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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飞目中神彩如燃尽的烛火倏地黯淡,端起酒壶一阵狂饮,伏在桌上喘息。隔壁座里,欢声笑语不断,有歌女正在唱那“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一听那相思二字,他大笑起来,用筷子敲着杯沿,放声歌道:“劝君莫唱相思调,自古相思令人老。世间何处觅真情?纵有真情也易凋!莫回顾,莫留恋,一场春梦转瞬消。莫如拼将买一醉,酒毒穿肠也逍遥!”声音又哑又涩。隔壁座里的人早已听见,隐隐有人笑道:“是谁在胡唱?唱得比哭还难听!”
萧雨飞也不理会,抛下一锭银子,拿起最后一壶酒往外走去。一举步只觉头重脚轻。街上行人已少,灯火阑珊。他的意识还未完全丧失,还依稀记得回家之路,脚步踉跄,东倒西歪地捱去。口中还模糊不清地断续唱道:“ 劝君莫唱……相思……调,自古相思令人……老。世间何处觅……真情?纵有真情也……易……凋——”
一阵晚风吹来,胸中酒气上涌,那烧灼的痛苦更剧烈,连忙一仰脖将壶中酒对嘴倒下,似想扑灭心头那熊熊烈焰。可酒一入肚便如油入柴堆,那火反而烧得更烈。他扶住一株树弯腰想吐。忽地,树上猛然跃下一条黑影,手中长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青光向他刺来!
萧雨飞一惊,身子一侧,虽匆匆避过杀身之祸,左臂却被剑尖划出一道创口。他退了几步,捂住伤口,神智略清,这才发现这偷袭之人竟是程傲然!体内酒气翻涌,他一弯腰吐了起来,双眼发花,身子发软,几乎软倒在地。
程傲然瞅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长剑一挺,毒蛇般刺向他咽喉。他无力回避,眼看已将血溅青锋,却见夜空中银光一闪,一条银色人影鬼魅般掠来,一指弹开了长剑。是白无迹!原来他也不放心,也一路跟来了。
程傲然掉头就跑。白无迹顾不上追他,回身去扶萧雨飞。他推开他,踉跄着奔到另一株树下,扶住树干呕吐不止。他这几日来一直粒米未沾,吐的全是酒,是水,又酸又苦的水。最后,他吐的竟是血水。
白无迹脸色发白,怔怔立在那里。他心里明白,他绝不会让他扶。萧雨飞搜肠刮肚地吐了许久,直到连苦水、血水都已吐尽,才缓缓直起腰来,倚着树微微喘息。他看着白无迹,即无恨意也无怨色,只是静静地、无力地看着。
白无迹自从与他相识,他总是那么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何曾见过他此时之态?心中不由一酸,忽然拨出腰间长剑,缓缓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萧雨飞,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萧雨飞看着他手中寒光闪闪的青锋,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慢慢现出了泪光。他接过剑,轻轻抚摸那冰冷的剑锋,忽地手腕一动,长剑已插回白无迹腰间鞘中。笑了笑,苦涩而艰难:“她一生孤苦,来日无多——现在只有你能给她片刻幸福——你好好珍惜……好好待她!”他的声音忽而喑哑,却微微一笑:“白兄,再会!”白无迹呆呆地望着他疲惫的身影渐渐远去,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花溅泪从树后转出,慢慢向他走来,低声道:“白大哥,对不起,我这么做太伤你的心了。”白无迹激动地道:“你以为这件事最受伤的是我吗?不,你错了,是他!我从一开始就习惯了失望!可是他呢?他突然从快乐的巅峰,跌下这痛苦的深渊!还有你,不得不去伤害你最不愿伤害的人,你心中痛苦之深有谁比得上?”
花溅泪无语,也无泪。她虽是想往苏州而去,却担心萧雨飞的安危,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他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已。她早已惯于忍耐。
白无迹看着她,忽然喃喃道:“不,我不能看着你慢慢去死,我要救活你,我要去找师父想办法!”转身狂奔而去。
花溅泪立在黑暗中,两粒泪珠终于跌落尘埃,低声歌道:“情到浓时情转薄,非是真情难寻求。但低头,不开口,泪往心里流。只把无限伤心事,诉与月,月知否? 月不知。月无爱,哪知愁?今生若得为情死,死无憾,也风流……”
萧雨飞挣扎着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床上。萧威海闻讯赶来,见他烂醉如泥,不由皱了皱眉。十八年了,他还从未见他醉过。再一看,他右臂上还有一道剑伤,伤口又长又深,血都还未能止住。赶紧点了他伤处四周的穴道,想唤醒他细问缘由,却怎么也唤不应。
他抱起他,却见他眉头紧锁,紧闭的眼角竟是湿的,一股股滚烫的液体正不停流出。他竟是在流泪!虽在梦中,他却是在流泪!
萧威海吃了一惊,隐隐感到,萧雨飞和花溅泪之间必有大变。在杭州时,他就发现两人没在一起,问萧雨飞时,却胡乱遮掩过去。忙灌他喝了两杯浓茶,又给他裹好了伤,吩咐萧石道:“去查一查,公子今晚在哪儿喝的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萧雨飞一下子翻身坐起,张嘴就吐,将所喝茶水尽数吐出,茶水已变成暗红色,显是渗杂着血。萧威海失声道:“飘儿,你怎么了?”
