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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了破了,福晋羊水破了。”如同回应宜妃的疑惑一般,偏殿里传来助产嬷嬷的叫声。又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嬷嬷抱着个小小的襁褓乐呵呵地出了偏殿的门,对着九爷笑得见牙不见眼,“恭喜九阿哥、贺喜九阿哥,福晋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均安。”
“母子均安?”一直候着的九爷和已经走到近前的宜妃异口同声的闻道。九爷的语气里满是庆幸和安心,而宜妃却充满了疑惑和恐慌。
“是,母子均安。”助产嬷嬷也是个伶俐人,她这下子也收了笑意,只低头唯唯诺诺地应声。
“额娘,”九爷转头去看宜妃,明明一张脸是笑着,可宜妃就是感到浑身发冷,九爷声音很小,小到唯有宜妃听得到,“额娘,黛檬可是死里逃生呢,郑嬷嬷您可得看好了,我怕我一个不小心……”
宜妃心下一惊,知道胤禟是对她有了猜忌。她也悔得不行,她敢这么做就是看好了没有后患,可谁知道黛檬竟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难道真如外面风传的那样,黛檬天生福气就大?可福气大是大到什么程度?难不成比她还大?难不成她能当上皇后?宜妃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有些人就是受命于天的,万一黛檬就是这样的人,她几次三番地算计黛檬,会不会遭了报应?
偏殿里的黛檬刚醒来不久,□还有些疼,不过比起生弘晸的时候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那“晕厥虫”确实有效,就是名不副实,应该叫做“助产虫”才贴切。黛檬闻着偏殿里一时半刻不能消散的血腥味儿,脑中只嘲讽地想着,宜妃啊宜妃,这回你可打了自己的脸了不是?
96、受命于天
黛檬在延禧宫呆了五日,便在九爷的搀扶和康熙的重赏下离宫回了府,这一路上无论是在宫里乘着辇轿、路上乘着马车,还是回府之后乘的四人抬着的小轿,九爷都将黛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让她着一点儿风,自离了宫之后就一直将她抱在怀里,恨不得揉进胸口去。至于刚被康熙赐名的小阿哥弘暲,那不是有佟氏、刘氏、完颜氏在一旁照看着吗。
九爷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要说这弘暲也是在他万般期待中到来的,弘暲还在黛檬肚子里的时候九爷就总同他说说话、念念诗经;可黛檬在延禧宫里昏迷的那两天,九爷即便知道一切都稳妥,可还是禁不住地埋怨,若不是这个孩子,黛檬何苦遭这么一份儿罪?所以此刻九爷就有些不怎么待见小弘暲,只交给了佟氏几人照看。
进了后院正房,黛檬才被九爷抱着轻轻地放在了拔步床上,她拉着九爷的手问道:“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一路上都没跟我说话。”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九爷握紧黛檬的小手舍不得放开,拿到嘴边轻轻吻着,眼眸也垂了下来不看向黛檬,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叹着气说道,“我害怕。黛檬,一个老爷们说害怕,我都觉得丢人。可我就是怕了……黛檬,爷但凡少算计一步,今日你就废了。这宫里的日子就是这样,不想死就得算计别人。黛檬,你说爷要不要也挣一挣?”
黛檬也静默了一刻,她在算计得失,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若非你心甘情愿想得到那个位置,就不要挣了吧。总归还有二十年而已,咱们就再忍忍呗。四哥那人日后的疑心病重得很,若是他不疑你,我们乐得在京城横着走;若是他容不得你,大不了我们靠着位面交易系统离开大清,离开这个位面都行。况且我私心里虽然期望你有权势,但若是有女人成日里惦记着你,我会不开心的。即便你今日只是个光头的阿哥还有那么些个女人往你身上扑呢,何况是当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九爷再重的心思也被黛檬逗笑了,他捏了捏黛檬小巧的鼻尖,佯怒道:“胡说,什么时候有女人往爷身上扑了?就你能想些有的没得。等你身子都养好了爷再拾掇你。只是照你的说法,我们可不仅要忍二十年了。罢了,即便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想趁离开前给咱们的弘晸赚个好出身来,亲王嫡长子听着也好听不是。”
黛檬些微失笑,“你找个人,平日里防着弘晸不让他亲近我,可你自己听听,最为他着想的还不是你这个当阿玛的?你不是一贯看不上别人挖空心思攀富贵吗?如今倒是自个儿也想到那儿去了。要我说,既然我们都有打算日后混不下去的时候靠着位面交易系统离去,如何就不能带着弘晸、弘暲他们?”
