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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恪点点头,“一早我便差人去请。”
说着便告辞出门。
苏夫人也并未多作挽留。只在临出门时,一把拽住杨恪的手,“恪哥儿。我们家定哥儿,往后还要你多多……”说到后来,语音渐显哽噎。
杨恪便宽慰道。“干娘请放心,苏定是我妹夫,又与我情同手足,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又怎置之不理?您只管安心养病,等苏定回来。看到您双目恢复往日的神采,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一席话说得苏夫人沉郁的脸色渐渐平和下来。
阮蕙还说要去看看病榻上的苏大人。苏夫人却道,“他才吃了药,想必睡得沉了,这一见,又要引他伤心……还是下回等他好了,咱们一家再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儿吧……”
阮蕙也就没有再提。
杨怡遂送了大哥大嫂出来。
院子里已经掌起灯来。先前那个为他们开门的姜妈妈正候在门口,一边为他们去开院门,嘴里一边低声嘀咕道,“咱们来长宁好多天了,今天还是头一回有客人登门,往后呀,还请佑王爷佑王妃多来看看咱们老爷夫人,也省得他们一天到晚的相对而泣……”说着眼里还泛起了泪花。
阮蕙便道,“有空我就过来看他们……”
两人上了马车,目前杨怡进院,姜妈妈看着马车启动,这才将院门吱呀一声关上。
杨怡缓步入内,上前搀扶还坐在床榻上发愣的苏夫人,“婆婆,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苏夫人却不动,定定地看着杨怡,好半晌才道,“也不知定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杨怡心里一酸,忙安慰道,“我大哥说他近日就要到了,想必就这几天的工夫吧!”
苏夫人伸出手去,拉住杨怡的手,叹息一声,“孩子,你坐下吧,我有话跟你说。”
杨怡便温顺地在她下首一张锦杌上坐下。
苏夫人又轻叹了一声,兀自出了半天神,才对候在旁边的姜妈妈说道,“刚才佑王爷和佑王妃两人来了,连杯热茶也不曾喝,这会儿我倒觉得渴了,你去烧壶茶来吧!”
姜妈妈应声去了。
苏夫人这才转过头来,定定望着杨怡。
杨怡抬起头,看着苏夫人略显浑浊的眼眸,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看起来,苏夫人好像能看见她似的。
苏夫人伸出手,轻轻抚过杨怡的脸颊,柔声说道,“孩子,当初你嫁给我们定儿,想必是不愿意的吧?”
杨怡羞得低下头去,轻声应道,“不,媳妇嫁给他,一点都不后悔。”
“就算他做了对不起你们杨家的事,你也不会后悔吗?”苏夫人依旧定定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他……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杨家的事来呢?” 杨怡急忙说道,“他与媳妇相敬如宾,对大哥大嫂和祖父、父亲他们都敬重有加,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苏夫人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微笑,“好孩子,难得你如此信任定哥儿,也不枉他待你一片真心。咱们两家,不仅是亲家,也是一条船上同生共死的人,绝不能相互怀疑,要不然,就会让外人称了心。”
这些话,杨怡似懂非懂。苏夫人仿佛想要对自己表明什么,却又没有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就像刚才她跟大哥杨恪说的那些话,她真的听得一知半解的,完全没有弄清楚他们之间所表达的意思,不过从杨恪给苏夫人的两件信物来看,苏家对他,必定寄予重托。他们不说,就代表那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哪怕这些其他人,是妻子,是妹妹,都不能泄露。她相信,刚才阮蕙也对杨恪与苏夫人的对话产生了疑惑,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既然阮蕙不问,她也没有开口问及。
虽然知道苏夫人看不见,杨怡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婆婆,您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一定要团结,互相帮助,才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她并不知道眼前的难关是什么,但苏定在贤王六十大寿时都不曾出现,就代表他手头必有紧要的事情要做,要不然,又怎么会不去凑这一份热闹?
苏夫人的手摩挲着杨怡的脸,低声说道,“好孩子,当初我并没有看错,定哥儿也没有看错,你和你大哥大嫂,都是好人。”
……
此刻,高悬着鎏金牌匾的佑王府上房里,灯光闪烁,房内的人儿尚未入睡。
阮蕙躺在床上,眉宇间有一丝忧色。
杨恪则靠在床外边,就着桌旁的灯光看书。
屋里很安静,只有若有若的呼吸声。
阮蕙想问,但杨恪不主动开口,她也问不出口。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长舌妇一样。
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她褪下头上的珠钗,缓缓和身偎进被褥里。
被褥里十分暖和,杨恪温热的身体挨着她,就像一盆冬日里的炭火,让她感觉温暖和煦,她忍不住将身体微微倦起,往他身边靠了靠。
杨恪仿佛感觉到她的异样,放下手中的书,回过头来看她。
她兀自出神,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并没有发现杨恪的注视。
杨恪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颊,“怎么了?睡不着?”
阮蕙抬起头来,对上杨恪关切的目光,轻轻一叹,“方才见了干娘那样,我这心里,有些难过。”
“你别担心,明日我就请太医过去为她瞧病。这病若真的只是郁结所致,只要好好调养,想必还是能治愈的。”杨恪的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别想得太多,也要好生养着身体才是,否则,下一个要请太医的人,只怕就是你啰!”说着脸上露出笑意。
阮蕙不由得嘟起嘴来,低声嘀咕道,“谁让你事事瞒着我呀?我又怎么能不担心?”虽然说得十分低微,估计杨恪也能听见。
果然,杨恪就笑道,“你又从哪里探听到消息说我瞒了你?”顿了顿,又道,“便是贤王府的事,我连慷哥儿都没有提前知会,倒是跟你先说了,你还只管埋怨。”
“那苏定的事呢?”阮蕙仰起脸来,“方才你跟苏夫人说的那些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懂。可是,我知道,这些都跟苏定有关。”说着幽幽叹息一声,“你不说没有关系,可我这心里,只要一想着先前发生的那些大事,就没着没落的实在放心不下,又怎么能安心睡觉?”
