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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延歌立即将阿棺护住,她如一个木偶一般讷然地任由他揽入怀中。他紧紧抱着她,以衣袖掩住她的口鼻,以防她吸入毒气。
毒雾在蔓延,如一团幽灵般将暮离包裹。
他的额上有一点绿色冒出了头,接着是更多。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细如游丝的小蛇从他眉心爬出,一条又一条,密密麻麻,其状可怖。它们嗜咬着他的身体,留下细细伤口,不一会就变成焦黑。
暮离没有动,他闭上了双眼。
“先前,我已经一再忍让了。”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如同叹息。说话间,他的身上冒出诡异的气体,将那些小蛇包裹住。游丝蛇痛苦地翻动着身子,纷纷萎缩下去,从他身上掉落。
“你们逼我。”
这一声,极轻极轻,却仿佛有沉沉雷鸣之声响起在话语间。他身上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霎时间恢复如前,不留一丝痕迹。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穆凌烟瞳孔一缩,警觉后退,然而却不能移动分毫。只听得一声凄厉长啸划破天际,其声呜呜然,仿佛夜枭悲鸣,又如百鬼哭泣!
方才已经悄然消失的鬼影在顷刻间破土而出,全部向着她一人而去!
无形中的压力使她面容微有扭曲,看得出她在极力抗争着什么,却无济于事。鬼影向她扑来,然而苏拂雪与楚延歌都受制于这种压力,虽然同她近在咫尺,却无法出手相助。
“吃了她。”暮离淡然而道,声音中不带一丝悲喜。
然而这句话,却让在场所有的人的心脏都骤停了一下。
“不可以……”
一个声音弱如微尘,却坚定无比。是阿棺的声音。
她方才木然的脸上有了表情,却说不出究竟是何种表情,仿佛是许多种情愫混合在一起,酿成一种奇特的酒,浅啜一口,便令灵魂都要醉倒。
悲伤入骨。
这一开口,毒雾便通过口鼻侵入了她的体中,阿棺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却仍是那样坚定地说着。
“你不可以再杀人。”
再杀人……他,曾经杀过人吗?
他看着她,有悲伤如酒沁如心底,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也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这样柔软。
该如何告诉她,他其实从未杀过一个人,该如何告诉她,他其实变了,却又一点也没变。他是如今的鬼影之主,更是当年那个傻傻的孩子,在伫萝河畔同她看着流萤的阿亮啊……
她的阿亮,永不会变的阿亮。
可是,他说不出。那些曾经想过无数遍要说出口的话语,涌至唇边,终究仍是落回了腹里。
他望向被鬼影围困的绿衣女子,眼中的柔软倏然变得冰冷,一如他的语调。
“吃了她!”
☆、二十六、前尘(5)
这一声是命令,更仿佛一个脱不开的诅咒。鬼影纷纷欢呼起来,其声可怖,围着穆凌烟的圈子越来越小,一只鬼影率先袭上她的身体,她的手臂顿时有鲜血滴落。
这些鬼影在方才吞噬过暮离的身体之后,邪力大增,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抵挡得住的。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暮离的唇角挑起了一丝微笑。
吃了她吧,就像吃我一样,吃了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飘忽如鬼魅一般,掠到了穆凌烟身前。
或者说,本就是鬼魅。
他的身子本是颀长的,而此刻这颀长却变作了枯瘦,不知是什么物质的东西笼罩在他的身子周围,如烟似雾,却又仿佛纠缠在空中的流水一般,如鬼影森森。
他的眉心之中,一线黑色又向上延伸了几分,已经没入了发迹之中。他一来到那里,嗜咬着穆凌烟的鬼影便松开了口,所有的鬼影都向后退了几分,竟是似乎对他万分惊惧。
看到这一切,苏拂雪在心底的那一声叹息,终于轻轻地从唇边滑落。
终于,还是被她猜对了……
在若虚界刚看到箫映弦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感觉到他的身畔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腐之气,如果只是以阴蓉重塑身体,那么他的身上有阴气是正常的,可是这腐气究竟从何而来,她心里虽有猜想,但一直不敢证实。她希望自己的想法是假的,如果他只是想拥有不死之身,她虽不愿看到他将自己的一刻心舍弃,但仍会尊重他的选择。然而如今,事实已经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种腐气,来源于一种术法——孚阙术。
孚阙术,乃是三大禁术之首,也是其中最为狠厉的一种。驱灵术以双目为代价,可控制人的神识;鬼影术以身体为代价,可驱使鬼影;而孚阙术,则是以施术者的魂魄为代价,来强行逆转生死,颠覆天道!
然而,天道轮回,万物纲常各有其生死兴衰,并不能凭空从轮回之中将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复活。所以施行孚阙术,其实就是施术者付出自身性命及魂魄,使之转化成为死者的。箫映弦显然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他以阴蓉重塑身躯,便可不死,复活流湘所需要的魂魄则取自明珠与楚延歌,他们的魂魄用死棂藤连接到一起,作为代替。
一切他都计划好了,只等着子时到来的那一刻,须臾花的出现……
此刻,箫映弦看着那些畏惧后退的鬼影,轻蔑一笑。鬼影屈从于主人,不仅因为他用身体作为食物饲养它们,更因为主人身上强大的阴气压迫着鬼影,使之服从。如果有另外一人身上的阴气比操控它们的主人更为强大,鬼影就会出自本能地惧怕和退避。
“退到一边去。”
他的声音冰冷,穆凌烟受伤很重,她的手臂上依然有血汩汩而出,衣衫已经破裂,伤口触目惊心。但她连一句呻吟也不曾有,咬牙退到了一边。苏拂雪即刻上来扶住她。
楚延歌能感到死棂藤又在他的身体里复苏了,但他无暇顾及自身,他担忧地看着阿棺,而阿棺的视线却落在暮离身上。黑衣的男子立在那里,目光漠然,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视线中,唯有箫映弦一人。
“湲姬呢?”暮离的声音微微低沉如鬼影呜咽,散在风里。
“竟然有人如此关心她,湲姬若是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湲姬,竟然死了?