九爷却笑不出来了,他沉沉的目光落在黛檬身上,话语都透着沉重,“黛檬,远离故土从来都是最差的一招。你想要如何玩闹爷都乐意陪着你、护着你。可离开大清,让爷想想都觉得难以忍耐。爷自来知道你喜好清爽自在,可爷为何还要百般算计?爷若单单想要保全你,如你所说直接远离了大清不就结了?可爷心里不舒坦。爷宁肯多耗神跟别人比阴谋、比算计、比诡谲,但凡可以呆在大清一日,爷都不想离开。”
黛檬心下长吁一口气,是了,她对于这片土地没有那份执着的热爱,总归她不是大清本土女,除了九爷和孩子,她在意的唯有阿玛、额娘。可九爷是不同的,无论这里的人如何算计他,这是他生长了两世的土壤,他如何会乐意离去?九爷这般把话说明白了,黛檬也就理解为何这段日子以来,明明两人对他人的试探、图谋厌恶不已,可九爷却乐不颠儿地跟别人斗智斗勇,原来图的只是让她能够顺意自在地留在大清而已。
“胤禟,以后我也不会总说非要你陪我离开大清的话了。我既然说了要保护你,你就得相信我。我从来不是软弱、逃避的无能之辈。以往不乐意算计是觉得咱们有更好的出路,可你既然已经扎根儿在这儿了,我也就不想着什么退路了,不就是斗吗?咱们就摆明了车马跟他们拼一场呗。”
九爷这才放松下来,只要黛檬有斗志就好,只要她愿意留下来陪着他就好,“有你这话就够了。其实仔细想想,跟他们斗也是挺快意个事儿。那起子人不是自以为智谋无双吗?咱们偏偏让他们输得憋屈死,别让他们心服口服什么的,爷一听到说书的说到类似的段子爷就觉得牙酸。就得让人吃哑巴亏才好玩儿,让那些算计咱们的人只能背着人撕帕子、摔杯子,让他们连输了都不能得个痛快!”
黛檬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嫁给九爷真是再好不过,他从来没把自己当个正人君子,他的手段从来都不光明正大,可正因为如此黛檬才觉得快意爽利,既然是仇人,就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好,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才痛快。黛檬想着,他们这对夫妻算不算是狼狈为奸了呢?
