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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雕刻,不是绘画,用布料缝制的人偶也不可能把人的精气神展现出来。但人偶缝得很认真,一针一线都仔仔细细,甚至是边缘也没有偷工减料。沛儿一定是听信了陆止俞的话,以为那是送给陆止俞的礼物。假如有一天,她发现被骗了,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来人。”夏以彤推开门,冲外面喊道。
“彤姑娘,有什么事?”来了一个丫鬟,但不是沛儿。
“给我拿一个火盆来。”夏以彤说道。
“好。”丫鬟也没问夏以彤拿火盆做什么,应完后,便走开了。没过多久,丫鬟手里拿了一个铜盆又回到了西苑。
“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夏以彤让丫鬟下去。
把房门合上后,夏以彤端着火盆走到了桌前,把火盆放到地上,她盯着那个人偶出神,然后拿起人偶,撕掉人偶身上贴着的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再一起丢进了火盆里。火烧了起来,灼热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人偶,所有的东西,终于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整一个上午,夏以彤都呆在房间里,是下午太阳没那么烈了,她才从房间里走出去。在府里随便走着,却没有遇到陆止俞。
书房的外面,拼了三张方桌,上面铺满了书籍和字画。
“怕起虫,所以搬出来晒晒。”家仆见夏以彤过来,说道。
夏以彤扫了一眼,史书典籍一类,还有些诗词歌赋,和一般人家的摆书差不多。就在她准备走过的时候,脚步却停在了一副字前。纸有些陈旧,有些年月了,上面写了一首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是于谦的诗,特别的不是诗本身,而是写诗的人,谋仲。
同样的画,同样的字迹,同样的落款,夏以彤曾经见过,两年前漕运使的书房里就挂这一副一模一样的画。
单纯的巧合而已?
“这是老师最喜欢的一首诗,也一直用它来告诫自己和教导学生,谋仲,是老师的字。”陆止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同样看着那副字,眼底却是多出了一份沉痛。
“你的老师?”夏以彤问道。
如果知道陆止俞后面的话,夏以彤或许就不会问那句了。
“两年前,老师被诬陷入狱,在押解上京的途中惨遭毒害。因待罪之身不得入土为安,尸体被运回常州城经仵作验证后,丢弃在了乱葬岗。城里还在到处查同党,老师先前的同僚全都避而远之,更没人会去收尸。师母和八岁大的孩子,被发配去了边疆。”陆止俞言语里透出憎愤,这便是官场里的人情冷暖。“当时,我正好在南滨城上任,得到消息已过去了半个月。我赶到常州城,去了乱葬岗,和旋风在那里找了一夜,却分辨不出哪一具是老师的尸身。事后,想办法找到了师母,她要我忍着,隐瞒我和老师的关系,也不要为此事不平。我说要带师母和孩子到南滨城,她怕连累我,死也不肯。这幅字画,便是那个时候师母交给我的,说是留个纪念。是回到南滨城的两个月后,传来消息,说师母和孩子都死了,小月儿才八岁。”
卷一 第三十三章 两年前的漕运使
恨,在那件事里,陆止俞充满了仇恨。
两年前……常州……那几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夏以彤的神经,她眼瞳骤然放大,身形也为之颤了下,而她的视线,刻意错开了陆止俞。
字画,地点,事件,即使陆止俞没说出他老师的名字,夏以彤也知道,他口中的老师正是前漕运使寇向奎。
命运,还真是会作弄人。
时间往回推移两年。
正午时分,常州城里一家偏僻的客栈,二楼尽头的天字号房门窗紧闭,外面偶来喧闹声传来,里面却是处处透着严肃的气氛。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重伤初愈的夏以彤,另一个则是江予辰的亲信沈敖南。
沈敖南把一张纸图平铺在桌子上,是寇府的结构图,图纸上用红色朱砂做了很多的标记。
“这是漕运使衙门的地图,这里是书房,寇向奎一般会把官印放在这里,你今天晚上,去把官印盗出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天亮之前再还回去。”沈敖南指着图纸上的其中一个标记位置,对夏以彤交代。跟着,他又交给她一样东西。“这是假官印,你盗得真官印后,把假官印放在印章盒里面。”
夏以彤接过假官印,把漕运使衙门的地形图记进了脑子里。
而客栈里,哪里都不见江予辰。至救了夏以彤后,江予辰就再没露过面,所有的事宜,全由沈敖南负责。她和他的情,要继续往后。
当天晚上,夏以彤潜入了漕运使衙门,在书房里成功盗取了官印,就是那次,她看到了那副字。取回官印后,她把官印交给了沈敖南,至于他拿去做了什么,她并不知道,天还没亮,沈敖南把官印给回了夏以彤,整件事全按照事前的计划进行。
没过几天,漕运使寇向奎被查出监守自盗,证据确凿锒铛入狱,并押解回京受审。再后来,出于各种原因,夏以彤投身了肃王府。
寇向奎是怎么入的狱,夏以彤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和江予辰脱不了干系。而她,则是间接杀死寇向奎的凶手。
……宏兴茶楼的那出英雄救美,其实是予辰哥哥在背后一手策划,目的,是让你去盗漕运使的官印……事情的真相,真的如周婉晴所说的那样?
