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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他敢打他,他那老壮,瞎说,瞎说!”刘黑虎不相信。
“你不信,问你妹?”刘炳坤说。
“二妞,是吗?”那个宽脸姑娘点了下头,承认。
“真是日毬又怪了,她一个姑娘家,就说脾气暴点,也不会动手打一个大男人吧?”刘黑虎还不是不相信。
“他还攥住我巴掌不放呢!”叫二妞的姑娘说。
“他还把姐的手往他怀里放呢!”另一个姑娘说。
“有这事?”刘黑虎脸色变了,刚要坐起,突然疼得“哎哟!”一声,又躺下了。
“他又打苟石柱,苟石柱攥住他手,不注意,抻怀里了。”王大力忙解释,刘黑虎看看苟石柱,苟石柱嘿嘿傻笑着,再看二妹,二妹脸红着,好像害羞的样。
刘黑虎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刘炳坤,听说你被开除了?”
“嗯。”刘炳坤答。
“你说这事闹的,为拉个焦炭矿石的,为省一点力,闹出这大事,让你把工作丢了。”刘黑虎一副惋惜的样子,就差说声对不起了。
刘炳坤一摆手说:“没事,枪毙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何况被工厂开除,无非就是再回农村干几年,没甚的。”
等了七八天,正事开除刘炳坤的文件也没下达,又等了三四天,刘炳坤正要到劳动科去问个所以时,车间王主任找到他说:“炳坤,怎么歇这么多天也不上班啊?”
“我上什么班,不是把我开除了吗?”
“嘿,小子,你有福,开除你把户口往你插队的村一退,人家不要,往公社退公社也不要,说你不是他们那的人,只是插队到他们那锻炼的,走了他们任务就完成了,不可能再接收回来。
可人总得有个安排,在厂子打架,被厂开除了,往哪退,大队和公社说退哪我们不管,反正分出去的知青我们不再要了,你想退给他退回北京吧。无奈,厂子只得再让你上班。”
“嘿,这倒不赖,哪都不要,主人我歇这十来天应该有工资吧,是你们不让我上班的。”刘炳坤说。
“再说吧,记住,今晚就上班,别再和人打架了。”
厂子的职工宿舍盖好了,是十几排瓦蓝一顺的平房。王大力和鲜可欣,欧阳秋住一个屋。一个房间本是安排四个人住的,但有些职工家离场子近,愿意下班后回家,所以暂时他们屋只有三个人。
住进新房,又在厂区,离厂子的生产区只有一里多地,上下班方便,吃饭到厂食堂吃也方便。屋是新的,床是大树开出的板子钉成的,加床的是长条凳,两凳在两头,把床板往上一架,床便搭成了,铺盖卷打开,铺平褥子,在上面一躺,软软的,很舒服。
他们刚收拾完屋子,便听院里叫卖声:“驴肉,驴肉,买驴肉了!”
这怎么有卖驴肉的?王大力好奇,便第一个出了屋。卖驴肉的是一个老乡,戴着草帽,骑一辆双梁加重自行车,车一边挎一个筐,筐口露着根秤杆。“驴肉,多钱一斤?”王大力走过去问。
“七毛钱。”那卖驴肉的三四十岁的男人大声说。
“香不香啊?”后走来的欧阳秋问。
“咋不香呢,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世间最香的了。不信你尝尝?”那人从筐中掏出块拳头大的酱红色肉块。
鲜可欣也过来了,接过肉块,撕下一小条。“尝尝!”确实挺香,但是更咸,恐怕是一斤驴肉放了半斤盐煮出来的。
“够咸的啊?”鲜可欣说。
“不咸,那不坏了,我在别的地方串街卖,人家买的都少,买个二两半斤的,你说咸点怕甚,在你们厂买的多,你们又是北京的,说普通话,所以口淡。”
欧阳秋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你吃过天上龙肉?”
