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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有疾-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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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眼睛,正看见裴铮手中握着一枝羽箭,嗡嗡直颤,箭头正对着我。

    裴铮说:“麻烦。”话音一落,羽箭在手中断成两截。

    我重新闭上眼睛,忽然觉得今天这个颜色选得真好,本就是一地鲜红,也不会让人看出血颜色,只是血腥味比较难除。

    “竟然让这支箭进了马车,暗卫是越来越没用了。”裴铮拂袖冷然道。

    “我也不希望逼得南怀王在这一天动手,但是他要选在这一天,我也没办法。”我叹了口气,“狗急跳墙了。”

    “你暗中放出消息,让南怀王知道苏昀把师府和宗室公卿勾结罪证上报朝廷,力荐要削藩,这是在逼他连明德陛下都要一并除去,也是逼他亮出自己底牌,一网打尽。如今兵力分散,东市一分,皇宫一分,太庙一分,表面上看,西市防御最为薄弱,但几乎所有暗卫都集中在这里。豆豆,你就那么有把握,把南怀王连根拔起吗?”

    “我没有把握。”我笑了笑,仰头看他,双手环在他脖子上,脸枕在他颈窝。“可是我有你。”

    裴铮微微一震,回抱着我双手收紧,闷笑道:“哦?你这么信我?你知道了什么?”

    马车微动,暗卫将马车围成一圈,护在身后,厮杀四起。

    “那天晚上在宝船上,你明知道我在门外,对不对?”

    裴铮笑而不语看着我。

    “你任刘绫那么说,不怕我误解你吗?”

    “误解什么?”裴铮手抚上我脸颊,“刘绫说,本也没错。一句都没有错。我是和南怀王府有交易,他要金山银山,甚至要独立成,而我要你,要你信我,爱我,完完全全属于我,而且只属于我。留下水贼,是想借由他们口给你警示,让苏昀离京,也是想对他下手。但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如你所愿?”

    我笑容顿时僵住,心头一片纷乱。

    裴铮淡淡一笑,似讽似嘲:“你这颗红豆不易采撷,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故意那么说,或者也想试探一下,试探一下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会不会因为那几句话就判我死刑。”

    “若然是呢?”我打断他话,问道,“如果我从此不再信你,废了你凤君之位,收回我给过你一切?”

    我是曾怀疑过他,但尽管如此,我也放不下了,纵然他真背叛我,我也放不下,舍不得,忘不掉,我会收回放给他权力和地位,但不会废了他凤君之位,他说他想要我,我又何尝不想完完全全地拥有他?

    “如果你放弃我……”裴铮眼神一沉,依稀闪过血色,却很快掩饰过去,笑意盈盈道,“你终究没有。”

    我不知道裴铮武功有多高,只知道几个爹爹之中以二爹第一,三爹四爹在伯仲之间,而裴铮仅次于二爹。四爹出身暗卫,行动以隐蔽着称,裴铮若连四爹行踪都能察觉,那没有理由不知道当时我在窃听。明知道我在场还那么说,他那番话定然别有深意。

    或许,他只是不愿意打草惊蛇,让刘绫发现我存在。

    “可你也终究背着我和南怀王勾结。中之是什么意思?他这可是要列土封疆,自立为王了!”我咬着牙瞪他,“若这都不是背叛,那什么才是?”

    裴铮不以为意一笑:“他说要,我就给吗?”

    我愣了一下。

    裴铮说:“南部那么富庶,他要送钱给我,我也只好笑纳。至于他要什么,关我何事?”

    “你……真无耻……”虽然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我还是忍不住笑了。“无关乎天下人都骂你贪官、佞臣、奸商!”

    裴铮指尖轻触我唇畔酒窝,目光痴迷:“我只要你笑颜,旁人怎么说,又关我何事?”

    我一生为名声而活,而他只为自己心而活。

    “寡人凤君啊……”我握住他手,将自己脸颊送入他掌心,“也只有你,能陪寡人在腥风血雨之中谈情说爱了。”

    裴铮苦笑一叹:“帝王家女婿,不好当。”

正文 四四



    刺鼻血腥味让我皱了皱眉头,裴铮将我揽在怀中,转头对外下令:“走。”

    一百多人在无声地厮杀,只听到刀枪剑戟碰撞声,长剑刺进血肉,划开衣帛,虽没有目睹,但那细微声音让人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想象。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如此。

    清理过战场之后,这里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那些死去人,历史也记不住他们名姓,只记得或成或败将,还有浮华与荣光。

    感觉到裴铮掌心微微出汗,我仰头看他,见他唇色似乎有些发白,疑惑问道:“裴铮,你不舒服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无事。”

    我揶揄地看着他:“你之前还取笑我,难道你也晕车了吗?”

    裴铮点了下我鼻尖,笑道:“你可是在幸灾乐祸?”

    “岂敢……”我瞥了一眼渐渐远去战场,回头看他,笑着说,“我感动呢,这算是有难同当吗?”

    “你果真希望如此?”他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

    我摇头笑道:“不要。有福我享,有难你当。”

    他悠悠答道:“微臣领旨。”

    我干咳一声,低下头,眼神闪烁着望着角落,低声说:“从今天起,你该改口了……”

    头上传来他一声轻叹,环着我手臂慢慢收紧了,细细密密吻落在我耳后,不含任何欲念轻吻。

    “民间百姓,都是怎么称呼自己夫君?”我把脸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看他神情,只低低声地问,“是叫相公,还是叫官人,或者其他?”

