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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半大小子了。”说起弟弟,顾昕慈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
顾弘毅两岁上母亲便病了,后来父亲也伤了腿,整个家跟着逐渐败落,他打小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却异常懂事听话。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腿上伤重,唯一的姐姐眼看快到双十年华却也从来不说成亲的事,每日操劳着为家里挣些银钱,他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努力为亲人分薄负担。
以前他们母亲病得还不重,他还到底读了两年书,后来母亲缠绵病榻下不了床,他那时才六岁,便也死活不肯读书了。
以他自己的话讲,科举哪里是那么好考的,他们村里学堂的老师考了一辈子,眼看都到了不惑之年,仍旧只是个秀才,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才办了这间学堂。
连一家老小都养不活,还读什么书?
话虽如此,但就算不为了考取功名,多读点书也总归是好的,如果不是家里太贫困,顾昕慈是怎么也要让弟弟多读几年书的。
张氏小心翼翼看了顾昕慈一眼,见她一脸温柔,索性开口问:“毅哥儿如今也开始学手艺了?”
作为一个男人,就算顾弘毅不走科举,也总得会安身立命的活计。张氏的担心不是没道理,至少这话听在顾昕慈耳里倍觉温暖。
“父亲说过了年便让他到窑上干活,家里的窑坊以后还要他继承哩。”顾昕慈笑笑,小声说着。
张氏松了口气,虽然顾家如今败落,但顾昕慈爹娘都是很通透的人,事事都认真为子女打算。毅哥她从小看到大,是个很能吃苦的孩子,就算将来昕娘真的孤身一人过活,他也必不会让姐姐过苦日子。
两人就这般低声细语,不多时就回到了青叶村。
青叶村是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因途径景梁县的长苍溪途经此地,所以也算是富饶的鱼米之乡。
早在东汉时景梁县人便开始烧制陶器,到了唐代,因为景梁县高岭土烧制的青白瓷质地晶莹,故而景梁县开始名声远播,千年以来景梁出产的瓷器已经闻名遐迩,周边大多数村落都以制作瓷器为生。
离景梁县最近的青叶村也并不例外。
除了顾昕慈家的顾氏瓷坊,还有村东陈家、村西林家两家瓷坊坐落于此,其他人家,有专门供应烧瓷所需不子,也有买卖画瓷颜料、笔具等物,青叶村村人营生总归脱不出瓷之一字。①
这个小小的青叶村,因高超的制瓷手艺而繁衍生息。
虽说一个村里人大多都做着与瓷有关的营生,但其实相互间并没有多大的竞争关系,比如顾家瓷坊专做盆碗盘等餐食用具,而陈家则只做瓶罐等大件,林家却擅香炉等精致摆件。说起来一个村里的三家瓷坊竟也能安然一直延续至今,供应了寻常人家所需的一切瓷器。
景梁县周边的大小村落,大多都是这样。
顾昕慈家里在村南,离村口近些,进了村没走几步便到了。
张氏原本想跟顾昕慈道别就家去,可转念想了想她家里的近况,还是拉住了就要往家走的顾昕慈。
顾昕慈今年也不过十八,可身量却看着瘦弱,穿着他母亲未出嫁时的旧衣,仍显得单薄空旷,她继承了母亲清秀婉约的容颜和父亲高挑挺直的身形,无论怎么看都是个非常出色的姑娘。
年纪轻轻的美貌少女,整日穿着母亲的旧衣,头上也不过簪一只简单的玉兔捧月木簪,眼看便要双十年华,可亲事未了,将来也看不见什么好出路。
张氏心中涌上一阵怜惜,张口便说:“昕娘,过了今日这一年也算是过去了,婶子家里还有盈余,家里若是实在困难,你别顾着脸子不好开口,跟婶子可不要外道。”
张氏未出嫁时便同顾昕慈的娘亲关系极好,也算是手帕交,后来两个人一起从青杏村嫁到青叶村,关系自然更亲厚一些,这些年来也只有她还敢这样对顾昕慈讲话,其余曾经交好的人家到底再也不愿白白舍了银子。
顾昕慈心中也十分通透,他们都是农户人家,一年到头一家人为了生计操持,赚的钱不说是血汗钱,也到底都是一个子一个子攒出来的辛苦钱,借给她家说不得几年都还不上,头两年或许还好心,这年头长了便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大方。
这事如果换成顾昕慈,她想自己都未必会愿意那样帮助别人。
所以将心比心,张氏和李家这些年对她家的帮助,已经让顾昕慈心中越发感激,定下心思要努力赚钱报答人家。
思及此,顾昕慈努力眨了眨眼,把几乎要滚落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她低声道:“婶娘的这份恩情,我阖家都会铭记于心,如今不赶着开窑,也还多少有些银钱食饭吃药,如若实在艰难,婶娘可别嫌弃我脸皮厚。”
张氏听了她的话,这才露出些许笑容,她伸手帮顾昕慈捋顺了鬓角的碎发,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心里省的就好,家去吧,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顾昕慈又谢了她许多话,这才一脚深一脚浅踩着已经有些厚的积雪拐进通向他家的小路。
张氏看着她细瘦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才叹了口气,兀自家去了。
因父母身子不好,她劳累一天也颇疲累,再一个灯油也确实贵了些,农家人都不怎么舍得用,往日里这时候她家早就吹灯休息了。
今日顾昕慈一路就着月色往家走,却也能勉强从围墙露出的些许屋檐看到家里并未点灯。她原本就担心父母不肯休息等她,这样一看心里倒也安定下来。
顾昕慈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荷包,那荷包看上去有些旧了,边角都有些磨损,但绣工却极为出众。