那卖驴肉的笑笑:“天上龙肉没吃过,地上驴肉隔三差五地常吃。”
“你那没吃过怎么说驴肉和龙肉一样香呢?”欧阳秋跟他杠开了。
“没吃过,就不知道香?咱没见过西施,貂蝉,杨贵妃,难道就不知道她们比咱的婆姨漂亮?”卖驴肉人风趣地说。
“来一斤吧。”王大力说。
那卖驴肉的从筐中拿出秤,小声问:“你们这有工作服吗?”
“工作服有啊,干甚?”
“拿工作服换驴肉。”
“不换,我半年才发一身工作服呢?”王大力说。
“手套也行。”
“什么手套?”
“翻毛猪皮手套。”
王大力想起,自己运料,一个月发两双翻毛猪皮手套,自己基本一月只磨破一付,省下了一付,几个月下来,也省了几付了,于是问:“一付手套换几斤驴肉?”
“一付手套换二斤驴肉。”
“行。”王大力从屋中拿出一付猪皮手套换了二斤驴肉,心里挺高兴:嘿,不花钱还能吃上驴肉……
“领工作服去,领工作服去!”鲜可欣叫醒王大力。
“几点了?”
“都十一点了,还睡?”王大力早八点下夜班后,吃了点饭,便倒头睡下,这一睡就睡了三个钟头。
王大力到了隔壁的班长丁开山的屋,屋里有班上的几个人正在领工作服。“咱们不是发了工作服吗?”王大力问。
“那是再生布的,现在发的是劳动布的,咱们运料的半年发一套,劳动布的是正式的,再生布的不算数。”丁开山得意的说。
“我看见炉前工用工作服换驴肉?”
“他们炉前工,四个月一套工作服,半年一双翻毛皮鞋,一个月两双手套,一双短的,一双长的,再生布工作服两个月一身,他们发的多,当然能换驴肉了。”丁开山解释。
“为什么发那么多?”王大力又问。
“他们整天跟火打交道,所以发的多。”丁开山说。王大力一听,虽然羡慕炉前工劳保比自己强,可是认为,自己也不错了,劳动虽然脏点累点,有工资有劳保,一月还发一斤糖,半年还发二斤茶叶,也不赖了。
“王大力,有人喊!”王大力刚进屋,听见有人喊,便出去看,来人是许加添。王大力来钢厂后,到县供销社找过几趟许加添,几次去,许加添不是下基层供销社收兔子去了,就是回村去了,所以一直没见到。
“王大力,这钢厂不错啊?”许加添大声说,看了看院里,便随王大力进了屋。
“怎么样啊?”许加添一进屋,便问。
“不赖,有吃有住,就是活累点。”王大力说。
“挣多少钱啊?”许加添问。
王大力三个月试用期已过,已定为三级工,便答:“四十二元。”
“这么多啊?”许加添一脸诧异。
“多吗?”
“我干了几年了,原来每月二十四块,一年后,才每月三十二块钱,你小子一进厂没俩月,就挣四十多块钱了,嗨,到底是重工业啊,待遇就是高。”
“待遇高,干活还累呢!”王大力说。
“累怕甚,只要能挣钱,咱不怕!”许加添拍拍胸脯。
“在村里砖窑,你怎么没干多长时间就干了?”王大力问。
“那,那又累又不挣钱。”许加添搪塞。
“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王大力问。
“没什么事,只是最近我准备回趟北京,我在供销社能买到鸡蛋,北京鸡蛋凭票,一家一个月才供给三斤,我想咱们是哥们,我回北京不能不想着你,我给你家捎二十斤鸡蛋怎么样?”许加添说完,瞅着王大力等待他回话。
“好啊!”原来在村里插队,想给北京的家捎点东西,没钱,现在工作了,有钱了,可以往北京捎些东西了,北京鸡蛋紧俏,许加添主动给自己捎,自己哪能不乐意呢,于是说:“行,那就麻烦你了。多少钱啊?”