“你怎么了?”陷入思绪里的夏以彤被陆止俞的声音惊醒。
“没事。”夏以彤说道,表情很复杂。
“都是些过去了的事。”陆止俞说道,也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出来。
而夏以彤的异常,陆止俞看在眼里,却没有多想。寇向奎死后,由江予辰的人顶替了漕运使的官位,里面是怎么一回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夏以彤跟在江予辰身边,关于寇向奎的案子,多少也知道些。不过,那都是夏以彤投身江予辰之前的事,陆止俞没去想,也没想过,她才是其中的关键。
“我回房去了。”夏以彤说着,便往回走去。
果然,家对她来说,只是一种奢望。以前不存在,以后也不会有。
陆止俞看着夏以彤转身,却是任由她走了。他则是好生的把字画收起,拿回了书房。
入夜后,李旋风按照陆止俞的吩咐,把商厘鹊带来了府里。人是来了,但慎重起见,在进夏以彤的房间前,李旋风还是让商厘鹊戴上了面具。始终,李旋风很难完全相信夏以彤。
李旋风在房外戒备,房间里只有陆止俞、夏以彤、商厘鹊三人。
夏以彤还没睡,首先看到的便是戴面具的商厘鹊。戴面具的往往有两种人,一是脸上有伤,二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商厘鹊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这是商先生,是来帮你解毒的。”陆止俞事先没和夏以彤说起过商厘鹊,他简单的介绍。
解毒,是大夫?夏以彤看着商厘鹊,和一般的大夫相比,他透出的气息更为深沉。商厘鹊同样看着夏以彤,陆止俞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不惜以身犯险。是个长相貌美的女人,但气质过于冷漠,和商厘鹊先前料想的一样,陆止俞要他救的不是普通人。
“商先生,彤儿一直吃着你的药,但昨天晚上又毒发了。”陆止俞对商厘鹊说道。
“把手伸出来。”商厘鹊坐到床榻边的椅子上,对夏以彤说道。
夏以彤看了看商厘鹊,又看了看陆止俞,这才把手伸了出去。整个诊断过程,夏以彤还算配合,她心里有疑惑,却什么也没问。
“商先生,彤儿怎么样?”陆止俞问道,样子比夏以彤还紧张。
“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商厘鹊没回答陆止俞的问题,而是对夏以彤说道。
“毒已攻心,最多也就十天吧。”面对死亡,夏以彤显得很平静。
十天?陆止俞的心猛的颤了颤。他实在是难以去想象,夏以彤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等待着死亡?
“毒很猛,除了鹤顶红以外,还掺了十多种苗毒,里面的任何一种都可致命。可以看得出,下毒的人是狠了心要你死。”商厘鹊说道。
要她死吗?听着商厘鹊的话,夏以彤的眼帘向下垂去。
“商先生,就没有其他办法吗?”陆止俞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解药。”商厘鹊摇了摇头。
“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夏以彤淡淡的说着。死,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开几服药,可以暂时抑制住毒的扩散,但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解药。”商厘鹊说道。
送走了商厘鹊,陆止俞还呆在房间里。
“告诉我,是谁下的毒?”关于这件事,陆止俞早就想问了。见夏以彤不言语,他再道。“是江予辰对不对?”
“为什么非要救我?”夏以彤看着陆止俞,质疑的问道。不论是出于怜悯或是同情,他对她的关心都太过了。过界,便是不合理。而显然,他也有很多事瞒着她,包括刚才的商厘鹊。
“你忘了那块莲花玉佩?”陆止俞问道。
卷一 第三十四章 十二年前
莲花玉佩?是她一直戴在身上的那一块?夏以彤思绪回溯到过去,太久了,记忆有些模糊了。
那一年她六岁,同师父和三师姐一起出谷,师父办事去了,把她和三师姐留在客栈里。三师姐想去集市逛逛,拉着她一起出了客栈,是在路过的一个马棚,她看到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躲在草堆里,身上还受了伤。她喊三师姐,三师姐却兴冲冲的跑到了前面,她左右张望了下,走了过去。
男孩用草裹着身体,还在发抖,见她过来,他很害怕。她问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她看到他脸上的伤口还淌着血,她又问他,出血了,痛不痛,他还是不理她。她蹲下,用手绢帮他擦脸上的血,他先是避开,后面不动了。或许是感觉到她不会伤害自己,他才说,有人要杀他。
然后,她把他藏在了西郊外的一个山洞,让他不要出去,她会送吃的过来。连着一个月,她每天都偷偷的出谷给他送吃的,一天,他给了她一块玉佩,翠绿色,形状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她很喜欢。是在男孩给她玉佩的第二天,他不见了,她在山洞里里外外找了几遍,又跑去了集市上,还是不见他。
一个月后,师父看到了那块玉佩,问她从哪里来的?她说是别人送的,师父生气了,说她撒谎,谁会送那么贵重的玉佩给一个小女孩,一定是偷的。师父罚她跪在祖师婆婆的画像前思过,她说什么师父也不听。还说她不认错,就不许她吃饭。她又去找了几次那个男孩,可还是没找到。于是,便把玉佩一直戴在身上,想着有一天,能把玉佩还给那个男孩,却是再也没遇到过。
玉佩?男孩?夏以彤好像记得,陆止俞之前有问过她那块玉佩从哪里来,也提到过一个小女孩。他,难道是那个男孩?
“你是那个男孩?”夏以彤问道。
“是,我就是那个男孩,那一年要不是遇到了你,我恐怕早死了。”陆止俞道。
那就是为何,他费尽心思要救她的原因?
“如果,没有那块玉佩,我也不是那个小女孩,你还会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