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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重谋隐约想起前日里自己的后宫差点后院失火,两个妃嫔大吵了一架,还差点动手。后宫没有皇后,自然是太后管,可是太后不管,只想着让明重谋娶更多的女人,什么雨露均沾。
皇后没有,太后不管事,这后宫的事,只能皇帝陛下自己来管。
皇帝陛下满以为自己只是朝上被谢临打压,回家了怎么着也该能耍耍皇帝威风,结果脑袋一抽,就对两个妃嫔念了一下谢临的名字,比自己威风八面十倍,不听话的妃嫔立刻闭嘴,安静了好些天,令无处可发威的皇帝陛下越发憋得慌。
问太后,太后说,既然皇帝精力旺盛,那不如还是雨露均沾一下吧。
明重谋一想,也言之有理。男人憋得久了,也容易憋出病来。宠幸一下后宫,也未尝不可。
结果明重谋对着晋阳宫洛妃的那张妖媚惑人的脸,就提不起劲来,本来还生机勃勃的“性致”,立刻萎了。
皇帝陛下慌了,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毛病,便成天成宿地找御医来,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御医把脉把了半天,又摇头晃脑了半天,又抚了半天胡子,愣是没说个所以然。皇帝陛下急了,觉得这御医显然就是在“逗朕玩”,明重谋差点就直接下令:“这老家伙如此怠慢朕,拖出去砍了!”
好在御医大人慢归慢,终究还是慢吞吞地说:“可治。”
皇帝陛下这才安下心来,对御医大人的高见洗耳恭听。却听那御医大人叹了口气,“臣还是先给陛下开个调养的方子,陛下先用着,如果不行,陛下再传唤臣。”
什么调养的方子?就是壮阳药。
吃了壮阳药的明重谋更是叫苦不迭,平日里的“性致”更是汹涌,差点闷得皇帝陛下上火。明重谋赶紧到锦绣宫找霜妃,想泻泻火,结果就在提枪而上的时候——又萎了。
明重谋简直欲哭无泪,欲望得不到满足,自然全天都站不稳,坐不住,也勿怪最近皇帝陛下火气重,尤其是一遇到丞相大人的时候,更是上火。
有种你谢临别长那么白那么干净那么清秀的脸!当朝臣子,哪个不蓄须,哪个不留一下美髯,就只有你谢临,干干净净的,若非嗓音沙哑,朕还以为——
以为是什么?
皇帝陛下拧眉看着一旁的总管太监赖昌,小心肝硬是抽了两下,指天发誓自己什么都没想。
谢临听了陛下不想娶妻纳妾的话,忍不住一笑,“皇后乃一朝之母,陛下乃一朝皇帝,陛下管理国事,皇后管理家事,这本就是顺应阴阳天理,陛下说不娶妻不纳妃,未免过于儿戏了。”
明重谋听他这样说,不禁心中一动,“谢卿既然已经廿有六,怎么没听说娶妻?谢卿比朕长几岁都未曾娶妻,这般教训朕,是逾越了吧。”
谢临为那仕女图上色的笔停了停,一团红色,在那女子的衣襟处晕开,这一幅上乘之作,生生因这一下败了笔,明重谋暗道一声可惜,却听谢临淡淡道:“臣曾经也差点就成了亲,父兄早已为臣定下了一门亲事,臣本来打算那一年殿试之后,就回乡成亲。”
“哦?”明重谋来了兴趣,“那为何未曾与她成亲?”
谢临微微怔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又似乎无话可说,垂下眼帘,将笔又沾了些红来。
“臣中探花后不久,连衣锦还乡、光耀门楣都来不及,家乡便洪水来袭,一淹便是万亩良田,乡里的几百户人家,全被淹在大水里,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话说着,谢临的笔,又落了下去,而这一刻,他的笔已不再颤抖战栗,仿佛战胜了那些纠缠半生的梦魇。
“‘他’也是,”谢临一边作画,一边轻叹,“臣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脸,几乎都快忘记他了。”
明重谋一怔,暗道一声惭愧。这才想起前时听人背后非议,谢临虽然如今权倾朝野,威震天下,亲人却早已死绝,显然命带孤煞,克亲寡恩。
听谢临如此说,显然是那一年,谢临还来不及返乡告诉家人喜讯,就听到家人尽皆逝于灾难的消息。
那一年,谢临才多少岁?