“一斤七毛,二十斤十五块吧。”许加添说。
“给你二十块吧。”王大力从床头箱子里取出二十元钱交给许加添。
“你还给谁捎啊?”王大力问。
“李宝成,赵亮!”
“他们捎多少?”
“也是每人二十斤。”
“哟,勾沉的?”
“咱捎的动!”许加添说。
正文 第十一章 赌债
过了一个月,王大力家里来了封信,没提把鸡蛋捎到的事。又过了一个月,厂里新招了一批工人,分到王大力屋中一个,那人提着包裹一进屋,王大力发现他是同村的赵亮,不禁大为高兴。
吃过晚饭后,王大力带赵亮在厂里转了一圈,回宿舍路上问道:“许加添说给你往北京家里捎鸡蛋,捎到了吗?”
赵亮立刻停住脚步,有些气愤地说:“捎什么捎啊,他把钱都给赌输了,没钱用什么捎,怎么,他也来你这骗钱了?”
“没什么,他只是要了二十块钱,说给我往北京捎二十斤鸡蛋。”
“这小子,把咱们村来县城工作的几个人的钱全给骗了,人品太差,我都不爱跟他来往了。”
王大力听到这里,心里明让许加添骗了,叹道:“人一粘赌,就管不住自己了!”感叹之余,又问:“咱们里除你来钢厂外,其余人都怎么样了?”
赵亮说:“李兵到太原机械学校上学去了,葛存天调到公社当团委书记,其余的人没什么变化。”转念又说:“你来厂几个月了,怎么不回村看看呢,村里虽说不上是咱的第二故乡,咱们也在那呆了好几年,回村看看吧。”
王大力听赵亮的话回村探望,他觉得,村里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远远看到村头那颗高大的老榆树,心里便有一种泪要涌上眼眶的感觉。村里是寂静的,清新的,没有钢厂那震耳欲聋的噪音,也没有漫天满地弥漫的灰尘。
王大力径直到了男知青的住处。这里已不是男知青的住处了,男知青大部分都已离开村,屋子空了,村里没走的女知青就搬到了这里。
王大力走进知青大院院门,见屋檐下有一个抱膝缩在那里,衣服倒也干净,只是头发蓬乱,上边还沾着树叶和草棍,一双眼睛迷茫地看着王大力。这是谁啊,是知青吗?王大力走近一看,原来是董秀芬。
“董秀芬!”王大力叫了一声。董秀芬胆怯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对视一下,便忙把目光躲开。“董秀芬,是我,王大力!”王大力感觉董秀芬神色有些异常,但仍然叫了一声。
“你是谁,你是谁啊?”董秀芬好像根本不认识王大力,把身子往墙根又缩缩。
“我是王大力啊,去钢厂的。”王大力解释。
“你是油田招工的吗?”董秀芬问。
“不是。”
“你是大学招生的?”董秀芬两眼发直地问。
“也不是。”
“你不是招工的,也不是招大学生的,你找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董秀芬说完,一扭头看别处去了,还顺手从地上抓了几根草棍,往自己的头上乱插,小说嘀咕道:“别个卡子,顺顺头发。”
她怎么回事,怎变成这样啊?看着昔日一起插队一起劳动的知青变得半疯半傻,王大力的眼角湿了。
恰好这时,左小菊出工回来,见到王大力站在门口,高兴地问:“你回来了?”
“她,出什么事了?”王大力指指缩在房檐下的董秀芬。
“她油田招工没要,上大学又没上成,神经受刺激了。前一段还好,只是不爱说话,瞎想,这一段病情重了不少,我写信通知她家了,过两天她弟弟接她回北京。”
王大力来到知青伙房的院,一边叩响徐风霞的屋门一边喊道:“徐风霞在吗?”屋门没上锁,叩了几下,屋门却没有打开。“徐风霞,徐风霞!”王大力知道屋里有人,又喊了两句。
屋门开了道缝,徐风霞从缝中看是王大力,便把门打开了。“你怎么不开门啊?”王大力好奇问道。
“我睡着了,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