萧雨飞无力地睁开眼,认得是他,低声道:“”爹,我……好难受!这里好痛!“他揉着胸挣扎了两下,又倒头睡去。萧石惊道:”公子怎会吐血?莫不是受了内伤?“萧威海给他把了把脉,道:”他没受内伤,但脉息很乱,象是忧伤聚结之症。他会吐血,必是空腹饮酒伤了胃。你先去找大夫熬点药来。“
当萧雨飞睁开眼时,只见满室阳光灿烂,胸口闷痛与烧灼感已减轻不少,只是头仍又昏又疼,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他呆呆地看着帐顶,出了半日神。
吱呀一声门开了,他头一偏,见是父亲来了,支撑着坐起,道:“爹!”一开口才感到口中还残留着药汁的味道。不用说,一定是父亲像他小时候那样,用小勺一勺一勺喂他吃的药,心中生出一丝歉疚与温暖之意。
萧威海把一碗稀粥放在桌上,温和地道:“飘儿,好些了么?”萧雨飞低声道:“爹,对不起,我昨晚失态了。”
萧威海道:“爹不怪你!我知道,你若非痛苦到极点,也不会醉成这样!只是借酒浇愁除了消磨意志,于事无补,反而伤身。” 萧雨飞默不作声,身上伤痛又怎及他心中伤痛之万一?
萧威海道:“是谁伤了你?”萧雨飞看了一下已包扎好的左臂,道:“是程傲然。”萧威海道:“想不到为了白无迹,他竟会如此恨你!不过你能活着回来,已是不幸中之万幸。”
萧雨飞道:“是白无迹救了我,不然我昨晚可危险得很。”萧威海奇道:“白无迹?他怎会恰好赶来救你?你和他倒底是怎么回事?”
萧雨飞苦笑道:“我和他是好朋友,情同兄弟。爹,其实他并非传说中的采花淫贼,乃是被程傲然所陷害。他为人光明磊落,刚毅正直,谢谨蜂想拉拢他入聚雄会,他坚决不肯,谢谨蜂才会勾结程傲然设下毒计害他。”把白无迹蒙冤一事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白无迹的身世和师承来历。
萧威海道:“难怪你竟会和他结交。你呀,你和他结交可以,但不该那般肆无忌惮,在没找出证据为他洗清冤屈之前,你们应稍加收敛,以免引人非议。你年少气盛,不懂这人言可畏。你身份特殊,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落人口实。”萧雨飞道:“爹的教诲,孩儿都记下了。我正准备想办法为白无迹洗清罪名。”
萧威海凝视着他苍白而忧郁的脸,缓缓道:“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不为自己期限之事着急,却想着要先替白无迹辩冤,很好。你是想尽快还他一个清白,好让你师妹能早日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萧雨飞吃了一惊:“爹,我心里想什么,你怎么知道?”
萧威海道:“其实,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了。在这期间,我把你这几日的经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二师姊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正在想等你醒来,怎么劝你,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还要大度。你能如此,我很欣慰。只是,爹还有话要提醒你,你若能想明白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萧雨飞道:“爹,你不要听二师姊胡说,她一向嫉恨师妹,她的话根本不可信。”萧威海摇头叹道:“傻孩子,你到现在还想瞒爹么?你二师姊虽心胸狭窄,但我相信,她所说的葬花溪的情景,和你亲眼见到的完全一样。我知道那会对你造成怎样的打击。”
萧雨飞心中刺痛,道:“爹!你不要听二师姊挑拨。师妹如此选择,自有她的道理。我没事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喝醉。你不要怪师妹。”
“我并无怪她之意,”萧威海道:“你且听爹说,你师妹要和白无迹在一起,当然自有她的道理。但却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道理!你难道就不想想,白无迹现在是什么身份?她和你在一起尚且那般矜持,那般赡前顾后,又怎会在梅谷之中公然和双花盗之一的白无迹成双成对?”犹如醍醐灌顶,触动了萧雨飞心中某个不敢深想的念头,他失声道:“难道,难道她是故意的?”
萧威海点头道:“不错。她即便移情别恋,也自会做得十分隐秘,哪有光天化日之下恰恰让你撞见的道理?还有,你莫忘了,在无名寺外,她担心被你误会,急得险些神智不清,那般情真意切,岂能伪装得出?你呀,真是当局者迷呀!”
萧雨飞猛然醒悟,想起了离开小红酒店后不久,曾看到有信鸽往葬花溪飞去,难道是小红在通风报信,她知他要来,故意和白无迹做下那般情态来骗他?萧威海道:“我虽也想不通,她为何要故意这样伤你,甚至背负水性扬花的骂名也在所不惜。但我这旁观者清,她爱的必不是白无迹,而是你!她如此做,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和她朝夕相处,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
萧雨飞脑中念头飞转,却想不明白。若说她是担心自己身患隐疾,命不长久,可他们早已有了生死约定,她当不会再为这件事突然离开他。
萧威海道:“如果你暂时想不通,也不用急。你该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去,只需记牢了,她的心是在你这里就够了。你曾对她说过,证据可以伪造,她的话却绝对不假。现在不正好是这种情形么?她之所以不敢见你,不敢亲口对你说她已变了心,就是因为她说不出口,她做不到自己骗自己。”
萧雨飞仔细想了一阵,胸中阴壑一扫而光,心情豁然开朗,展眉笑道:“我真是关心则乱,急糊涂了。不错,眼睛有时也会骗人,看到的并不足为凭。除非她亲口来对我说,否则,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萧威海见他本病情恹恹,此时却满面喜色,溢彩流光,已是不治而愈。不由微微一笑:“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为情所困。好了,你先喝点粥,休息一下,过些天,我有事安排你做。”
萧雨飞从床上一跃而起,笑道:“不用等了,我已经好了。有什么事,爹尽管安排我做便是。等做完了,我就到苏州去。”萧威海道:“别逞能了,你此次元气大伤,还是调养两日的好。我要安排你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