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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有的不舍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留恋。
——以及,那些无法言喻的情愫,那朵心底里的花。
楚延歌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紧,再抱紧。
她忽然间又是那样难过,原本捶打着他的那只手变拳为掌,另一只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的禁锢中挣脱了出来、
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背上,然后,缓缓收紧。
她抱住了他。
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愿想,一切都是出自于本能,或是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和愿望。在这时,仿佛支配着身体的已经不再是头脑,而是灵魂。
“楚延歌。”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连她自己都以为那只是源自于心底的一声叹息。
他同样轻轻地应了一声:“我在。”
她又唤:“楚延歌。”
他再应。
当她第三次唤出“楚延歌”三个字的时候,他依然应了。
她笑了,却有泪涌了出来。
这段看似毫无意义的对话,却是她此刻所能说出的全部。千言万语,化作简单的三个字,重复地不经意地执着地,一遍遍地唤着。
而那个人,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唤他,只是一遍遍地应着,始终应着。
“楚延歌,”她说,“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唤你的。”
“棺儿想唤便唤了,我想,没有为什么的。所以,这也是我总是唤你棺儿的原因。”
他答得很自然,却使她一时有些凝噎。这时,她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许多人都以为我能言善辩,其实不然。在有的时候,在所有的语言都无法表达心中情愫的时候,我唯一所能够说出的,便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像个孩子似的呢喃着。
“棺儿……”
鼻息暖暖的,落在颈间,竟让她有些轻微的战栗。她后退了一步。
“棺儿?”他的语气里有惊讶,也有疑惑。
不知为什么,她竟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低下头去。地上,那枝梅花和他的剑交错着,一柔一刚,如此沉静地落在一处,竟是分外的和谐。
剑锋上泛着绯红,那是他的血。
“棺儿。”他走上前一步,而她,也后退了一步。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莫名的害怕,想要逃离。她转身就想跑出去,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她从不知道他的手劲是如此之大,大得可以将她整个人拽回来,按在墙上。
他眼里的神色,复杂得看不到底。
她正想转过头去,他的手已轻抚上了她的脸。她心里一颤,却没有躲开。
那是他的右手——那只,持剑的右手。
许是由于习武的原因,他的指尖已起了茧。微显粗糙的指尖触着她光滑的肌肤,有些奇异的冰凉,好似一个沧桑的行者那般诉说着经年累月的坚信和风尘,声音喑哑而苍凉。
先前由于猛烈的撞击,他的虎口已经裂了,丝丝鲜血渗了出来。他的手离她是那样近,她甚至可以嗅到隐隐的血腥味,混合着屋内香炉中的芬芳,那是一种奇异的味道,亲密而疏离,就像有些时候,他眼中那看不透的神色。
他的手指在她的颊边流连许久,终究只是轻轻地将她的鬓发拂到耳后,然后垂落了下来。
“手还疼吗?”
他摇头轻笑,眼神中隐隐一丝落寞,看得她心里生疼。
他不知道,那一刻,其实她是期望他点头的。或许这样就可以隐藏起她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情愫,名正言顺地轻触他的手。
即使那中间隔了一个云水咒,隔了那么多望不穿的烟云,隔了那么久、那么久的光阴。
这些心思他并不知道,以后也不会再知道。
“你脖子上的伤口虽然看似愈合了,其实还没有痊愈,行止都要小心。手上的伤口也要包扎,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这些,她落荒而逃。
“棺儿……”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她已经到了屋外,逃一般地走开。
但是,她并没有离去。
在转角处,她停了下来。那是一个从屋中视线所不能及的角落,却看得到屋中。她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依旧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弯下腰来,拾起了地上的那枝梅花。
那是一幅极美的画面,白衣的男子持着一枝梅花静静凝视着,衣襟舞起,映在雪中,漫天飞雪自廊边灌入,仿佛将刹那凝固成永恒。
☆、十四、往昔谣(1)
夜幕降临。
阿棺去找箫映弦的时候,明珠正巧也在。
脑海中跃出“正巧”两个字的刹那,她便意识到并非如此,不是正巧,而是明珠原本就应该在的。
是啊,她忘了,他现在不只是她叔叔,更是另一个女子的夫君。
“阿棺,你来啦,身子好些了吗?”见到阿棺,明珠很是高兴,走上来拉住她的手嘘寒问暖。到底是年岁相差不多,因而便自然比他人多出一股亲切来,然而那亲切却让阿棺心底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悲。
“好多了,正是怕你挂们念所以才来看看的。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呢?叫你明珠似乎不大合适,若是安辈分来叫,那就应该是……”
她笑了笑,说道:“婶婶。”
明珠的脸骤然红了:“阿棺,你……”她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顿了顿,又说:“当初与你初见的时候,我不知道原来相公口中说的十几年来和他相依为命的亲人就是你,直到你唤他叔叔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们这样有缘呢。你还是叫我明珠吧,婶婶这个称呼听了怪别捏的,我喜欢你叫我明珠。”
“好啊,明珠。”阿棺笑道,“是啊,我们真是有缘呢,不过你和我叔叔更加有缘,否则也不会在短短的数日之中就结为伉俪,琴瑟甚笃呢。”
“我和夫君……”明珠的脸更红,头低下了去,声音微不可闻。
就在这时,一直微笑不语的箫映弦说话了。
