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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间,另有玄机。”董砚棠指了指屋内衣角的典雅香案,亲自上前扭动了隐在暗处的机括。
随着关卡挪移的沉响,一条通往地底的密径陡现于众人眼前。
“这是?”靳清冽与聂盼兮均是大吃一惊。
“我若没有猜错,这是通往皇宫之内的密道。”排骨摸着鼻子,眉眼紧蹙一处。
董砚棠拂袍立于密道入口,神色愤然:“若是当真到了破城之日,还请陈少侠救圣上一命。”
“董先生既知此密道,真到了那样一日,为何不自己前去解救咱们的陛下?”排骨紧凝着那条幽深的向幽暗地底延伸的密径,略有疑惑。
董砚棠却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慨喟:“圣上早已不愿见我……”
“我猜也是如此,咱们这些年来所吃的败仗,大都是拜这位陛下所赐。”排骨甩甩衣袖,目中露出愤恨的光芒,自己启动了室内的机括,在墙壁开启的一瞬拉起聂盼兮就往屋外走去。
二人顷刻间背影均已消失,靳清冽只听到了排骨留于风中的戏谑:“到了那一日,我们再回来……”
“姐姐,为何不见小陵?几个月前我收到情报时他还尚在京城。”排骨与聂盼兮走后,靳清冽再忍耐不住匆匆询问许洹儿,“不知姐姐见到他时,他的身体可好?”
许洹儿从窗口望向秦淮碧波,幽幽轻叹:“清清,你放心吧,我想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
建文四年六月初三,燕军自瓜洲渡江,镇江守将降城,朱棣率军直趋金陵。
与此同时,靳清冽与许洹儿于暗香阁内获收情报,西北匪首卧虎寨寨主马平川与其手下众人皆被陈罘斩于剑下。
六月十三,燕军进抵金陵金川门,金川门守卫李景隆和谷王朱橞为朱棣开门迎降。
当夜,皇宫之内火光四起,排骨与聂盼兮再次出现于靳清冽与许洹儿面前。
“说过到了这一日,我们会回来。”排骨望着小筑之内的密径,接过了许洹儿递来的大内地图,一个纵身率先跃入了地道之内。
靳清冽与聂盼兮相互对视各自点头,与排骨一同深入密径之中。
……
熊熊烈火之中,年轻的帝王颓然坐于金銮殿上。这是他方才自己纵的火,他的皇后马氏已葬身火海,而他自己此时此刻也愿与这烈火同归于尽。
他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叔叔,输得一败涂地。
他刚刚遣散了所有的宫女太监,现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了火苗燃烧的噼啪作响与他自己的沉重叹息。
他已杳无生望。
朱允炆万念俱灰地闭上了双目,在无尽的悲凉中等待着死亡的悄然降临。
然而自火光之中传来的异象,却不能让朱允炆安心地撒手人寰。他不得已睁开了双目,便见到一道清癯的身影自这大火之中慢慢转出。
带着青铜鬼面的人影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人影手中的长剑在火焰的映射下中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朱允炆虽然眼瞧着人影扬起了手中的剑,却已不知如何躲闪。
“你就是四叔派来取朕性命的人?”朱允炆自嘲长笑,“朕已什么都没有了,四叔竟然还不放过朕。”
“陛下当年也不曾想要放过燕王。”骇人听闻的鬼语自面具之后飘荡而出。
朱允炆听着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已认定了面前的人便是来自地府的厉鬼,正要将自己啃食干净,无可奈何地再次合目:“你动手吧……”
“好。从今而后,世上再无陛下了。”鬼语将长剑冰冷的剑尖抵上了朱允炆的脖颈。
剑光反射在朱允炆青紫色的脸上,他就这样紧闭着双眸准备接受死神最后的裁决。
在这之后,他便迎来了冗长的万籁俱寂,亘久的岿然无声。
仅仅只有朱允炆自己才能听到耳边传来了轻微的摩擦之声,而他紧绷的神经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朕,难道还没死……”朱允炆在惊惧与狂喜中睁开了眼睛。
一缕断发,不知于何时飘然落在了他的膝上,而带着青铜鬼面的身影却早已不知所踪。
就在朱允炆几近癫狂地冲下龙椅之时,却又看到三个眸色赤红的少年男女从殿堂的角落闯入了自己的视线。
“你们又是何人?”他不禁大声惊呼。
“来带您离开这里的人。”身形极其瘦削的年轻人眼中充斥着复杂的神思,他不待朱允炆再次发问,便一掌削在了朱允炆的肩头。
朱允炆在排骨掌上迅猛的力道攻击之下须臾晕倒。排骨火速扒下了朱允炆身上的龙袍,却又身形一晃将龙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们带着他返回密道,小爷要去和朱棣玩玩。”排骨在说话间已飞身窜出了愈演愈烈的火势,直向殿外奔去。
靳清冽与聂盼兮望着排骨远去,二人便将朱允炆的身体横起,将之带入了密道之内。
而此时大火仍在不断漫延,隐身殿外倾听着此间一切的少年仿佛也将被烈火吞噬。他取下了脸上的青铜鬼面,将其与手中的长剑一同抛向了身后炽热燃烧的火焰之中,而后独自一人撑着摇摆不定的身形踉跄走出了火海。
唇角扬起了浅淡的弧度,他的身影霎时隐没在苍莽夜色之中。
……
暗香阁中许洹儿的小筑之内,只有一盏独明的灯火。
靳清冽与聂盼兮背负着昏迷不醒的建文帝由地底秘经回到了暗香阁时,许洹儿和董砚棠已为建文帝备好了前行的车马。
董砚棠轻轻摇首叹息,快马扬鞭载着建文帝趁浓重的夜色悄然驶离了京城禁地。
“洹儿姐姐,董叔叔会带他去哪里呢?”烛火在靳清冽的眸中跳动,她似是想着心事。
“我说是去海外避难!”排骨人影未现声先至,片刻之间已完好无损回归三人眼前,“这下朱棣有的忙了,我可是在燕军面前兜转了好几个来回。我看以后的日子里,建文帝的去向定是要成为他的一块心病。”
聂盼兮用手肘使劲捅了排骨一下,而许洹儿罗衫轻摆,只是不置可否地望向窗外,却又突然回身面露欣喜对靳清冽道:“清清,你等的人,回来了。”
靳清冽不顾一切地飞身跃下了小筑,狂奔至长河之畔。
阔别经年,河畔彼端横亘两岸的石桥下,月光中垂目而立的少年面色苍白笑容依旧。
她喜极而泣,登上了阻隔两人的石桥,几步便飞跃下了数十级石阶,她望着他的面容,心中隐约知道了些什么,但她却决定再不理会与他共处的时间将会是悠长亦或短暂。
“又是长阶,我最不喜欢的长阶。”他亦掩去了面上的苦痛,慵懒地扬起臂弯,笑意清浅故作无奈,“你扶我。”
她执起了他的手,努力感受着他的心跳与脉搏,与他消失在长河尽头。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吉大利六六大顺大坑已填平,意犹未尽么?
