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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正而规矩的福上一福,口中淡淡道:“见过皇后娘娘。”
安伶无视皇后先招呼妃子本就不合规矩礼仪,再加上对麦羽刻意冷淡,孰亲孰疏,如此已是一目了然。
幸而麦羽素来也不在意这些,见她既行礼,便也不动声色的受了。左右安伶对她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总之都是心照不宣。
安伶落座之后,饮了几口茶,又想到什么,于是对薛若依道:“说来薛家当年之难,还不都乃孟万里作祟,如今孟万里已倒,薛家也应当可以翻案了。”
太后闻言目光一凛,又侧目瞥见安森面色微沉,口气便不觉严厉了几分:“前朝之事你懂什么?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安伶颇是不以为然,并未打算收口,反而是有意无意的又睨一眼麦羽,接着道:“孟家横行朝廷这许多年,好运总算是到头了,如今不光是孟万里,他儿子孟叶也即刻将步其后尘了。可怜孟家独子啊,这样一来,孟家可真正是灰飞烟灭了!”
麦羽一直以为孟万里这事儿过了便也算了,从未想过会牵涉到孟叶,故此时听安伶这般说来,着实也一惊,连带手也不自觉的晃了晃,幸而极力按捺住,并未过分的表露出来。一旁的安森似有察觉,微微侧目之后,却对安伶冷冷道:“小妹出嫁之后,越发懂得多了,前朝后宫无不涉足。也不知是袁家哪位,甚是多嘴。”
太后没注意麦羽,只也觉得安伶言语不妥,又见安森已有不快,便缓和道:“好了伶儿,你在这里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左右今日在座之人,是无人在意什么孟家的。”
安伶冷笑,“那可未必。”她一双桃花眼直直盯住麦羽,“皇嫂还记得,小妹曾经的肺腑之言么?皇兄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皇嫂若记得,便当小妹今日这番话没有说罢;若忘记了,这可是小妹一言千金的提醒,提醒皇嫂千万不要站错队了。”
太后面上微有疑惑,一时也陷入沉思。安森眉头越发深锁,横她一眼道:“小妹这番自说自话,是在做什么呢?难得回家一趟,就只说这些么?”
安伶听安森言语凌厉,倒也稍事收敛,却依旧不甘的昂一昂头道:“小妹虽然已经出嫁,却亦有义务看好皇家门户,顾及皇室颜面。忠言逆耳,这样也有错么?”她随即又转向麦羽,“皇嫂你说是吧?”
麦羽咬着牙忍了又忍,碍于太后在场,终究是没有发作。此刻见她又将矛头对准自己,只淡淡道:“我身在深宫,前朝之事一概不闻不问,自是不如长公主这般消息灵通,不好发表意见,见谅了。”
安伶当即反击道:“是了,皇嫂素来耐不住寂寞,身在深宫不能随意走动,的确很闷。不过以后,会有若依姐姐与你做伴,若依姐姐温柔娴淑,端庄可人,一直是皇兄心尖尖儿上的人,相信皇嫂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好了!”太后见安森脸色越发阴沉,及时出声喝止了安伶,“皇后有着身孕,你老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安伶总算是住口。另一侧坐着的薛若依虽然大部分都听得不明就里,然而从字里行间里的火药味里,到底也猜出了一些端倪。只是自知插不上什么话,便也只在一旁乖顺的静默不言罢了。
晚宴之后,太后示意麦羽和薛若依都各自先回去,只留下安森和安伶在偏殿说话。
太后面带焦虑,一手扶着额角道:“皇后跟孟家又有什么关系?今日伶儿这番话虽有些无法无天,但念及皇后昔日言行,总归是有些不放心。森儿,你不可无原则的护着她,什么事都由着她来,回头小心她给你捅个大娄子!”
安伶摩拳擦掌的正要说话,安森睨她一眼,抢在前头道:“孟万里的儿媳从前跟羽儿是邻居,羽儿顾念旧友,担心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鱼,仅此而已。”
太后面色稍霁,缓出一口气,“皇后操心的事也太多了。”
安森微微垂首道:“羽儿只是担心,并未插手干涉,操心太多的……是小妹吧。”
安伶见安森铁了心护着麦羽,纵然心有不愉,却也不敢真的顶撞,“罢了罢了,不说就不说了。”她秀眉一拧扭头望向窗外,片刻又转头回来,问道:“话说,二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都这样久了,他还放不下么?”
安森淡漠道:“朕也不清楚。你想知道大可写信去问他,朕并没有困住他,他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
太后一提到此节亦不免有些心疼,叹道:“诺儿放不下心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的,就算回来,也只会徒增伤感罢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在那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
安森凝眉默然,却转而道:“母后是如何会想到将若依寻来的?”
