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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待要制止,转念一想也就随她去了。
待阮蕙上了马车,茗儿也牵了过马来。
紫竹步履匆忙地捧了个黄梨木的锦盒出来,又低声跟苏定说了几句话,苏定频频点头,将锦盒揣进怀里,这才纵身上马。
一路上车马稀疏,行人寥寥,全不能与晋阳的繁华相较。
阮蕙想着方才苏夫人所言,只觉心绪有些纷乱,一时间双眉微锁,竟不自觉地泄露出几分不安来。
采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着姚妈妈,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佯作不见。
姚妈妈心思细密,早看出大小姐的异样,此前又见过阮蕙镇定从容之态,此时更是小心翼翼,不免出声相问:“大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阮蕙勉强笑道:“没事……不过是有些想念蒙儿……”
与马车并行的苏定耳力极好,虽然主仆俩的声音不大,他仍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里一忖,当下便向马车内说道:“妹妹不必担心,蒙兄弟用了罗先生的方子,又有老太太亲自照料,定能很快痊愈,说不定等你再回晋阳时,他便能出门迎接了呢!”
阮蕙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有苏定同来。沉吟片刻,才婉言说道:“但愿如此。”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好听,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这是一个大周未婚女子从小就要懂得的礼仪——男女有别,自当保持距离。更何况,还有苏夫人语重心长的那番话在阮蕙心里翻腾,她自然更要加倍小心了。
姚妈妈听着,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笑容。
苏定也似明白她的心思,想着她身边还有一位年长的妈妈,从其沉稳的眼神就能看出不是个普通仆妇,当下也就不再说话,安静地跟在马车后头。
幸好路程不远,不足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江家小院前,门口站着望眼欲穿的娟娘,看见马车驶来忙唤了小丫头去跟老太爷禀报。
马车停稳,采青扶了阮蕙下车。
苏定早已从马上一跃而下,将手中的缰绳抛给茗儿。
那边福永已从驭座上跳下,快步过来,客气地向苏定表示感谢。
苏定笑道:“我是奉家母之命特意前来拜访老太爷的……不过是顺道送阮小姐一程罢了……还请福永叔代为通传。”
贵客临门,哪有不见之礼?福永忙做了“请进”的手势,一边上前带路。
苏定向阮蕙含笑点了点头,便规规矩矩地跟在福永后头去拜见江老太爷。
江宗瑱听苏定口称“江祖父”跪拜在地时,浑浊的眼里竟泛起一层水光来,好半晌才叫福永拉他起来,又让娟娘端了杌子给他坐,方才问道:“你是……苏浩然的孙儿?”
苏定毕恭毕敬地垂手应道:“是。”怕老人误认成别房子孙,便又补充一句:“时任翰林院殿阁大学士的苏学士,就是家父。”说罢又从怀里掏出那个黄梨木的锦盒来,双手捧到老人面前,“些许微薄心意,还请江祖父笑纳。”
江宗瑱也不客套,叫福永收下礼物,又十分热络地与苏定拉起家常来。
阮蕙进了屋,本欲去跟外祖父见面,不想等到月上树梢,仍未见苏定出来,便让采青去打探一下,得知老太爷与苏定相谈甚欢。
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工夫,老太爷才端茶送客,又让娟娘来请阮蕙。
阮蕙进屋,江宗瑱便遣了福永与娟娘出去,遂问起苏夫人今日让她过去都做了些什么。阮蕙便据实相告。
“这么说来,只是请你过去吃顿饭?”江宗瑱笑微微地说,“是苏夫人让苏二少爷送你回来的?”
阮蕙点了点头。
江宗瑱脸色就微微沉了沉,又道:“这个苏夫人,当真是用心良苦。”
阮蕙有些不解,随即想到苏夫人那么草率地就让自己跟苏定见了面认了兄妹关系,又隐隐明白了几分,怕江宗瑱误会什么,忙笑道:“苏二哥武艺高强,苏夫人视蕙儿如亲女,才会让他送蕙儿回来,难道……有什么不妥?”
“你心地单纯,自然不知世情复杂。”江宗瑱的笑容略有些苦涩。
阮蕙默然。苏夫人如此用心,她又怎会不知?只是她一个闺阁少女羞于出口罢了。
江宗瑱沉吟片刻,方才正色问道,“你觉得……这个苏二少爷为人如何?”
阮蕙一怔,随即应道:“蕙儿与苏二哥不过一面之缘,根本无从得知他的为人……”
江宗瑱脸上就浮起浅浅的笑容,“我倒觉得这小子不错……去年中了武举人,又是苏家嫡子……听福永说还生得仪表堂堂……”忽收起笑容,望向阮蕙,“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小子又是个不错的人选……你若是看他顺眼,外祖父就去向苏夫人提亲……若能嫁入苏家,便是你之大幸,也是蒙儿之大幸了。”说到最后两句,语气神情激动,颇有几分悲壮之意。
看来老人是想拿自己的婚姻来为阮蒙谋一个好的前程。为了至亲的人,阮蕙倒也不觉委屈,横竖是要嫁人的,而且这个苏定看起来似乎还不赖。只是,人家苏夫人棋高一筹,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着,已想出应付的法子呢!虽然江宗瑱视而不见,阮蕙仍是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外祖父何出此言?蕙儿……暂时还不想谈及婚嫁之事。”
江宗瑱一愣,旋即笑道:“怎么?蕙儿看不上苏二少爷?”