“叔叔……”阿棺嗫嚅着,唤着他。她也只能唤他,在这种此刻,除了唤出这个这么多年来既亲密又疏离的称呼,她说不出别的话来,一个字也不能。
箫映弦缓缓地转过头来,他远远地望着阿棺,却只是须臾,片刻后他转过头去,眼中仿佛连丝毫情愫也没有。
“叔叔!”阿棺走上前去,“告诉我!”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她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连跨出这一步都极为艰难,然而她却仍是坚持着。楚延歌本想拦住她,她身上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却使他不能做出任何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向前走去。
“告诉我,你没有骗我。”
阿棺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她的眸子清澈无比,瞳仁中是那个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人的身影,她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她只要一个回答。
很久,很久。那一刻,仿佛沧海桑田的变幻,终于,他开了口。
“我骗了你。”
☆、二十六、前尘(6)
只四个字,如同飞花飘舞,没有轻尘的重量。
“哦。”她轻轻笑了笑,仿佛没有丝毫意外,又或许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笑着。然而这一笑,却令人心生怆然,快要落下泪来。
她转过身,向回走去。
转身的一刻,她没有看到身后的箫映弦竟向她出手!
枯瘦的手臂如同腐朽的树枝,却锋利如刀一般向她背后插去。几声惊呼同时响起,楚延歌与暮离几乎同时掠至阿棺身后,替她挡下了那一下。凝雪将那枯瘦手臂瞬时斩下,立便有鬼影将它嗜咬着,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异常清晰。
阿棺没有转身,她的脚步甚至没有减慢。或许她知道方才的事,或许她不知,身后的一切仿佛跟她没有任何关系,都只是一个暗淡的背景,在那背景之上,身形单薄的女子犹如一个剪影,缓缓地走着。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却忽然倒在了地上。
楚延歌冲了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她的身子是那么单薄,仿佛随时都可能被一阵风吹走。箫映弦看着,他的面容被缭绕在他身边的那团雾气笼罩着,显得冷漠而狰狞。刚才暮离再一次对鬼影发动了控制,鬼影嗜咬着他的身体,伤口却都在顷刻之间恢复,连先前被楚延歌砍掉的那只手臂都已经再次生长了出来。
暮离的眼睛里,慢慢覆上了一层冰冷。
他一振袖,鬼影发出呜呜之声,它们的边缘洇了开来,和周围的鬼影融为一体,形成的一个巨大的鬼影,形状奇怪无比。那鬼影并不像箫映弦而去,反倒是向暮离而来。仿佛有什么奇异的物质在他身上流动,他的身子也变得模糊起来,一眨眼便不见了,而那个巨大的鬼影,竟渐渐显现出了人形。
他竟将自己的身子和鬼影融为了一体!
而此刻,箫映弦周身笼罩的黑气也已经幻化做了一只巨大的手,鬼爪森森,锐利而长的手指在不停地舞动着,同他的手臂一模一样。
“幽冥鬼爪!”苏拂雪暗惊,“不行,必须拦住他!”
“拦住……谁?”她身旁的绿衣女子虽然受伤在身,但依然坚持着。
“凌烟,”苏拂雪的语气严肃了下来,说出了这个连她自己也不愿相信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映弦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映弦了。”
说罢这句,她点足掠出,立在了暮离身边。箫映弦看着忽然出现的她,眼中并无吃惊。
“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与我为敌。”
他的声音仿佛不含悲喜,却又似乎有隐隐的叹息。苏拂雪的心中一阵难过,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但她强行将这些暂时忘却,直盯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箫映弦率先出手,手臂如电一般刺出。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身畔的那只手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只是力度更猛,出击更快,出手的一瞬间将空气都划出了隐隐风声。
苏拂雪的手凌空划过,指间所过之处出现了五条金色琴弦,浮在虚空之中。随着手指的弹动,曼妙音乐从那琴弦中流淌了出来,伴着女子飞舞的红衫,隐隐有些凄艳的美。
梦罟琴,这些年来,她以为不会再有用到它的一天。
琴音仿佛有形,不疾不徐地蔓延开去,仿佛无限江水缠绵而来,令人不能逃。箫映弦的身形在琴音响起的一瞬间涣散了一下,仿佛扭曲一般,随着琴音而散开。
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就在此时出现,来到了她的身边。
梦罟琴的琴弦乃是用圮罹谷中青丝冢里的殉情女子的青丝所制,其中含有强大的哀怨之力,加之苏拂雪本身修有唯有女子才可修炼的魅惑之术,琴音一出,可动摇人的心智。而在她弹琴的时候,穆凌烟的毒同样的不可缺少的利器,毒随着琴音而被释放出来,琴音则将毒的效用发挥到最大,使得其侵入敌手的肺腑之中。
当年,她们两人的名号就是凭着这一琴一毒响彻江湖,伴随阁主转战天下。她不曾想到,这把琴已经沉寂了多年,如此再次响起,对面的人却是他,箫映弦。而他对面的人,则是她与穆凌烟。
还好,她想,即使是在这种与故友不得已而为敌的时候,和自己同立在一起的,还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