“明珠,方才拂雪差人过来说胭脂楼中新请来了位做糕点的师傅,手艺极佳,比锦和居的更加精妙。听说你喜爱吃这些,便邀你过去品尝一番。那时你不在,我原本打算等你回来后告诉你的,却不巧偏偏忘记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啊,好,我这就去!”明珠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面上的憧憬之情也溢于言表,踏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阿棺望着箫映弦,而箫映弦却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叔叔可还记得我最喜欢吃的,便是锦和居的糕点?”她在桌边桌下,把玩着青瓷制成的茶杯,目光却好似没有焦点般地看向别处。
“怎么会忘记呢?”箫映弦轻笑着,“我还记得在你很小的时候,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夜里,你非要吃锦和居的桂花糕,怎么劝都不听,于是我便冒着大雪赶到桐溪城敲开了早已关闭的锦和居店门,为你买了来。谁知等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却发现你早已熟睡了过去,梦中还在隐隐啜泣着呢。”
阿棺心口一窒,那个雪夜叔叔没有忘,而她,更是不会忘记的啊……
那时的阿棺仍是个孩子,那个夜里,她并不是非要吃桂花糕不可,只是气恼叔叔,恼他竟然几天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告诉她他去了哪里。那时的雪好似现在这般大,一连下了几天,积雪足有尺余厚。她在夜里涉着那么深的积雪去找他,自然是找不到的,她难过地哭了,泪水刚涌出都冻成了冰珠儿。她怀着失望的心情回到家里,却看到叔叔正在灯下坐着喝茶,肩上发梢没有一滴水珠。
夜已深了,雪也愈发大了,她走到他的身前,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叔叔,我要吃锦和居的桂花糕。”
那些难过,那些悲伤,都悄然埋藏在漫天飞雪里,留下的,看到的,唯有这样一个看似不可理喻的要求。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那一夜的情景依然时时在她眼前浮现。
胭脂楼的雅间里,阿棺倒了一杯香茗,递给箫映弦。胭脂楼中用茶亦非凡品,茶香中沉稳透着灵动,竟似酒香一般让人有些微醺的感觉。
“叔叔,我吟一首诗与你听,可好?”
☆、十四、往昔谣(2)
说罢,不待他做出回应,她便站起身,吟了起来。
“千峰待逋客,香茗复丛生。
采摘知深处,烟霞羡独行。
幽期山寺远,野饭石泉清。
寂寂燃灯夜,相思一磐声。”
诗吟完了,阿棺坐了回去,没有说话,而箫映弦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语言,只是凝眸看着杯中的茶水,微微含笑。
“古人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如今,依我看却是阿棺之意不在茶,但究竟意在何处,便无从知晓了。”
叔叔一语道破了她心中所想,这也是她先前便料到的。睿智如他,定然能够明白她意在何处,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寂寂燃灯夜,相思一磐声。
相思一磬声啊……
相思未改,而眼前的叔叔,却似乎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穿着深蓝的衣衫,腰间佩了纯白的玉佩,而不是那个桃花色的小瓶子。
那个,他曾经视之如命的瓶子,那个装着用那个她曾以为他永生难忘的女子的泪水酿成的美酒的瓶子。
“既然阿棺为我吟了一首诗,那不如我也回赠你一首,如何?”这时,箫映弦站起了身。
“少年佳节倍多情,老去谁知感慨生。
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
鬓丝日日添头白,榴锦年年照眼明。
千载愚贤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
最后一句虽是问句,从他的口中轻声吟出,却带着凉意。
几人湮没几垂名,不只是一问,更是一叹。
阿棺低下头,垂下眼睫。叔叔啊,在那些已经过去的岁月中,你到底是怎样的身份,又经历了怎样的过往,以至于可以发出这样让人感到苍凉的叹息呢?
“叔叔,你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
“过去既然都已经叫做‘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何必再提呢。”箫映弦的拒绝看似随意,实则坚决,没有丝毫容许转折的余地。他的手中持着青花茶杯,杯中盛着香茗,清润无比。
“叔叔,你的手……”
他的手,那只曾被魅儿咬过而变成黑色的手,如今已经恢复如前。
经她这样一说,箫映弦的视线也落在自己的那只手上,说道:“已经好了。”
“好了?”阿棺不敢置信,穆凌烟分明说这是怨气倾体,只有须臾花才能得救,竟这样好了?
“是啊,好了。”
箫映弦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阿棺的手掌腾起一团烟云,疾速地自他手臂上滑过。待烟云散去之时,他的手臂发生了变化,有黑色浮现上来,初时隐约,而后凌然。不只是手,整只手臂都变成了黑色。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再穿白衣。
“阿棺的术法真是大有长进,出手也这样快,连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呢。”箫映弦似乎毫不在意,笑着夸道,笑得云淡风轻。
他在自己手臂上施了障目术。
“叔叔……”她有那样多的话想说,然而终究只是轻声问道,“明珠知道吗?”
箫映弦摇了摇头,依旧笑着。他的笑是那样温和,却让她那样难过。
他抖了抖袖子,黑色陡然间隐去,恢复如常。他端起茶来轻啜一口,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阿棺的心里却无法平静。叔叔灵力虽深,却也无法克制体内怨气,只能以障目术维持外表如常,以免亲近之人担心。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此下去,一旦到了下一个朔日,后果将不堪设想。
下一个朔日,正月初一,万家团圆的日子。而自己与叔叔,却可能经历永久的离别……
她不敢再想下去,思绪却又回到了从前。以往每到过年时候,别家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唯有他们的家中是冷冷清清。因为每个朔日的夜晚,叔叔都会不在。
怕她孤单,叔叔便提前几日在檐下挂了灯笼,红色的光华煞是好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