阮蕙心里苦笑,面色却十分凝重:“虽说苏二少爷仪表堂堂前途无量,可蕙儿实在无意高攀……再说,蕙儿心里,总觉得像蒙儿那般文质彬彬的儒雅之士更好些……”
江宗慎听她语带羞怯地说出这些婉拒的话来,自是深感诧异。转念想到她容貌出众,又聪慧过人,将来若得了阮老太太的重视与庇护,只怕连苏家这样的家世也未必看得入眼。晋阳临近京都,多的是王公贵勋,区区一个苏家,又算得了什么?如此一忖,他更为阮蕙的深谋远虑而高兴不已,当下就脱口而出道:“你既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勉强。等你回了晋阳,苏夫人必定会你觅得良配……”
阮蕙不知江宗瑱所想,还道他真不愿勉强自己,也就松了口气,遂跟他说起明日随苏夫人出去的事,江宗瑱不免又交待了一番,这才叫她早些歇息,阮蕙又去见了江老太太,说了几句闲话,便回了房。
此时月至中天,淡淡的月华洒在阮蕙的身上,为她披上一层薄薄的银霜,却令她的步履也变得沉重起来。
江老太太的病情,果真如江老太爷信中所说十分严重了,若再不延请名医,只怕时日无多。从江老太爷封给阮芸的那十两谢礼来看,江老太爷必定再拿不出银钱来为老太太治病了。自己虽攒了三十两纹银,可与昂贵的诊疗费相比,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动用阮老太太给的永庆楼的银票了,毕竟,人命要紧。
阮蕙在那片狭长的菜地旁呆立良久,才返回房间歇息。
夜凉如水,与日间的酷热有强烈的反差,可阮蕙还是睡不着。
不知道远在晋阳的柳妈妈和蒙儿怎么样了?既便是苏夫人肯帮她姐弟,她也隐隐觉得再回晋阳时,“成功蜕变”也决不会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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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鸿福客栈,也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苏定从江家回来,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去探探母亲的口风。不想路过苏容的房门时,竟无意间听到母亲与妹妹的对话。
“娘,您怎么……就看不上蕙妹妹呢?她生得这么出众,人又聪明,与二哥可谓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苏容略带不满的小声的嘀咕。
“你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你二哥这些年被你祖母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已宠得无法无天,哪里还能分辨出好歹来?他素来又是怜香惜玉的性子,这次见了你蕙妹妹这般姿容,自然也就生出几分好感来。”苏夫人的声音和蔼不足却严厉有余:“就因为你蕙妹妹太出色了,我才不敢有此奢望。以她的姿容和聪慧,别说是做你二嫂绰绰有余,便是连皇妃娘娘也能做得!我若向阮家提亲,阮老太太还道我阻了她的前程呢!”
“娘——”苏容拉长尾音,却隐含几分失望,“您不是说‘宫门一入深似海’么?您怎么……也生出这样的势利心来了!”
苏夫人冷冷一笑,“傻孩子,你只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只道别人也如你这般没有虚荣之心么?”说罢又轻叹一声,“由小到大,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从不曾拂逆你的意思,总想着没几年你就成大姑娘了、就要做别人家的媳妇了,总不能在我身边呆上一辈子,所以就处处顺着你,护着你,这日复一日的,也就把你养成了不谙世事的性子……唉,将来你嫁了人,若还是这样,又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苏定站在门外,听到母亲说阮蕙连皇妃娘娘也做得时,一时只觉心绪纷乱,已无意再听,转身离去,步履之间,略显凌乱。
这一夜,月华如水,却比往常更多了几分清冷。
035、坦然面对
次日一早,采青侍候阮蕙梳洗的时候,发现她眼圈青暗,显然是失眠所致,不免有些担心。
阮蕙经过一夜苦思,早已拿定主意。梳洗之后便去跟江宗瑱请安,之后祖孙俩促膝畅谈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苏家的马车来接,阮蕙才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给人以自信庄重之感,令采青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因苏夫人特别说明只让阮蕙携带一人前往,姚妈妈就主动留在江家——那样鬂香环绕的场合,还是年轻漂亮的采青比较合适随身侍候。
福永在阮蕙走后不久便骑马出门,回来已是正午时分,身后还跟着一顶四人小轿。娟娘出去迎了轿中人进门,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精神矍铄,步履稳健,竟是扬州以诊金高昂和医术精妙著称的肖郎中。
肖郎中为老太太诊脉之后,福永送他出门,竟到傍晚方归,归来时满脸喜色,步伐也比往日更显轻快。
福永前脚才到,阮蕙的后脚也进了门,一身盛装满脸疲惫,不过眼神清明、面色从容,与敦园时那个青涩怯懦的小姑娘已截然不同。
姚妈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向江家最小也最没有心机的洒扫丫头小红打听,小红却一问三不知。
接下来的两天,苏夫人都是坐着那辆翠盖朱缨八宝车亲自来接阮蕙,并让紫竹精心为她梳妆,愈发把阮蕙打扮得素雅得宜、潋滟动人。
苏定自那天送阮蕙回江家后,再不见其露面。
苏夫人依旧显得仪态万方,带着苏容和阮蕙每日接见扬州名流的内眷们,谈笑风生却又隐含威仪,令贵妇们肃然起敬,不免对她身边这一对姐妹花阿谀奉承,尽现攀附之心。
这样的结果,却并不是苏夫人想的。她的本意,是会一会丈夫旧时的同僚内眷,顺便在扬州看看能不能给阮蕙找到合适的婆家,不成想扬州终究比不得晋阳,那些所谓的贵妇,根本就入不得她的法眼。
阮蕙也觉得有些疲惫。她前世虽为演员,却不是十分开朗的性子,本就不惯与人应酬,加上这两日殚尽竭思谋划江家的事,更显力不从心。
苏定这几天的低沉,苏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眼下见了阮蕙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还道是两人已互生情愫,更是后悔自己当初的答应苏定的提议送阮蕙到扬州——要是自己一口拒绝了他,兴许就不会生出如今的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