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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可以去品了。
丞相大人为此次科举主考,众人皆见过她,深知其神通广大,权可通天,又自觉祸从口出,得罪了丞相大人,以后仕途如何,只怕越发难讲,只得沉默不语。
明重谋见众人皆沉默,不由一笑,“既然都不说,那不如这样,我看今日天晴方好,诸位本有曲水流觞作诗,不如今日,诸位曲水流觞,酒杯飘至何人面前,何人便得答话,不知如何?”
众人只得答应。
于是陛下与众臣和这些新登科的进士们,找宫廷一处流觞曲水之处,众进士一字排开,跪坐于流水前,酒杯盛满酒后,顺流而下,飘至何人前,何人便须饮酒,说“师道”。
各个进士,纷纷轮到,许多人碍于丞相威信,大多都道“丞相大人博学多闻,我等于考场中数见,皆自觉不能及,难想究竟何人还能比过丞相大人”诸如此类。
明重谋听了,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一回头,似要看谢临有何表情,却见谢临此时此刻,还在墨守成规似的,仍坚持不跪,站在一旁,默默饮酒,喝完了,就嘱咐宫女倒上,然后再一饮而尽。
明重谋不觉心中莫名有些动气,只是不动声色。
待到沈和英饮酒时,陆近忍不住有些担忧,只听他亦也采用不多说亦无错的答法,“我朝历来有制,草民深觉,先帝既命丞相大人为昔日太子太傅,自有先帝的想法,究臣以为,妄论先帝之意,有忤逆之嫌,因此……”沈和英叩首,“草民不敢妄言。”
此话不止陆近没想到,众人皆没想到,此话倒是稳妥,但……不敢妄言,亦也显得这沈和英没什么想法和远见。
陆近心觉不太妙,果见明重谋对旁人的话,面上古井不波,似深不可测,此时微微皱了皱眉,虽只是一闪而过的表情,陆近也觉得有点不踏实,不禁用胳膊肘戳了戳沈和英。
沈和英却只是安安稳稳地喝着酒,用酒杯掩饰了唇上的表情,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陆近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
这时,刚盛满了酒的酒杯,却又忽然飘到了那个就解伦的身前。
解伦。
陆近莫名觉得这名字有那么一丁点的耳熟,不由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人,这人眉清目秀的,相貌似有几分风流味道。这相貌,似也有几分眼熟。
解伦此刻拿了酒杯,一饮而尽了,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陛下,草民倒是以为,由见陛下之后,陛下谈吐雍容,不骄不躁,风趣而平易近人,已不需常人教习,丞相大人身在丞相之位,想必往日繁忙,只怕也腾不出空闲来准备功课,只怕教习陛下的成效甚微。”
明重谋听了这么久的雷同的话,早就听腻了,此刻听了这不同的话,不由笑道:“哦?那依你所见,倒是何人为朕之师更好?”
解伦道:“草民以为,陛下不如以纵览书籍,纵观古今,得见上下数千年,自学成论。”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明重谋更是动容,放下酒杯道:“接着讲!”
解伦看了一眼站在陛□后微远处的谢临,缓缓道:“臣以为,不只是丞相,全天下的臣子,虽皆有其师,但师亦从书中所得,陛下经天纬地之才,又何不能从书中所得?”
众人一听,不由哗然。左明和邢余更是面面相觑。这解伦当日答卷,还没有这么大胆,若论大胆,当属那陆近。两人研究许久,皆觉四平八稳虽为好,但以陛下和丞相的脾气,只怕更喜欢这种言辞大胆的。因此才定了陆近头名。
没想到这解伦的言辞倒是似乎反而更大胆一些。倒教邢余二人有些莫名。
明重谋本想扭头去看看谢临的表情,但又觉得谢临必仍是那副面无表情之状,心头忽有些烦闷,只得低头喝酒。
解伦的言辞惊了众人,他亦微微低头,掩饰了唇角止不住的笑,斜睨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陆近和沈和英,却被陆近看到了。
他对这个叫解伦的,莫名有些不喜,不由大声道:“陛下,草民有话要说,等不及这流觞了。”
明重谋本还正吩咐宫女把酒杯倒满,此时一听,不由挑眉,“讲。”
陆近道:“陛下,草民虽也以为,丞相作为帝师,并不合适,但草民却并不认为,读书便可明理。”
“哦?”
陆近大声道:“古人虽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古人又道:三人行,则必有我师。师者,既然传道授业解惑,那天地间何人只要能解陛下之惑,那便可为陛下之师!”
“大胆!”户部胡瑜忍不住怒斥,“那岂不是在说,全天下者,皆可为帝师?此为乱我朝纲之言,简直不成体统!”
说着,胡瑜便要斥人将这陆近绑了拿下。
明重谋摆了摆手,”先别着急,听他讲完。”
胡瑜愤愤退下道:“是!”
陆近接着道:“草民虽如此说,但陛下乃天子之尊,自然与常人不同。因此草民反倒与解伦言辞有所相同,”陆近低下头,叩首道:“正因天下皆可为帝师,实则天下皆亦不是帝师,因此……”
陆近一字一字道:“陛下无师。”
众人一怔,过了半晌,方才恍然而觉。
天下皆可为帝师,实则天下皆亦不是帝师。
那便当然,陛下无师。
此话果然说到了明重谋心坎里去,他猛然爆发出大笑来,“果然一甲头名,好,好,好,说得好!”说着,不禁又大笑起来。
陆近低头道:“不敢,草民只是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你可是叫陆近?”
