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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漆黑,深沉而压抑,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阿棺感到裙角拂过地上的什么东西,又似乎有什么在拖拽着她的裙角,阻止她的前行。听楚延歌方才的话语,这寻梅园中并不像它的名字那般诗意,甚至可以说是步步惊险。
但阿棺并不害怕,指尖的温暖告诉她,在身前不远的地方有那样一个人正在牵引着她,陪伴着她,和她一起身陷这境地里,不离不弃。
“在你救我之前,我先将你从鲛人的幻术中唤醒,也算是救了你一次,这么说来,你的命也是我的了?”
脑海之中陡然跃出他方才说过的那一句话,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不再只是虚无缥缈的的声调,而是有了具体的意象,每一个字都有了自己独特的旋律和色彩,仿佛要发出光来。
字字珠玑,她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这么说来,你的命也是我的了?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将性命交付于谁的手中,哪怕只是说说而已。在她看来,一个人的性命是自己的,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的,哪怕是血缘至亲,即使每日生活在一起,每个人的心底里也都是孤单的。那是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壤,生长着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喜怒哀乐,在无人的夜里悄然生长、发芽,延伸出细长而柔软的藤蔓,绵绵地爬满整个心间。
然而此刻,阿棺知道她想错了。
在那时,在他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竟然感到了无比的宁静与安然。那一块孤单的土地上,藤蔓渐渐枯萎,枯枝败叶之间,悄然绽开出一朵美丽的花来。
原来,将性命交付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这感觉竟是如此令人心安。
☆、十、寻梅园(2)
闭目行走中,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但随着心中那些小小的念想,眼前的世界也便不再漆黑如墨,天际之上也仿佛出现了点点星光。星光之下是一篇广袤的原野,原野中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她的眼睛被布条蒙着,双手身向前方探着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阿亮,你在哪里?”
她问,可是没有人回答。
于是她又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喊道:“阿亮,阿亮。”
可是,回答她的依旧只有蛐蛐的鸣叫声。
女孩急了,她扯下蒙眼的布条,连连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声音已带了哭腔。就在这时,附近的草丛中忽然有了窸窣的声响,女孩吓了一跳,骤然惊叫。草丛从中间向两侧分开,弹出了一个孩子的脑袋,看着她嘻嘻地笑。
“阿棺,我一直都在这里呢。”他说。
女孩本已泫然欲泣,此时看到同伴的出现却忽然竖起了眉毛:“刚刚喊了你那么多声,怎么不答应?”
“可是阿棺……”男孩很是无辜,“我们是在玩捉迷藏啊,出声的话我就输了。”
“还敢狡辩!”女孩生气了,一扬手,顿时便有一团火焰从指尖飞出,直奔男孩而去。男孩吓了一跳,拔腿就跑,那火焰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跟随着他,无论怎么跑都甩不掉。
“阿棺,阿棺,我错了,我错了!快把你的火焰收起来吧!”终于,他再也跑不动,气喘吁吁地求饶。
女孩笑了:“知道错了就好。别怕,那火焰是幻火,不会伤害你的。”
听闻此言,男孩停下了脚步。火焰果然没有再追上来,而是停在了离他约有一尺远的地方,悬浮于空中,在黑夜中熠熠生辉,像一盏小小的灯笼。男孩看着那团火焰,见它果真没有真实的火焰一般炽热,不由好奇地伸出手去,想去触碰它。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要触到它的一瞬间,火焰忽然暴长,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阿棺,”他说,“这火可以触碰吗?”
女孩走到火的旁边,伸出手去,那火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绕着她的手臂盘旋而上。他怕她会被烧伤,然而她却似乎全然没有不适的感觉,依旧站在那里。火焰蔓至她的胸口,又散落成点点碎片自她的身畔垂落而下,无与伦比地美丽,远远望去就好像她的裙角上撒满了星光一般。
“这火当然是可以触碰的啦,”她站在那无数的星光中央,看着他笑,“不过叔叔说只有聪明的人才可以触碰到它呢。”
说着,那些星光又聚合成一团火焰,重新悬浮于空中。
“来,阿亮,你来试试。”
男孩走到那团火焰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仿佛面对着一件绝世的珍品。然而,就在他快要触到它的一瞬间,火焰却倏然后退了。他不甘心,上前一步,再次伸出手去,火焰亦再次后退。他每上前一步,火焰便后退一步,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触碰到火焰。
他颓然地坐到地上:“阿棺,看来真的是我太笨了……”
她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没有说话。
“我娘总是让我背很多的书,之乎者也,诗词文赋。大约真的是我太笨了,那些背过的东西很快就会忘掉,常常惹娘生气。她希望我好好读书,将来能够中状元,哪怕是进士也好,这样就可以光耀门楣,我在九泉之下的爹也可以安息了。”他的语气中浮着淡淡的哀愁,“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这些。”
“那你喜欢什么呢?”
“阿棺,你有没有见过大侠?”说到这个,男孩的眼睛亮了,“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好像很少出现,其实却又无处不在。他们武功高强,劫富济贫,打抱不平,还会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就像这样!”
“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大侠!”