那就对了,因为还有番外等着你!姐姐,排骨,盼兮,雷兄……还有很多人物结局不明哟
☆、茶
她在小筑内沏茶,馨然淡雅,满屋飘香。
碧纱窗前,又出现了一支怒放的墨菊。
巧了,她沏的也是菊花茶,而这墨菊也非是第一日出现。算起来,她大概是本月内第九次见到这不知何人置于她窗前的菊花。
她本无怀这菊花,她只想沏她的茶。可今日,她却突然想要见一见这个总是默不作声来去如风的赠花人。
她虽已过了二八年华,但铜镜中,黛眉青丝似玉雕琢,她容颜依旧。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的状态也似是很满意,于是她不及细思便做下了决定。
“既然来了,却为何不进来坐坐?”她向窗外轻唤。
“既然知道我不会进来,又何必再问?”窗外传来了冷峻的声音。
“随你吧……”她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又再自顾自沏起了茶。
她记不清这声音在哪里听过,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冷峻中似乎还夹杂着些微地羞赧。
原来竟是一个害羞的人。她在心间嗤嗤一笑,突发奇想捧起茶杯走向窗前。
“谢谢你的花。”她将茶杯置在了窗栏上,却并不向外张望。
“谢谢你的茶。”窗栏上的茶杯眨眼不见。
她看着窗栏上的墨菊,他饮着她奉上的茶。
她的好奇心却更胜:“你真是奇怪的人,你确定就要一直这样倒挂在外面么?”
她的小筑有两层,她的房间在二楼,她的房间之外毫无落脚之地,所以他要饮她的茶,便只能是倒挂在屋檐上。
确实如她所言倒挂在屋檐上的他似是愣了一下,方才发现自己此时的姿态的确很是荒唐。
“我还是想请你进屋子来坐。”她罗袖轻扬拾过了空杯,“我想要告诉你饮茶之道,你这个样子,是品不出这茶中滋味的。”
她又说对了,他刚刚只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略微带着些苦涩又混杂着些甘甜的茶,他没能品出其他的味道。
终于,他翻身入窗立在了她的面前。
“肯进来了?”她笑着坐在桌前,玉臂横展,“请。”
他略一迟疑,与她相对而坐。
她盈盈一笑不再说话,专心致志沏着她的茶。
他微微一怔欲言又止,凝神静气望着她的脸。
这是他数日以来第一次以非倒立的方式正视她的脸,美人的脸,眉目含情。
这张脸有多美,他实在是形容不出。
“你从前是否不饮茶?”她似笑非笑地又为他斟了一杯茶。
“我只喝酒。”他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实话实说。
“那你该学着饮茶。”她美目流转,沁若秋水,“茶为新种,品者未多。此茶入杯,便有雾气结顶之感,汤色清碧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
欲品茶之一物,本就应为清净之举。品茶与品酒何其相似,是寂寞人做孤独事的最佳享受,但品茶又与品酒何其不同,饮酒人过半借酒消忧,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而品茶人多为无欲之事,实乃此时无境胜有境。
美酒需觅知音同酌,良茶更待同好共饮。
他学着她的样子品着茶,亦想要从她的眼神中读懂她。
她巧笑嫣然,顾盼生辉:“我看得出,你曾经很寂寞。”
“那……现在呢?”他难免吞吐,“我现在还寂寞么?”
“很快,就不会寂寞了。”她凝望着水中隐映的倒影,又一次浅笑着为他斟满茶。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
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朱淑真《菊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关于姐姐的小片段,而“他”,大概是最终能使姐姐不寂寞的那个人
☆、赌
排骨懒洋洋趟在太师椅上,望着面前一高一矮一瘦一肥两个奇形怪状的人,轻蔑地一笑:“手下败将怎么又来丢人?”
海南剑神与长白山老怪对视一眼,眸中皆似有火焰喷发:“一雪前耻!”
“哼,我说你们两个老怪物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排骨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蠕动了一下身子,“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们二人能这样三天两头来自找没趣,锲而不舍的精神小爷真是大大地敬佩!”
“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要赌,你陪他们玩儿玩儿又何妨?”聂盼兮从后舱行入了前舱。
他们此时正身在一条船上,由聂盼兮自极乐赌坊继承的战舰与排骨自己的帆船合并改造而成的一艘气势恢弘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