九阿哥府里一对男女乐乐呵呵的笑个没完,其他几处院落可都气压低沉着呢。
“嬷嬷,”宜妃干涩地开口,她这几天喉咙痛得很,咽口水都觉得又涩又疼,又夜夜睡不好觉,皮肤一点儿都不光滑,连妆容都隐隐有些不贴服的感觉,人看上去就像老了好几岁,让她无病都会装病找万岁爷邀宠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忍着真病痛不让人去乾清宫通报。宜妃闭着眼睛,对侍立身后的郑嬷嬷说道:
“你说是不是真有受命于天的贵人?赫舍里氏我没见过,可她若是真有福气就不会生下太子爷就撒手人寰,即便日后太子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赫舍里难道享受到被命妇们叩拜的尊荣?佟氏、钮祜禄氏都如此,她们甚至没能留下个好儿子。可我这几日一闭上眼睛仿佛就看到董鄂黛檬头上顶着镂着十三祥云的金约朝冠、耳朵上左右各戴三具金龙衔着一等东珠的耳坠、脖子上还戴着三盘朝珠、身着石青色织金锻镶边儿的朝服坐在皇后宝座上,脸上一副尊贵傲慢的样子接受朝臣命妇们叩拜。”
郑嬷嬷双手不自在地蹭了蹭袍子的两侧,拭去了手心儿的湿汗,略带着小心地答话道:“主子,您可得快下了决心,快些收手吧。若是主子今日不开口,奴才就算憋在心里一辈子也不会多说,这几日,奴才做的梦竟然跟主子一模一样,奴才连皇后……不不不,奴才连九福晋朝冠的朱纬上周缀七只金凤凰,每只凤凰身上饰东珠九颗,猫睛石一颗,每只凤凰的凤尾装饰珍珠二十一颗都记得真真切切的。主子……”
“嘶,”宜妃不小心用右手的护甲将左手拿着的绣着金鹧鸪的帕子给划开了线,心下更是一惊,不由得回头看向郑嬷嬷,眼神里竟带着两份惶恐,“嬷嬷,你看,我又划破金线了,上次我划破金线是在康熙十八年,我那时候怀着胤祺想给他做个肚兜结果划破了金线,偏偏没过两日万岁爷独独封赏了永和宫那个贱、人为嫔;还有再上次是康熙十六年,我那时最得圣宠,也是在绣帕子时划破了金线,可当日就着了小贱、人的道,流下一个男胎;还有那之前……”
“好了好了,主子,那些都过去了,主子别多想了,只是划破了金线而已……”郑嬷嬷只觉得两股发颤,也顾不得尊卑,赶紧打断了主子的惊慌之语。
宜妃狠命地摇头,眼中的惧意又多了两分,“嬷嬷何必自欺欺人,那都是长生天给我的指示,以前是预警让我小心谨慎,我都没能明了,所以才遭了祸。而这次却是告诫了,我要是再动一下胤禟媳妇,可能就要被长生天惩罚了。嬷嬷,这五日来你我做的梦都一样,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是长生天的警告吗?董鄂氏就是天命所归之人。”
郑嬷嬷再也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主子,奴才该怎么办?是奴才亲手给九福晋端的药汤,奴才亲手给她灌进了嘴里,奴才这条命定然是保不住了的。”
宜妃心跳如雷,急急忙忙地脱掉护甲,把帕子扔到地上,想想不妥,又把帕子捡起来,眼神变得幽暗如海,她声音冷冷地穿了过去,“郑嬷嬷,你是呆在我身边最久的老人了,我也一直感念你对我的照顾,可今日你也该知道这都是长生天的指示,我也保全不得,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郑嬷嬷心下悔得恨不得揉碎自己的肚肠,明明一开始她是劝说着主子不要为难九福晋,甚至劝主子为了九阿哥的亲近可以适时地放□段对九福晋示好,可如何就变成今日的地步的?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听了春桃那贱、婢的挑拨,她怎么就这么糊涂?
郑嬷嬷自打春桃来了延禧宫之后就有所怀疑,可春桃竟然破天荒地认了她做干娘。郑嬷嬷虽说是宜妃的陪嫁嬷嬷,可人老了自然不如花骨朵一般的宫婢们伶俐会办事,所以春桃孝敬上来的匣子里的好东西明晃晃地刺透了郑嬷嬷的眼,最要紧的是有个后人以后她去了也能有人在她坟前给烧个香、除个草,于是她鬼迷心窍地忍下了春桃做干女儿,最后竟然跟主子请命去了九阿哥府邸里名为照顾侧福晋实则是做了宜妃的眼线。最最不该的是,她怎么就端了那碗要命的汤药灌进了九福晋的嘴里!
郑嬷嬷也知道她算是走到尽头了,她跪在地上砰砰砰给主子磕了三个响头,低头闷声说着,“主子的怜悯奴才一辈子记在心里,只请主子留意着春桃那个丫鬟,奴才怀疑她是被人收买了。奴才今日就去了,万望主子能够擅自多加保养,日后要是真有九阿哥的一天,也自然就有主子的一天。”
郑嬷嬷说完话径自站起身来弓着身子退下了,留宜妃独自在空荡荡的寝殿里沉静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