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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像母亲一样，每天面对着玉佩睹物思人。那个她爱着的人还健在，不像母亲与父亲那样，阴阳相隔，他们总还是有希望的，就算再小，也还是有。
“嗯。”龚美点点头，不再相劝。
这场游戏里，他本来就注定是一个陪衬。看着赵恒娶别人，她一定很难过吧，可是，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晓？
或许，自己真的该退出，该放下了……
第三十三章 独一
赵恒是在被赐婚的十天之后才来的张府。其实，这十多天来，除了接受赏赐之外，也真的不算有多忙，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刘娥，把这件事情跟她解释清楚，才迟迟没有来。
若不是大哥元佐提醒他，若是再继续这样不敢面对，可能会永远失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勇气踏进张府。
赵恒来到张府的时候，张耆告诉他刘娥正在叶云楚房里逗弄孩子，然后把他悄悄引了过去。
站在梧桐树的树荫下，赵恒透过木格子花窗看着面带笑容，俯在摇篮前陶醉地看着婴儿的刘娥，顿感欣慰了不少，她的脸色已经比离开韩王府时红润多了，看来，身体恢复的挺好，在这张府中的日子也过得不错。只是，看她这么喜欢孩子，不觉又想起那个还未出生，便过早离开的孩子，对于她的愧疚也更甚。
可是，他连说的勇气都没有，该怎样补偿她呢……
这时，躺在旁边床上的叶云楚看到站在窗外的二人，小声地提醒刘娥：“妹妹，王爷来了。”
叶云楚一直觉得，刘娥是十分讨人喜爱的，遇到这种事，还总是那么乐观，她的到来给她产后静养的时间带来不少欢乐，她是很喜欢她留在这里的，毕竟张耆不能时时陪着她。但是想到她来这里是迫不得已，若有机会离开，和赵恒在一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这样，便又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自私。
她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一直处于两者之间犹豫不决，一边盼望着赵恒能快些把她接走，一边又舍不得。
刘娥闻抬起头来，唯恐吵醒了小家伙，动作很是轻微。微笑还没来得及收起，便不期然地对上木格子花窗外，那双漆黑深邃略带了苦恼的眼眸。
他们已经十多天未见了，虽说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性急的人，可在这种情况下，十多天的时间，对于彼此来说却都是一种煎熬，那么迫切地希望，对方立刻出现在眼前。他们有很多话想说，想问问分别的这十多天里，彼此都是怎样过来的。可是，现在终于面对面了，他们却只是那样遥遥对望着，似乎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只有眼神，才能表达出彼此的心意。
许久，还是刘娥微微一笑，打断这无言的对望，走到叶云楚身边，低声道：“楚姐姐，我先出去了。”
然后便绕过房内的桌椅，穿过低垂的绣幕，走出房间。
张耆见刘娥出来，自己便悄悄离开。这个时候，二人难得的相见，他就不便再掺和其中了。
“我们，走走吧。”看着张耆走进叶云楚的房间，赵恒有些艰难地说道，径自走在前面。
“好。”刘娥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沿着树阴遮挡下的清凉小道走了许久，赵恒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月儿，我……”一边考虑该怎样把赐婚的事情亲口跟她解释清楚。
刘娥慢慢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摇摇头。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这些已经没必要说了。一来，说了也无法改变，不过是徒增烦恼，二来，她相信赐婚之事不是出自他本意。既然说出来与不说都一样，又何必因为这个而耽误了难能可得的相处的时间呢。
赵恒看着她从容恬静的样子，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选择了相信他。尽管他自认为自己确实是值得相信的，但是她的信任还是让他有些激动，兴奋地握紧她的手：“月儿……”
刘娥轻轻一笑，打断他的话，偏头问道：“王妃她，漂亮吗？”
很轻松的语气，完全是在客观地问话，不带有一丝主观情绪。她虽然不想和赵恒分开，但却一点儿都不嫉妒潘雪宁。刘娥时常想，像她这样的性格，大概没有人能让她带上嫉妒这种情绪吧。
赵恒慢慢摇了摇头：“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你没去见她？”刘娥有些意外地望着他，这样的答案让她有些感动，毕竟他不去见未婚妻是因为放不下自己。但是，他已经被皇上指婚了，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迟早是要面对的，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早些接受这个事实，总比一直逃避要好，于是她劝道，“去看看她吧，你们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人，更何况，你连人都不见，怎么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别被主观情绪控制了自己，说不准，她真的很好呢。”
“不用看了，如果不是月儿，是谁都无所谓了。”赵恒牵着她的手，摇摇头轻轻地说道。落寞而无奈的声音，没有丝毫要讨好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只要不是她，那个人是谁，或者再好，都不重要了。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非她不可的，只是，融入心里的那个人，是了她，便再不能是别人。
如果不是你，是谁都无所谓了。这算是承诺么？刘娥没有丝毫怀疑，她相信他说得都是真的。赵恒是什么样的人，这两年来的相处，她比谁看得都清楚。正是因为太清楚了，她不再想要独占，而是希望他尽可能地过得好，哪怕是让自己与人分享。另外，听他这样说，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是谁都无所谓了”，这么冷漠的态度，那个叫做潘雪宁的女子，是不是正一心期待地准备做新娘呢，可是，连花轿都没上，就注定是一场悲剧么？想到这些，难免对她有些同情，她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凝望着他，许久，轻轻道：“月儿所喜欢的赵恒，是那个优雅洒脱的少年，是满腹才华善良乐观的赵公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应该有一颗包容之心，从来不是偏执的。如果王爷因为不喜欢而对王妃不好，月儿便会认为，倘若有一天王爷不再喜欢月儿了，也会如此绝情地对待月儿。”
