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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飞瞪着发红的双眼,茫然道:“幻觉?什么幻觉?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又不是我娘!我娘是师姑欧阳绿珠,她不肯认我,爹也不告诉我,可是我早就知道了……你倒底是谁?”歪着脑袋,将她看了许久,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蓬莱岛主……”又倒了下去,头撞着床栏也不知疼。
蓬莱岛主给他盖好被,坐在床头,神情变幻不定,似有为难之事难以决绝。白无迹走了进来,关切地道:“岛主,他好些了么?”蓬莱岛主道:“他仍是高烧未退。你昨夜又守了他一夜,也该倦了,还不快去休息。”见白无迹嗫嚅着双唇,似有话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白无迹垂首道:“弟子想知道,师妹此去中原有何打算,岛主可明了?”蓬莱岛主道:“她已对我明言。怎么,你也知道了?看来,她很信任你。”白无迹苦涩地一笑:“不错,她很信任我。只是,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么?”
蓬莱岛主道:“若有别的办法可想,我们又怎会出此下策?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能保住一个是一个,总比两个都死的好。”
白无迹呆立片刻,目中已有泪光,扫了一眼床上的萧雨飞,见他纵在睡中,眉梢眼角也满锁愁郁,道:“纸里包不住火,萧雨飞迟早会知道真相。到那时,他只怕是生不如死。”
蓬莱岛主道:“何谓断肠之痛?生不如死即是其一。你师妹甘愿牺牲这最后几个月的时光,就是要他和你能练成绝世的剑法。他感情虽脆弱,却识大体。他应该知道你师妹和我们对他的一片良苦用心。等他病好了,你千万不可走露了风声,你要与他配对练剑,争取能先突破第八重大关。未来战局的成败,系于你二人之身。”
白无迹黯然道:“纵然我与他最终能练成绝世的剑法,那又如何?”
蓬莱岛主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想法不能这么功利。练成剑法,已不是为了你们自己,而是为了中原武林。尤其是你,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你白氏一门仅你一点血脉,你更不能消沉。你那老总管,也指望着你将来能过继一个儿子给他继承香火,就算你师妹死了,你和他都没有资格万念俱灰,碌碌无为。否则,你们首先就最对不起你师妹。”
白无迹慢慢点头,道:“岛主说得不错,我们的确应以大局为重。我们原是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
叶秋烟端来了新熬的药,扶起萧雨飞,要喂他服下。他睁开眼来,凝神看了她一会儿,猛地坐起,险些将药泼在了床上,笑道:“语儿,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也想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流泪道:“语儿,你我剩下的日子都已不多,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叶秋烟又惊又羞又伤心,从他怀中挣出,一双手却被他握住。他喃喃道:“语儿,别再这样对我,我已受不了了,我们相识才十月,分别却已半年……”叶秋烟哽咽道:“飘儿,你认错人了……我是你的师姑啊……”
萧雨飞茫然看了她半晌,惨然一笑:“不错,你不是我的语儿,你是我的师姑。”力顿时耗尽,松开了手。叶秋烟柔声道:“你师妹只是回宫办一点事,你快点好起来,好去接她回来。她可一直在等你。”
萧雨飞又惊又喜,道:“当真?”叶秋烟道:“当真。我是她娘,她在哪里,会不会回来,难道我还不知道?你快些吃了药,早日康复,就可以去接她了,连船都为你准备好了。”
萧雨飞满心欢喜,忙道:“药在哪里,快拿与我喝!”接过药,双手微微颤抖,怎么也送不到嘴边。叶秋烟叹了口气,端过药碗喂与他吃了,扶他躺下。他整个人便似一盆火,要将自己燃成灰烬,痴痴笑道:“师姑,你可不能骗我,我明日便会好,你不许再拉着我,等我接了师妹回来,在这岛上过上几月神仙般的日子,呵呵,虽死何憾?”他的声音慢慢转低,沉沉睡去,烧得通红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孩子般天真而满足的笑意。
叶秋烟默然无语,泪珠扑簌簌掉下。心中暗叹:“你现在虽觉痛苦,却不知真正的痛苦还未到来。那时,你宁可就此睡去永远不要醒来――”
I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怎么了?谁说我的语儿回来了?我这是在梦里么?”几天之后,萧雨飞高烧退去,神智也清醒了,躺在床上细细回想。几天前的事仿佛已变得很遥远。倚着床栏缓缓坐起,这才发现,白无迹正伏案小憩,想是一直守候在他床前。
白无迹睁开眼,喜道:“你醒了?”萧雨飞笑道:“白兄,这几日累了你了!”
白无迹道:“你这次的病真是凶险,怎么都高烧不退,把师父和岛主都急坏了。现在好了,大家都可放心了。你这几天除了吃药,就只吃了一点羊奶,饿了么?我去给你端点粥来。”
萧雨飞点点头,慢慢走到书案前坐下,从怀中取出那方墨迹俨然的丝绢,划破食指,在那“泪干心死,情灰意绝,今生今世,永不相见”十六个血字后,以血书道: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写毕,瞧了半响,将丝绢放入怀中。
白无迹端了一大碗稀粥,和一条煨得烂熟的羊腿来。萧雨飞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虽是味同嚼蜡,心中作呕,却绝不停筷。白无迹看着他,目中露出惊讶之色。萧雨飞将饭菜一扫而光,理理头发,整整衣衫,拿起玉箫向外走去。白无迹道:“你要去哪里?你刚好一点,外面风大。”
萧雨飞道:“不要紧,我已经没事了。”出了门,一阵迅急的冷风迎面扑来,他却全不在意,自顾自向山下慢慢走去。蓬菜岛主远远地瞧着,目中露出一丝赞赏之意,对叶秋烟道:“我早说过他一旦清醒过来,便会重新振作!”