“正是。”
接下来,觥筹交错,陛下不再问,众人也松了口气,便也无君无臣,开怀畅饮。陆近毕竟是年轻人,正得意非凡之时,侧目见一旁的解伦,也不知怔怔在看什么,握着酒杯出神,眼中颇有失落似的。
陆近大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却是丞相大人一袭赧色朝服,脸色因喝酒,有些微的苍白血色,靠在一旁庭院的柱子边上,与这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格格不入。
他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心说他方才所言,一来为了反驳那个解伦,二来,也是觉得丞相本为奸佞,根本也不配做帝师,趁此机会说上几句,让陛下换个老师正好,若是不换,诋毁诋毁一下,让陛下有别的想法也不错。
想着想着,却不由想到方才沈和英答得并不出彩,尤其是与解伦相比,只怕……
结果事实果然被陆近料中。
陛下对沈和英所答,十分不满,但也还算比其他人稍微强上那么一点,又觉得那卷子也还算写得不错,便削了他的榜眼之名,落到了第三去。
陆近为沈和英叹息:“这榜眼名却落了一名,好生可惜。”
沈和英却老神在在,一边倒酒,一边笑道:“探花名,本就为我所欲,得了榜眼才是意外,陆兄不必为我担忧。”
陆近听了,有几分奇怪,但见沈和英眉宇间仿佛还似有几分欢喜,心情似乎比平常还好似的,虽有些纳罕,但也不再为他纠结。
原来的探花解伦,则被抬到了第二名来。
陛下倒是十分满意陆近所言,因此问长问短,好不惬意。陆近毕竟能得状元名,肚子里也算墨水不少,你来我往,答话亦有几分清楚明白,因此更得陛下欢喜,倒让其他人有些眼红。
谢临则在一边,低头喝着闷酒。
先帝曾言,免她跪礼。她一直奉先帝命,除却那日请求陛下还朝外,从不违背。因此连此时此刻,也不去跪,只是独独站着,与他人远离。见旁人如此欢歌笑语,谢临亦不羡慕,只是接着低头喝酒。
忽然一人走到她身旁,哼了一声:“这酒虽好,但只喝闷酒,未免有些无趣罢?”
谢临一抬眼,见这说话人身长八尺,眉目神采卓然,不由失笑:“与这些晚辈一同饮酒,谈话都谈不到一块去,倒是陛下与他们同年,心性颇像,今日陛下心情颇佳,谢某已好久没有看到陛下心情这么好了,倒足以告慰。”
尉迟正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皱眉,“谢大人,你也没有多大,怎地说得像是自己已经很老了似的?”
“你不明白,”谢临将手中酒杯倒满,酒顺着酒杯,一点一点流到酒盅里,她淡笑道,“今日陛下所言,是在立威,立这些新晋进士的威,立臣子的威,也在立我的威。”
谢临低头看着酒盅内的清酒波痕,“我几乎是看着陛下长大的。不过陛下,终有一日,会不再需要我了。”
今日,陛下已有不需帝师的意图,他已在隐隐脱离身为丞相的自己的掌控。
当陛下不再需要帝师的教导,不再需要丞相的扶植,了解自己手中权势的力量,并运用得法的时候……
今日所见,距离那一天,已经逐渐近了。
尉迟正低头看着谢临的眉眼。傍晚日落,夜已经开始降临。
谢临有一双黑色的瞳眸,映着朝霞,透着几分橙黄。
尉迟正忍不住道:“你醉了。”
谢临低低笑了一下,“不,我没有。”她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了,然后就着另一手的酒壶,还要接着再倒。尉迟正抓住她的手,“你别再喝了,这酒没那么好喝。”
谢临缓缓抬起头,歪了歪脑袋,“尉迟正,你说宫廷御酒,不好喝?”
尉迟正一滞,“我……”
“得了,”谢临拍开他的手,“尉迟正,你不懂酒。”
“我不懂酒?”尉迟正急了,“我大漠战沙场,什么酒没喝过?”
“哦?”谢临挑眉,“那你喝过什么?”
尉迟正答不出来了。沙场上,大漠上,讲究的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哪有那么多规矩?他也就是喝烧刀子,什么烈,喝什么,因为烈酒御寒。
品酒?他还真没干过这样闲情逸致的事。
谢临把他推到一边,“没品过酒,就别说大话。”谢临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头有点昏沉,“真奇怪,怎么有两个尉迟正?”
尉迟正见她头重脚轻的样子,赶紧扶她,无奈道:“谢大人,您真喝多了。我还是扶您回去罢。”
说着,尉迟正也不再理会她的抗议,直接揽着她的腰,还纳罕这家伙怎么这么瘦,然后扶着她走到陛下面前,“陛下,丞相大人喝醉了,臣打算送她回去。”
明重谋正和人谈得高兴,冷不丁听尉迟正来这么一句,正不高兴呢,一扭头,就见他的兵部尚书大人揽着丞相大人的腰,丞相大人还茫茫然似地,歪斜在尚书大人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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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喝醉了?”
明重谋单单这么一问;却声音寒透到了骨子里去。陛下正和一干进士谈得高兴;进士们也正深觉陛下是个好相处的;虽然尊贵,却不端架子;与他们同龄又有几分可亲的。这冷不防听明重谋这么冷着声音说话,众人不觉一怔;赶紧把脑袋使劲儿地往下低。
再可亲的再不端架子的,那也是皇帝。这一听,就知道皇帝怒了,却也不知道因何而怒。
大臣们也很莫名。陛下刚登基两年,就如此深具龙威;自然是可喜可贺。不过若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子;那对一干臣子;反而又是另一桩难事。
大臣们莫名,尉迟正就更莫名了。他微微揽紧了谢临的腰,低头应了一声:“是,丞相大人看来醉得厉害,臣还是把他送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