“有些事,也不是我不告诉你。”杨恪便侧过身来,伸手拂开挡住她眼角的几根青丝,“你若真想听,我告诉你就是。”说着正了正身子,轻声说道,“只是,这些事,非同小可,我怕你知道了,反而影响你的心情。”
“这些天你虽笑在脸上,可我看得出来,实际上,你也心事重重。”阮蕙伸出手来,圈在杨恪的腰上,一双眸子在幽暗处灼灼生辉,“你如果感觉快乐,就把快乐的事说出来让我知道,这样,我也会觉得快乐了;你如果感到忧伤难过,也把令你忧伤难过的事说出来让我知道,这样,你的忧伤难过,就会有我们两个人共同承受,岂不是被分成了两半?”说着身子往杨恪身去偎了偎,柔声说道,“我们是夫妻,自当患难与共,你有了难处,又怎么能不让我知道呢?你有了难处,我又怎么能不去担心呢?”
152、要变天
杨恪把手伸进被褥,轻轻覆上阮蕙的手,好半晌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就因为这样,我更不忍让你跟着我白白着急。”
“我都坦诚心迹了,你怎么还是不肯说?”阮蕙见他不松口,便娇嗔道,“俗语说得好,夫妻同心齐利断金,便有天大的难处,有大家一起扛着,那压力不也就变得小了么?”
“傻丫头,你这股倔劲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得过来。”杨恪不由得伸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也罢,横竖也就这几天的工夫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说罢正色道,“事关重大,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一字片语。”
阮蕙见他松口,便笑道,“我又不是敞口莲,你还怕我泄露机密?”
杨恪却不笑,满脸肃然,“这次,只怕又要变天了。”
变天?阮蕙一惊,难道又要改朝换代?或者,仅仅只是换一个做皇帝的人?她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杨恪。
杨恪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随即低声说道,“孝宗他,杀的人,太多了。”
这么说来,是要反孝宗了。可前些天才帮孝宗清除了“异党”,怎么就又扭转风向了呢?阮蕙不语,只定定地看着杨恪。
杨恪知她心中疑惑,便又继续说道,“不仅杀尽了先帝的后妃,还有一些功勋世家,也被他扣下各种名目的罪名而枉杀,不仅这样,连赋税也加重了,谏臣们冒死直谏,也被他当庭赐死。简直……变成了一位暴君!”停了停,又道,“当初在江北,几十万大军兵变,我和几位老王爷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助他坐稳了龙椅,如今龙椅坐稳了。倒血流成河了。”
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阮蕙抬起眼来,看着杨恪的侧脸。优美挺拔的脸廓上,仿佛凝着一层薄薄怒气,似乎是在怒孝宗不争。怒自己当初看错了人。她怔了怔,右手安慰似的轻轻在他腰上一拍,“你别太过自责。别人变坏了,并不是你的错。”
“所以,我们才想着要纠正当初的大错。”杨恪微微叹息一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件事进行到现在,已经牺牲了不少无辜的生命……可是,箭已经在弦上,又怎能不发?就像当初助他夺下江山,这一次,我们势必要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
阮蕙知道。在杨家,是不容许女子非议朝政的。难得杨恪肯对她直言。她欣慰之余,也就毫不隐讳地直言道,“孝宗治理朝政上尚有欠缺,朝里不是还有四大辅臣么?他们都是几朝元老,又都是贤人,又怎么能对孝宗这样的暴行不闻不问?他们手中的尚方宝剑,岂不是没了用处?”
听说当年大周皇帝建国后,曾御赐给自己一位忠臣一把尚方宝剑,请他上刺昏君下杀奸臣,后来这把尚方宝剑就一代一代传了下来,传到孝宗这里,已是第八代,掌管尚方宝剑的人,也变成了朝中的四大辅臣。是不是时代隔得过于久远,孝宗与四大辅臣们都忘了这柄尚方宝剑的存在?若可以上刺昏君,相信孝宗也会有所收敛。毕竟,如果换了下一任君王,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跟孝宗是一样的德性?甚至比孝宗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这个道理,杨恪不会不懂,朝中的重臣们也不会不知。可他们没有亮出尚方宝剑,兴许也就说明,孝宗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果然,杨恪苦笑一声,“若是孝宗能听得进人劝也就好了,近来,他竟开始相信丹石了。”
难怪听说他病了。原来竟是去修仙了。阮蕙也不由得苦笑,“他既想做神仙,又何必来做皇帝?倒不如让贤,让德才兼备的人来好好治理咱们大周江山。”
杨恪不禁摇头,“让贤?说得容易,当初谋划了好些年才得到手的江山,他岂肯拱手让人?除非他死了,否则,绝不会轻言让贤。”
国家大事,阮蕙不想让杨恪在上面太过费神。毕竟,天下除了杨恪,还有更多的忧国忧民的志士。她顿了顿,又道,“那你们……又怎么把他拉下来?他如今羽翼丰满,若要将他拉下马来,又谈何容易?岂不是又有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咱们……不如回长乐吧!我实在……有些害怕。”
“你别怕。如今各处都在筹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