夕阳西下,一缕余辉无力地斜照沙滩。萧雨飞在一块礁石上坐下,吹起了长相思。风很大,宽松的白衫猎猎乱舞。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变得更沉默了,连眼中原本慑人的神彩也已黯淡。箫声阵阵,犹如风过树林的呜咽之声,在海涛伴和下,别有一番动人心处。
蓬菜岛主仔细聆听了半晌,道:“这玉箫非一般人可以吹奏。他此时虽已能吹出曲调,却可听出他并未痊愈,中气不足。不过这曲长相思的意味却是全部吹奏了出来。吹箫也如练剑,看来,他对相思断肠剑法的领悟又深了一层了。”
叶秋烟听了一会儿,道:“我怎么听不出?”蓬菜岛主道:“这曲长相思在常人奏来,大多凄婉哀艳,而他此时吹来,却似十分平淡,仔细咀嚼,方可听出哀而不伤,怨而不怒的意味来。就如作文章,看似平淡实则绚烂之极的,才是文中上品。你再仔细听听!”
叶秋烟又听了一会儿,果然如此。蓬菜岛主道:“如今他气血双亏,元气大伤,待他好好调养一段日子,身子恢复了,我再好好指点一下他的剑法。”
第三十六章 李代桃僵
万里飞雪,大地一片银白。日光映着雪光,耀眼刺目。
茫茫雪野上,渺无人烟,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厚厚的积雪如一张巨毡覆盖着大地。偶尔有几株枝叶凋尽的枯树,披着雪衣寂寞而立。一骑白马由东而来,划破了雪野的寂静。积雪飞溅,留下一行长长的蹄印,不知由何而起,至何而终,更给雪野平添了几分荒寂。
马儿忽然一声长嘶,停了下来。马上之人披着银色狐裘,一领垂有轻纱的斗蓬遮住了脸。她望着皑皑白雪,喃喃道:“此时若是他与我一同骑马奔行在这雪地上,该是何等幸福?”长长叹了口气,两腿用力一挟,马儿长嘶一声,箭一般向前驰去……
终于,远处有轻烟袅袅而起。马儿似乎也意识到了那儿有人家,跑得更快。原来竟是一个小酒店。她将马拴在店旁一棵枯树上,掀起店门口那厚厚的棉布帘子,走了进去。小店生意十分清冷,里面一个顾客也没有。店家见好不容易有人上门,自是十分殷勤:“姑娘快请坐,不知姑娘要吃点什么?”
白衣少女道:“随便来些热饭热菜就可。”找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取下半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正是花溅泪。店家道:“好咧!”进里屋安排了,出来笑道:“有现成的热汤圆,先来一碗如何?”花溅泪谢了。
店家笑道:“这几天,我们这儿下了一场大雪,把老汉的生意都耽搁了。这会儿已是下午,姑娘你今天还是头一个光顾小店的贵客呢!”花溅泪道:“是么?”她忽地笑了:“但现在,你的好生意上门来了。”
果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花溅泪想了想,又将斗篷系上,遮住了脸。马蹄声在小店外停下,五,六个大汉高声谈笑着大步跨了进来。当头一个一连声地道:“快切点牛肉,炒几个好菜,拿些好酒来。
店家应了,转身快步走近里屋,切了两大盘熟牛肉,端了几壶酒出来。这时,大汉们已围着一张桌子坐下,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悄悄打量角落里的花溅泪。所幸她斗蓬上垂着的轻纱替她挡住了那几束贪婪的目光。
那几个大汉把腰间长刀解下放在桌上,用大碗斟酒,正是一帮刀头舔血、剑底游魂的江湖人。一众人闲聊了一会儿江湖逸事,一个大胡子喝下一碗酒,道:“你们说,新的一年里,会有哪些轰动武林的大事?”
一个红脸汉子道:“依我看,头一件就是智慧大师的案子!现在已是年关了,少林寺给萧雨飞的期限也快到了。你们说,这小子倒底是不是真凶?他抓到了真凶没有?” 花溅泪正低头吃着汤圆,一听这话,心中一紧。
一个抽着铁烟杆的中年汉子道:“萧雨飞在无名寺说,谢谨蜂才是真凶。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他已经好几个月不在江湖上露面了,也不知抓到谢谨蜂没有?多半没抓到,近来秦淮一带,又有好些姑娘被人月夜留香了——”
又一人道:“姓萧那小子明明就是凶手,只不过仗着冷香宫的势,死活不承认。一清当面指认都未能将他扳倒,悲愤之下只好以死明志。冷香宫为平众怒,这才不得不定下这期限之约,不过是个缓兵之计。萧雨飞行事狂妄,竟公然勾结淫贼白无迹,象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花溅泪听此人声音有些怪异,似乎带些娘娘腔,暗中撩起面纱打量,却识得此人乃是那桃花公子。想起萧雨飞行事,只问是非不问后果,得罪了不少人,心中更是沉重。
大胡子道:“这小子太狂了,自以为是冷香宫嫡传弟子,萧大侠的独生儿子,根本看不起咱们。他曾立誓永不杀人,可在那茶棚里,却杀了那茶倌。孟姑娘直斥他虚伪,他竟一笑置之,瞧他当时那目中无人的狂妄样,写着满脸的‘老子天下第一’!不过,他的武功倒也当真高得很那!”
桃花公子冷笑道:“武功高又怎样?期限一到,他若交不出那所谓的真凶,那他就得听凭少林寺处置。少林寺定会杀了他替智慧大师偿命。那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