掐指一算,谢临入朝已然十年,十年前,谢临也才刚刚十六岁。
十六岁就中了探花,十六岁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敝舍的祠堂里,还供奉着他们的牌位,”谢临说,“臣时常去祭拜,想到他们经常教导臣,‘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臣虽愚钝,但时时不敢忘怀。”正喟叹着,手下提笔一收,已完成了自后一步。
既然时时不敢忘怀亲人训诫,怎地还是做了奸佞之流?
明重谋正想着,但见谢临已快速完成了画,便仔细着眼于画上。
阔襟长衫,姿态婀娜,面容姣好,拥有秋水一般风情的眼睛。
好一幅仕女图,便是明重谋曾见过的最技艺超群的画师,也比不过明重谋的工笔。
便连方才谢临不小心晕开了的红彩败笔,也被谢临补上的绣纹和更深沉更厚重的红色所弥补,再也看不见痕迹。
明重谋拿起那画,在面前晃晃,抖了两下,正要津津有味地欣赏欣赏,却只听他惊叫一声,“哎呀,忘了这墨迹没干,完了完了,滴下来了!”
谢临赶紧凑过来看,却见因明重谋那使劲两抖之下,未干的墨汁从那画上流了下来,一点一点地——遮盖住了仕女的脸。
谢临丞相肚里能撑船,怒极反笑,“陛下可知道臣为什么要作画?”
明重谋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本来还温文尔雅的丞相谢临,转瞬间笑得眯起眼睛,精明的模样,就像一条在伺机捕获猎物的毒蛇,而他就是那只猎物。
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但见谢临白皙透着光泽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绝对称不上温柔的笑。谢临答道:“陛下,臣喜好作画,一来是为了陶冶情操,二来是为了稳健笔法,稳定手指,稳下心来。陛下既然希望泰山崩而不变色,既然希望以勤政使国泰民安,那画之一技,陛下不可不学。”
谢临舔了舔唇,干燥的唇因为唾液的滋润,变得艳红起来。
明重谋打了个寒噤,这条蛇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一条赤练蛇,蕴藏剧毒。
谢临凑近他,轻轻地,一字一字地,记仇地说:“臣,一定悉心教导,决不辜负陛下成为一代明君的期望。”
教育难题
大朵大朵的山茶花,堆得漫野遍地。有彩蝶蜻蜓飞于其间,翩翩起舞。清水湍急,绕过山茶花瓣的空隙,蜿蜒而行。
明重谋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作出来的画,总结了四个字:妙趣横生。
落款一定要写得漂亮,方能显示我朝万兆皇帝的威仪。
明重谋提起笔,拂开长袖,正要静静书写,却发现十分难以下笔。
几前,万兆皇帝的字,乃张狂草书,笔体十分苍劲,一笔一捺,尽显武家风范。
明重谋自幼唯愿披甲挂帅,上战场,与对方拼敌。夷国来犯,明重谋只是不屑,兵书一卷一卷地看,一卷一卷地研究,废寝忘食,恨不得与兵书长眠,习武亦是一样,永留皇帝,即先皇兄长,请天下的优秀武师,教授明重谋武艺,明重谋以上战场为念,因此其长兵刃如戟、枪等,皆得心应手,与旁人拼斗,且不说他皇子身份,旁人有意想让,也没有几人能敌得过明重谋三招五式。
明重谋常常与人说:“人贵有一世,武之一道,朕参之不透。”可见其对武之痴迷。
因此明重谋的字,也偏重墨,偏苍劲,偏张狂。
这也是他话也不说,把曾身为守卫边塞的副将尉迟正,直接提拔为兵部尚书的原因。