说完，清雅恬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释然之色。虽然她渴望那种两个人相依相守的生活，但是如果不能的话，她也更希望他是包容的，用一颗宽容的心去对待每一个人，哪怕是给他们之间带来障碍的。只要，别动心就好……
“好，我去看她。”赵恒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阵子，点头答应。
他从来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他自以为已经对她很了解了，可是到现在才发现，他还是看不透她。来这里之时，他还在犹豫不决，想着该怎样把指婚的事情跟她解释清楚，怕她伤心难过，怎么现在她反倒没什么事一般，反过来开导自己了。
不过，仔细想想，她本就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要不，在两年，也不会只因一面之缘便对她刮目相看了，也不会有如今的倾心相待，再也放不下。
他知道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未必发自真心，而是颇有一种讽谏的意味。但是，如果他不去，是不是就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冷漠绝情了？话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无法拒绝，只好答应。
刘娥突然笑了，话已经说明白，就没必要再多想了，她用力地拉住他的手，快步向前面跑去：“赵恒，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赵恒对她瞬间变化的神色有些讶异，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刘娥回过头来，微垂眼睑看着他，眸底带着一丝狡黠：“当然是一个好玩的地方。”
赵恒不再说什么，随着她的牵引向前面跑去，不知不觉，也传染了她的快乐，不再觉得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有多苦恼。
或者，这就是幸福吧，在自己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总是有个积极乐观的人来包容安慰自己。赵恒明白，此生有她，他是比任何人都应该知足的。
没多久，刘娥所说的好玩的地方就到了。
赵恒抬眸望去，发现这是一大片的睡莲池，此时已经到了睡莲开花的季节，池面上浮着大片的蓝的、紫的、黄的、红的睡莲，半开全开的都有，色彩斑斓的飘浮在圆圆的莲叶旁边，池子里有一些红色的锦鲤，隔着清澈的池水可以清楚地瞧见它们在睡莲之间穿梭游动，十分生动动人。
“这是我前几天无聊，在院子里随便走走，无意中发现的。”刘娥笑着来到一棵枝条如绿丝绦般随风摆动的垂柳下，柳树旁边有一块约莫七八尺长的青石，青石下面便是清澈的池水，她在青石上坐下来，转过头来摆摆手招呼赵恒，“你也过来呀！”
这个……
赵恒将目光移向那块实在算不上干净的青石台，面上出现踟蹰之色。
刘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所坐着的不算十分干净的青石台，再看看他身上洁净胜雪的白衣，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过来了：“原来王爷是嫌脏啊！”
赵恒微微一笑，摇摇头：“没有。”
既然不承认，那他也只好走过去，整顿了一下衣袍，在她的旁边坐下来。
刘娥微笑着望了他一阵，又转回头看向微波荡漾的水面。睡莲随风微微摆动着，那些红的锦鲤依然在水中不知疲倦地游来游去。这夏天实在热的厉害，鱼儿自由自在的游动让刘娥看得有些心痒，她便微微侧身脱掉鞋袜，撩起衣裙，伸脚慢慢向水中探去。
“月儿，不能！”一时走神的赵恒看到她这样的举动，慌忙出手阻止她，“你的身子才刚刚见好，碰不得冷水！”
“水不太凉，”刘娥微笑着转过头来，安抚地望着他，“我已经没事了。”
然后，轻轻拨开他的手，把脚伸入池水中，任由那凉凉的感觉浸入骨髓，不是沁心的冰凉，而是微微有些凉意，很舒爽的感觉，同时也能让思虑更加清晰。
许久，她慢慢转回头来，笑容早已收敛，神情平静地望着他：“赵恒，告诉我，你想当皇帝么？”
初见的时候，他才十五岁，就已经显得那么沉着稳重，这两年来在开封府做事也是十分尽力，颇得百姓爱戴，她早就觉得他非池中物，暗度他可能是有这份心思的，毕竟那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有着极大的诱惑力，只是犹豫了许久，一直没有向他问。不过现在，才觉得两个人是应该坦诚了，不需要再有什么顾虑，才下定决心问出口。
听到这样的问话，赵恒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微微偏过头来，神情莫测地望着她，望了许久，在刘娥以为他要拒绝回答的时候，却听见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格外认真地说道：“天命有归，自当不敢推辞。”①
刘娥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的承认，有些意外。但很快，她又轻轻笑了：“以你的才能与仁慈，若是真的当了皇帝，也一定是个万民景仰的好皇帝。”
赵恒淡淡一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月儿，我的心没有这么大，不想做什么受人景仰的明君，只是，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话，我便不会推辞。”
“赵恒……”不想他会这么说，刘娥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池水微微的凉意让情绪很是镇定，她轻轻拉起他的手，认真地道，“赵恒，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做什么，月儿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了。若是你有做皇帝的心，月儿会尽最大的努力支持你，若是没有这份心，就放下吧，如果因为我，让你做出兄弟相残的事情，月儿一辈子都会于心不安的。”
赵恒静静地望着她，在那张平静似水的面容，没有一丝做作，没有一丝犹豫，那是从容与认真的表情，真诚的让人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