    “这要分场合了,看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裴铮轻笑一声,气息喷洒在我耳后,我觉得自己耳根已经开始发烫了。

    “你与旁人不同,在人前,自然只能唤我凤君,人后话……”他唇瓣在我耳垂上厮磨,低声说,“我名字叫铮。”

    我声音细如蚊鸣;心如擂鼓。

    “铮……”

    “乖。”他声音含笑,轻揉了一把我脸颊,“不想把马车当婚房,就别再说话勾引我了。”

    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冷哼一声推开他,别过脸看外面,强迫自己不要再转头看他。

    连“铮儿”二字那么肉麻都叫过了,还有什么说不出口。

    寡人这是在羞涩个什么劲儿啊!

    我撑着下巴心想,可能是当时喊时候没往心里去,存是故意勾引他心思,半是玩笑半是虚情假意,如今却不一样了……

    还有几里路就到皇宫了,拜过父亲母亲,我们便是真正夫妻了。

    这几里路很短,这十年很长,但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百官早已先到一步,迎着马车进了皇城之后才尾随而入。

    我和裴铮下了马车,携手走上八十一级台阶。殿门大开,母亲与二爹并肩于龙座之上,四位爹爹两两分坐两侧。

    我是天子,跪天地,跪列祖,不跪人。

    宫人膝行捧酒上前,我与裴铮一人一杯捧起,向母亲缓缓一拜。

    母亲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哽咽着说:“突然好忧伤,女儿没了……”转手将酒杯放到托盘上,又接过裴铮酒,咬牙瞪着他:“养大狼崽叼走了小油鸡!”

    我抽了抽嘴角,说:“母亲,你喝酒吧。”

    母亲仰头灌下,嘤嘤哭泣。“女儿大了,胳膊肘都往外拐,还没拜完呢就帮女婿说话了……”

    二爹一脸复杂地看着裴铮,勉强咽下了酒,看着手中空杯,一副不胜唏嘘模样,抬头看了看我,看了看裴铮,又是低头一叹。他抬起右手在我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豆豆好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昨日还是他捧在掌心里小豆豆,今日便要嫁作人妇了。

    我自小听着二爹传说长大,他是陈英雄,是母亲英雄,也是我心中不会老去神话。他御下严厉,恩威并施,对我却只有无奈和宠溺。我想学剑,他便让人寻来武林至宝绕指柔。我想学琴,他抓来江湖第一造琴师傅砸了万金做成名器。我什么都不想学了,他也只有无奈一叹,揉揉我脑袋说:“好,豆豆不想学就别学了……”名剑名琴,从此摆在内府库里积灰。

    文不成武不就,父君很是忧伤,母亲幸灾乐祸,捏着我鼻子说:“看你这怂包样,什么都不会,以后怎么振朝纲。”

    二爹淡淡道:“她不会,别人会就可以了。我女儿,生来就是要让人伺候。”

    我抱着二爹大腿撒娇:“还是二爹好……”

    小时候仰断脖子都看不到他眼睛,他便拎着我坐在他手臂上,一转眼,我已到了他胸口,一抬头,依稀可见他眼角细纹。纵然他俊美威严依旧,甚至魅力更胜从前,但终究是老了。

    尤其是在此刻……

    我忍着鼻酸,冲他傻笑。

    二爹说:“他若欺负你,我定不饶他。”

    裴铮笑着答道:“不敢,不会,不能。”

    父君沾酒必醉,一醉脸必红,漆黑双眸仿佛漾着柔柔水光,唇畔含笑,微微点头。

    对我态度,父君比二爹纠结得多。二爹想让我万事顺心如意,当个昏君还是淫君他并不在乎,只要我快活就好。父君想让我当明君,又狠不下心训导我,想教识字,我又扶不上墙。他高高拿着戒尺,我眼泪汪汪望着他,他便打不下去,最后一声长叹,扔了戒尺俯下身抱我,喃喃说:“豆豆还小,不急不急……”这句话一说就是几年,直到最后没办法了,把我扔去太学府交给别人教导,他又放心不下,便三天两头地去太学府传道授业,顺便看我罚站。我在屋外,他在屋内,透过窗委屈地看着他,看得他分心,一堂课讲得断断续续,最后被母亲拉回了宫。

    “慈父多败儿。你们五个当爹,一个比一个宠得不像话,早晚豆豆要当个荒淫无道暴君。”

    五个爹爹想了一番,摊手道:“没办法了,那就当吧。”

    大不了,他们就一辈子给姓刘母女当牛做马,鞠躬尽瘁了。

    结果姓刘老女人吃醋了,把他们全拐走了,连小阿绪都没给我留下……

    想到这里,我恨恨地回头瞪那个老女人一眼,看到她眼眶发红,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虽然她没少折腾我,但也算疼我了……

    不等我和裴铮敬酒,三爹和四爹已经自己喝上了,没什么惆怅情绪,打了个酒嗝,脸上微红,笑呵呵地摸摸我脑袋,说:“再来一杯……”

    三爹是个简单人,自己没办法变得复杂,就把别人想得跟他一样简单,永远直来直去,简单快活。我童年时常随他闯荡江湖,几个爹爹里与他相处便像忘年好友一般。不过他总是会不小心害我摔伤、擦伤、磕伤,然后被四爹削……

    母亲说,他们几人,三爹负责和豆豆玩,四爹负责被豆豆玩,她负责玩豆豆。这般不负责任话她都说得出来,我真替她感到害臊。

    四爹就算喝得微醺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他不怎么会笑,是不会,而不是不笑,但是他眼神能清楚地传达他情绪,幽深而温柔。

    五爹接过裴铮酒杯时,动作微顿了一下,眉头一皱,抬眼看向他。五爹素来爱整人,尤其是母亲,尤其是拿着我当借口理直气壮地整母亲,有时候几个爹爹也会倒霉,除了二爹。

    我看他望着裴铮眼神,心头咯登一声:难道以后轮到裴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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