然而前日里,谢临让他画工笔,静心养气,“陛下无之不好,唯戾气过重,尚武,不尚计谋,冲动,不知城府。陛下既想泰山崩而不变色,便知平日心静,急躁自去,古人云,修身养性,自然处变不惊,陛下可深思。”
说着,谢临以工笔示范,教习明重谋作画,一勾一画,皆有用意。
又让明重谋自习习之,亲自作上几幅图,慢慢掌握技巧。
每见明重谋作画不知细细琢磨,谢临便以手指握住明重谋的手,一笔一笔教习。
时温润,时平息。
明重谋心中一动,手背似乎又感受到谢临当日里,温润的掌心贴住自己的手背。谢临的手比自己的手小一些,手指却十分修长,指尖细腻,常握笔的关节处,却有一层茧,显然平日就常常握笔。
几年前,他也如此这般,教习自己写字,书法。谢临曾道:“书法,亦如人行,站得直,走得直,一撇一捺更要伸腿立直,人正,则笔正。”
因此明重谋练了一手虽然张狂,却“行得正,站得直”的好字。
但朕怎么就不觉得书法亦如人行?当日的恩师,今日却是一朝奸佞,却还教朕,要行得正,站得直?
当真笑话。
近日这工笔之习,谢临侧重去明重谋的戾气和急躁之气,全习工笔。
别看明重谋得意,这面前的花鸟图,也是谢丞相握着明重谋的手,一点一点地勾勒出来的。谢临要明重谋只画工笔,却没有提,落款是不是也要精细的楷书隶书。
张狂的草书落于其上,明重谋总觉得似有些不妥。
这想来想去,竟连字也不会写了。
明重谋哼了一声,把笔扔到一边,心忖过两天掌握住楷书隶书的要领,再来下这落款。
明重谋正胡思乱想着,却见内监总管赖昌,气喘吁吁地从大门外跑进来,三十来岁白嫩嫩的的脸上,红扑扑的,十分好看,连帽子都歪在一边。一急之下,差点双腿打结绊倒,直接打了个趔趄。
明重谋斥道:“这么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陛下!”赖昌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又似乎在哭,他直接跪在地上,“陛下,大将军……大将军他……”
明重谋一惊,“大将军怎么了?”
“镇远威武大将军他……”赖昌喘了口气,“他回朝了!”
X﹏X
镇远威武大将军侯铁铮,于后日回朝。
这在大楚而言,是件大事。也是件振奋人心的大事。
侯铁铮年逾四旬,二十来岁的时候,就上了沙场,经历二十年,才爬到现今这个位置,兵马大权尽归其麾下。他人如其名,与夷国数十年拼杀的生涯,令他全身似如钢筋铁打,浑然不怕,峥嵘岁月,在这英年大将的眼里,万事无所畏惧。
别看朝中尉迟正似成气候,然而有心人眼里,能与谢丞相一拼高下的,只有镇远威武大将军一人而已。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丞相谢临的反应。
却闻丞相府当日,有书信使来报,将大将军回朝一事告之谢临。
谢临当时正在作画,听闻此消息后,手下笔也未停,他只是微微一哂,未曾说话。
这一个哂笑,涵义颇多,令人猜测良久。
有懂这微笑涵义的,便猜测,这大将军回朝,显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是什么?
侯铁铮戍边几十年,这夷国却久久不能解决。从一个小国,逐渐向一个大国发展,还有要更大的趋势。要平息战火,居然还得用一个女儿家,用这种和亲又屈辱的政策来对那小国卑躬屈膝。
这是你侯铁铮之过。
另外,如今天下初定,大将军之女侯韵薇远嫁夷国王,带去农耕技法,平息了战火。
大将军侯铁铮全无用武之力。
戍边?朝廷深深地觉得你大材小用。
兵马大权全归于将军,朝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