说到激动处,他站了起来,模仿着心目中大侠的样子比划起招式来,倒是有模有样。不经意间,他的手臂触到了一旁浮着的那团幻火,出乎意料地,火焰竟没有避开他。
“阿棺,这……”他惊诧得难以自已,又有些显而易见的激动。
“其实阿亮还是很聪明的呢。”女孩走到他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所谓“只有聪明的人才能触碰到幻火”这样的说法其实根本没有,只是她故意逗他的。那幻火本就由她而生,受她的控制,他每靠近它一步,她便将它向后撤一步,他自然一直无法触碰到它。而方才她与他聊天,分散了注意力,未曾注意控制幻火,幻火悬浮在原地,他便触碰到了他。
其实阿亮一点都不笨呢,她想,心怀善念的人,其实才是最聪明的。
“阿棺,其实我真羡慕你。”他说。
“为什么?”
“你会术法呀,会用莲花架桥在天上行走,会念咒语给小动物疗伤,还会造出这么好玩的火来,你真厉害。”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是一脸羡慕的表情,眼睛在火焰的照耀下闪烁着动人的光。
“这有什么,你才厉害呢,会念那么多的诗,那些诗多美呀。白日依山尽,疑是地上霜。黄河入海流,低头思故乡。对不对?”
见她这样念诗,男孩不禁捧腹大笑:“若是青莲居士听到你这样吟他的诗,定要被气得从地下蹦出来了。”
听到这里,她也笑了。他不知道,其实这些诗她早就耳熟能详,她故意念错,只是不想看到他忧伤的样子,想让他开心而已。
孩子的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细细碎碎,响彻了星光下的整个原野。
阿棺站在星光照不到的角落,看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影。天空不再似先前那般漆黑,天际已现出隐约的玫红色,两个越走越远,最终化作两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线尽头。
或者说,不是他们走远了,而是她走远了。
这些年,她一直越走越远,向着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前进着,再也回不到原点。
——就像现在一般。
脚步依然在向前走着,回忆渐渐远去,仿佛置身墨一般的夜色里。然而在那黑暗深处,却恍然有隐约的星光闪现。心知有一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于是也便不再多想,只是安心跟他走便是。
不知是视觉的暂时屏蔽让其他的感官异常突出,还是平时的心实在是不够静,听不到那许多声音,此刻她的听觉异常灵敏,耳畔有许多声音响起。她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听到了蛙声和虫鸣,听到了脚踏过草丛的细微声响,那样多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非凡不显得杂乱,反而别有一番风趣。
听周围的声音,这应当是一个极美的地方,于是心里便不由地在猜想着现在到底走到了哪里,如果来到了这里,楚延歌会说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
楚延歌。又一次不经意地,她想起了这个名字,想起了那个人。很奇怪地,刚才的那一瞬间,这个名字从她脑海里跃出的时候竟没有一丝的迟疑,仿佛原本就该想起他,那样自然,那样不经意。
其实,不经意才是最经意,那是潜意识中的想法,是心底最深处掩藏着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念头。
却是,最真的念头。
阿棺依然闭着双眼,然而眼前的情景却不似刚才那般。似乎忽然回到了昨夜,她站在阁楼上的窗口前,看着下方一棵松树的下面蹲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塑。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正是小吟,却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怜惜。夜色中,她的背影显得那样瘦弱,一阵朔风吹来,孩子的身子因寒冷而颤抖了一下。
那一刻,阿棺的心亦随之颤抖了。
恍然间,画面交叠,时光深处,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小村的午后远没有城镇中那边喧嚣,阳光照在蒿草丛中,散发出一种特有的、带着温暖气息的芬芳。叔叔时常有事,留阿棺一个人在家,她便独自玩耍。暖暖的蒿草丛是她喜爱的地方,蒿草很高,将她隐没其中。
阿棺原本以为她是孤单的,然而,阿亮出现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亮时的情景,那是一个黄昏,他站在一旁看着草丛中的她许久,然后走到她的旁边,有些犹豫,又有些好奇:“你在这里这么久了,在做什么呢?”
她的确在这里很久了,从正午时分到日头西斜。蹲得腿脚麻了就坐一会儿,坐得烦了就站起来走几步,总之不管怎么样都一直在蒿草丛里,没有离开半步。
阿棺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不是不愿,而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在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蒿草的味道很好闻,她很喜欢;她又知道她没有事做,在这里会很开心;她还知道蒿草丛很高很茂密,蹲下的时候会将自己隐没其中,让她觉得很是安心。
“草丛里有很多虫子的,你不怕它们咬你吗?”他又问。
阿棺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其实蒿草散发出的这种很独特的香味可以驱散许多虫子。
他见她并不说话,似乎显得有些局促,犹豫着,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太阳都快落山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不饿吗?”
男孩离阿棺很近,夕阳从后面映照过来,他的脸红红的,甚至可以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她忽然想到了香甜的桃子。阿棺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于是说出了第一句话:“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她清楚地记得阿亮那时错愕的表情,然后,他们一起笑了。
小孩子就是那样单纯,喜欢一个人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眼神。然而这样的喜欢是坚定而永久的,一旦认定了,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不顾一切。
就像眼前的小吟。
☆、十、寻梅园(3)
纵使阿棺与小吟并不熟识,纵使她只见过小吟两次,其中的一次也是只是远远观望而已,但孩子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虽从中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但亦能清楚地体会到她对楚延歌难以言喻的依赖和眷恋,那样单纯,却又那样深沉。
就像她对叔叔一般。
小吟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