这是她母亲在她年幼时亲手给她绣的百福包,她自开始奔波生计就一直贴身带着装些银钱物件,这么些年下来虽然早就不如以前颜色鲜艳,但她却还是十分珍惜。
顾昕慈想着家中父母身体,捏着荷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她皱眉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掏出家中大门钥匙。
由于出去得比较晚了,她怕回来时打扰到父母弟弟休息,走的时候特地从外面锁了大门,这会儿也自然要从外面打开归家。
她家这扇扇双开木门是早年光景好的时候装上的,她母亲素来喜欢梅花,所以这扇木门的门框梁柱他父亲特地请了匠人刻了五福梅花图,虽然现在已经有些斑驳磨损,但也能依稀从图案上看出当年的美丽。
顾昕慈轻手轻脚打开了锁,又慢慢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她人长得瘦,侧身便钻了进去。等到她从里面栓好房门,这才松了口气要往西屋走去。
当年他们家建的这间砖瓦房一共有三间堂屋和两间西屋,院子也挺大,贴着围墙的外侧摆了一圈货架,用来堆放瓷器,为怕风吹雨淋,所以货架也简单钉上了木板隔门,这样一来就显得院子十分规整。
他父母和弟弟住在三间正房堂屋里,她因为经常不在家怕打扰到母亲休息,则一个人住在西屋。
厨房就在堂屋西侧和西屋之间,两边烧炕倒也十分方便节省。
顾昕慈低着头把钥匙放回荷包里,正要往西屋里走,却听见一把低沉的嗓音:“昕娘,路上可冻着?”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他父亲顾长生坐在院中货架旁,就着月色搓麻绳。
景梁县人自古就做瓷器生意,南北往来的商贾都从这里批了成堆的瓷器到各地兜售,瓷器是极易碎的物件,虽说普通民窑的盘碗便宜但到底都是使银子买的,破损了一点都无法再卖出。
所以他们每每做好瓷器都用粗麻绳挨个码好捆成一摞,到底减少了裂瓷的风险。
因着顾长生腿脚不便,所以他们家里的麻绳总是他一个人做好,这会儿为了等闺女回家,又不想打扰妻儿休息,便也就坐在院中就着月光干些活计。
顾昕慈看到父亲为等她到现在还未休息,顿时觉得心口发热,她赶紧过去扶起慢慢起身的父亲,低声道:“我都跟爹爹说不要等我,怎么还不听哩。”
她在外面讲话无论如何温婉有礼,在家中也总是小女儿情态,顾长生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心里越发恼恨自己无用。
可他心底的那些心思却从来不敢让家人知道,因此面上浮出些笑容来,也是低声答曰:“你不回家,爹爹哪里睡得着啊,行了快回屋休息吧,我也自去睡了。”
顾昕慈无奈,只得扶了他进堂屋,见他慢慢扶墙回了房,才关好堂屋的门,径自回西屋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不(dǔn)子,景德镇做陶瓷的基本原料。瓷石采集后,先以人工用铁锤敲碎至鸡蛋大小的块状,再利用石碓舂打成粉状,然后经过淘洗、沉淀、除渣、稠化去水,最后支撑形似砖状的泥块,俗称白不子。
仍旧要 求收藏求评论>33<
☆、003乖幼弟
顾昕慈到家前她父亲刚给炉子加了些柴,炕上也盖好了棉被,她洗漱后钻进被子,只觉一股暖气袭来,于是香香甜甜一夜无梦。
夜里睡得好,第二日自然天还未亮便起了。
顾昕慈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外面只依稀能看出屋舍轮廓,她先去炉子看看火,觉得还够烧些时候,便又仔细从水缸里打了水放炉子上温了温。
等她用温水洗了脸又漱了口,顾家院子里还是一片静悄悄,顾昕慈回屋往面上擦了些面脂,这还是去岁母亲看她脸上干裂得厉害,偷偷绣了许久的帕子鞋袜,才给她凑了一盒最便宜的面脂。
顾昕慈很珍惜,一小盒子从去年用到今日,天不冷时是从来不用的。
她把自己打理利索,套上一件他父亲旧棉袄改的对襟短袄,用木簪随便盘上头发便趁着朦胧的清晨薄光往她家后面的小路走去。
他们这个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顾昕慈家的顾记窑坊就在她院后不远处。因为离得并不遥远,所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顾昕慈便来到一栋木板房前。
他们家的窑是景梁县最出名的葫芦窑,但因为只是普通的民窑,所以即使加上外面的板房,看起来也并不大。顾昕慈来到大门前,又摸出她的那个百福包,从里面掏出另一把钥匙,这些年来家里的事情几乎都由她一人做主,因此随身总是带着一堆钥匙,每一把都长得不太一样,倒也不会记错。
这会儿天色有些微微亮起来,顾昕慈抬头看了看还藏在云朵后面的金乌,脸上略微露出些许笑容。
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这样想着,顾昕慈身上更多了些干劲来,她麻利地打开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因为家里着实缺银子,所以每次开窑顾昕慈都会跟他爹百般思量,只要钱够时间足,便会多制些瓷器然后由顾昕慈穿了男装到处兜售,这些年来他们家图案精致的大盘、小碟、各式汤盆饭碗倒也都很出名。
虽然窑上的生意还算稳定,但她母亲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为了那每日的汤药,家里总是捉襟见肘,也确实没有多少余钱。
顾昕慈一面盘算着货架上还剩多少盘碗,一面把今日想要兜售的一件一件挑了出来。这些年来顾昕慈说不上走南闯北,倒也是见过世面的,比之深闺少女到底有些见识。
她去过县里最好的酒楼,也进过大户人家的府邸,行为做派自然总是规规矩矩,但是说话办事和眼界却也日渐好起来。
就比如兜售盘碗,针对蒲冷江边码头的食摊、北泉街的茶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