出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傅岩逍这次明摆着是被人构陷,若这点他还看不出来,他也就算是白混了这许多年。奇怪的是,这一阵时间里无论他如何去查,都只能隐约获得一些线索,对方明显是个老手,且谋算很深,许多线索都已被人不露痕迹地抹去。他这么多年,头一次,遭遇这么精明强大大的对手,里面水有多深,一时之间竟然探不出来。
他正在琢磨着这事,刺史大人就意外入了书房。两眼一扫桌面上摆着的东西,面色就凝重起来。置原本的来意不顾,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思尧,傅岩逍这一事,你不许插手,也不许再派人去替她查探周旋!”
赵思尧脸色微变,迅即恢复,也不开口,静待下文。他爹既然开口不让他插手,自然是知道更多他所想知道而不能得知的事情。
刺史大人微微叹了一声,“你若是顾念着她对你曾有救命之恩,倒不如着力替她保全妻女吧。”
“爹。”赵思尧终是忍不住开口,“到底是谁?”
“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刺史大人厉声喝止他,赵思尧脑门青筋一跳,他自幼病弱,父亲对他向来是端不起严父的架子,这一次,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
刺史大人像是自知失态,清咳几声以作掩饰,缓和了神色,叹一口气,转身出了书房,在门口处又停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早知如此,当日,为父就应该将贝氏判给霍逐阳。”
赵思尧心里一寒。驿帮,不对,驿帮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往深里去想,背生寒意,隐在背后最大的BOSS,是权倾朝野的长孙大人,就连他爹,也是这位大人的门生。傅岩逍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这位人物的?这是他最疑惑的一点。
有了方向可循,他再将历来的事情一一拿出来推敲,傅岩逍莫名其妙地询问政局,后来又出人意表的与贝家小姐合离——这一切,都指明,傅岩逍自己知道避无可避,她应该很久之前,就得悉此事,一直藏着掖着不说,只不过是不能说而已。有些事情,说出来,不过是徒生困扰,于事无补。
他凝神苦思整日,直到天色转黑,下人进来燃了烛火,才惊醒过来。喟然叹息一声,饶是他机变百出,竟然也想不出,若他身处如此境地,还能有比傅岩逍更好的解决办法。合离,以求妻女脱身,没有了名分,要牵连入罪,也需费些周折。这一场大祸下来,固然傅岩逍的下场不变,但于贝府却是有了变数。
人家动了这么大的手笔,贝府的家财定是不会放过,但脱了这罪,他们若想要这偌大财产,罗织些罪名夺了去,也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杜这悠悠众口——这样一来,即使是家财尽数被抄,这母女俩,却是能得以保全。就算是入罪,也不至于像被牵连那么惨重。
依着傅岩逍这罪责,家眷株连之罪,往重里去,是一同处斩,判轻一点,也是沦为娼籍奴籍或是流放。对于那一向知礼的贝家小姐,后者反而是更加惨痛,倒不如一并处斩轻松。所以,岩逍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吧?!
一夕之间,天地变色,在权势之下,往日让人艳羡不已的一家,就这般分崩离析。想到这里,赵思尧心里又是一寒。研墨铺纸,挥笔草草写就,挥手招了近身侍卫进来,递过去,低声吩咐道,“你悄悄地甩开尾巴,交到仇岩手里。只说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仇岩将赵思尧亲手书的信呈给贝凝嫣之时,贝凝嫣几乎以为这事或有转机。展开信,上面只得四个字“唯见故人”。心猛地一沉,言下之意,却是赵思尧也无能为力,唯有去驿帮求霍逐阳相帮。
其实这道理,她哪里想不明白。她们贝府一干人等能够以银赎罪,定是霍逐阳从中周旋之功,只是那日狱中相见,两人不欢而散,他明里暗里,都以婚事相要挟,此次为着这事去求,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这几日历经变故,本就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这桩桩件件累加起来,不难窥出其中一二。
虽然仍然拿不定傅岩逍是否早知有今日这事,所以才百般想法伤她要求得彼此自由之身,但就算傅岩逍真的是真心实意想要与她合离,这数年夫妻,那么多的恩宠疼惜,岂是说忘便能忘的?放在心尖上的人,纵然对方早已情冷,也不忍看着赴死而不相救。
不过,她忽然生了几许别样心思,驿帮既然能周旋替贝府脱罪,或许,也能帮得上岩逍,就算最终不能脱罪,也能尽量减轻些罪责,逃过死罪。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压不下去。她略一沉吟,已是下定决心,约见刘若筠。
主意已定,她也稍稍松了口气。抬眼望见仇岩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脸上神色是既愧又惭,踌躇不定。心里不禁好奇,“仇岩,你还有什么事么?”
仇岩一听她开口相询,立刻直愣愣地跪下,“夫人,我,我,我想回家了。”说话间,本来黝黑的脸上已是黑黑红红,羞愧难当,只把头垂着,不敢抬头去看这正满腔心思都是盘算如何营救仍在狱中几人,心力交悴的夫人。
贝凝嫣一怔,自从这场祸事下来,府里,商号里,多有人心惊胆战,纷纷求去。这人心避害趋吉,本无可厚非,她也没有过多为难,凡是求去之人,都允了。仇岩求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个人,自从为岩逍所救后,一向对岩逍忠心耿耿,无论多危险困难的境地,从不稍辞颜色。
不过,她转念一想,之前她与傅岩逍合离之时,仇岩本来铁了心要跟着傅岩逍的,但傅岩逍坚持说他是为贝府所救,她也不需要再有护卫,死活不肯要他。后来,仇岩才不情不愿地回了贝府,大多时候,都呆在自个住着的院落里替着封悔殊研究些药理。
如今贝府势危,他向来只对岩逍上心,贝府里没了傅岩逍,那自然也就没有了他留恋之处,想回家,也是人之常情。心里仍是挥散不去的怪异,特意叫了帐房过来,多支取了一些银两,让他可以安心回家,下半辈子也不会有衣食之忧。
仇岩面对着众人或带不屑的神色,低着头,佝偻着比常人高一个头的身子,像是个做了亏心事的贼人,不敢抬头直视。取了银两,回去简单收拾了衣物,贝凝嫣已让府里人替他张罗好路上需用的干粮。他背着沉沉的包袱,翻身上马,这马,还是当年童平成赠给傅岩逍的。最后望一眼贝府,毫不迟疑地策马归去,直往他的家乡方向。
他走得匆忙,别人都只以为他贪生怕死,树倒猢狲散,傅岩逍入狱,百死无生,他们这一干人幸免于难,自然是要赶紧远离这祸地。但是他的心里更是焦急万分,萧忠与拢春在狱中悄然将玉牌交托于他,千叮万嘱要小心行事,不可泄露。
纵使他看着自家夫人在这样的境地下,在离心而负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仍然苦心一意要不惜一切给傅岩逍几人脱罪,数次想要将此事全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