太后微微一怔,片刻道:“你与若依青梅竹马,从小感情甚好。若依早年便与你以身相许,若非当时她家里出了那等事,那如今正位中宫的,或许就是她了。若依性情温顺懂事,远不似皇后这般劲烈,实是更适合陪伴你的。”
安森沉吟着摇头,“母后若真觉若依好,就不该误了她。难为母后一番苦心,旧人也好,新人也罢,对儿子来说并无分别。”
太后静了静,轻轻叹气道:“记得你从前……跟她是很好的。”
安森低眉若有所思,“从前……只是不曾遇到羽儿而已。”
太后半咪起长眸,注目他须臾,正神肃色道:“森儿,你被迷了心窍,已是糊涂了。母后不得不提醒你,你再不愿意,场面上的事,总是要做的。否则长此以往——”太后停顿片刻,一字一顿道:“迟早会出事的。”
纠缠
隔日上午,趁着安森上早朝的空当儿,晴翠便佯装取药去了太医院,回来后神神秘秘的进了寝殿,关上门低声道:“小姐,我打听好了。”
麦羽有着身孕一直有些嗜睡,此刻虽然日上三竿,却还依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直听到晴翠的声音才直起身子来,“好,快说吧!”
晴翠站到她床头,面色焦急道:“孟将军这回,可真是摊上大事了!”
麦羽一惊,“怎么说?”
晴翠凑近小声道:“听老爷说,孟将军的罪名是勾结逆贼,论律可是当斩哪!”
麦羽愣了好一会儿,有些哭笑不得,“勾结逆贼?当真是荒唐,孟叶怎么可能勾结逆贼,他知道怎么勾结逆贼么?”
晴翠苦着脸道:“可皇上一口咬定,谁又敢说不是呢!老爷不愿多言,只道皇上一定要将孟家斩草除根,说孟将军这回……是在劫难逃。”
麦羽愕然半晌,“在劫难逃……这……若真如此,可怎么是好……”她茫然望着晴翠,“那……到底是哪里的逆贼,爹爹有说么?”
晴翠沮丧摇头,“没有。我听出老爷说得郑重又有些惋惜,好像事态真的严重,且……大约也觉得孟将军冤得很。想来这个中来龙去脉,老爷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怎么都不愿说出来,还让小姐……也不要继续打听了。老爷还让我转告小姐,要小姐独善其身,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的掺合进去。”
麦羽越发觉得心慌,手指按住额角,有些头痛的道:“孟万里的事情已过去这些日子,照理说已经结案了,怎么会又……不是还说‘孟氏有功于社稷,特开恩不株连家人’的么?怎么这般出尔反尔呢?”
晴翠吓了一跳,望一望四周,压低声音道:“小姐慎言啊!这话是在怪皇上么?据说孟将军此次之事,与孟老将军此前的案子不是一码事,所以……也并不能说是皇上‘株连家人’……”
麦羽努力平静下来,沉吟着道:“你明日估摸着下早朝的时辰,到曙涵宫广场那边去碰肖伯父,让他请蓓蓓来宫中一趟,她该是能说清楚的。”
晴翠有些犹豫,“小姐这般贸然请外人来宫中……要是给太后知道了,恐怕不好吧……”
麦羽长长叹气道:“人命关天,也顾不上那些规矩了。蓓蓓是我多年好友,皇上也是知道的。而且同为女子,也没有避嫌的忌讳,就算有些不妥,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你尽量避人耳目吧,实在避不开也没办法。左右……皇上应该也不会真的怪罪于我的。”
晴翠听她这样讲,也无话可说,只得道:“是,那奴婢照小姐说的做就是了。”
肖蓓三日后在晴翠的引领下来到了春华宫。她面貌憔悴,整个人瘦了许多,一见到麦羽便忍不住哭出声来,跌跌撞撞的扑到她怀里失声道:“羽儿!”
麦羽连忙屏退在场宫人,好声好气的安慰道:“别哭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告诉我。”
肖蓓越发难过,几乎泣不成声,“孟叶……孟叶他……”
麦羽一边安抚她,一边温言道:“我知道孟叶出了事,但也是不明就里,所以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这才请你过来详细问问。若你也这般哭哭泣泣的说不清楚,我便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肖蓓闻言这才抬起头来,拿绢子缓缓拭着眼泪,极力止住哭声,“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孟叶曾经到陆离岛驻扎过约大半年光景一事?如今这件事,被皇上大做文章,称孟叶在那边勾结叛党余孽,欲图谋不轨!”她越说越难过,又忍不住抽泣起来,“羽儿,你也知道孟叶的,他为人一向刚直不阿,怎会去招惹什么叛党余孽?这……这分明是莫须有啊!”
麦羽慌忙伸手按住她嘴唇,“嘘——”她压低声音,着急的制止道:“小声些,这是宫里!”
肖蓓亦觉有些失控,遂垂首下去,低低道:“总之,这件事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因刑部还未予以定罪,孟叶目前暂时禁足于府上,等待最终的裁决。可各部官员,哪一个不是看着皇上的意思行事,孟家大厦倾颓乃皇上一手所导,明眼人都看出皇上铁了心对付……所以,刑部最后的定罪,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若一旦定罪,那勾结乱党,可是谋逆之罪,铁定是要论斩的啊!”
肖蓓说到伤心绝望处,忍不住又痛哭起来。麦羽听得心乱如麻,又要忙不迭的安慰她,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边想边问道:“你一直说孟叶的罪名是勾结逆贼,那所谓的逆贼,你知道是谁么?”
肖蓓一边拭泪,一边沉思着道:“说是先帝五皇子安默。回想孟叶先前驻扎陆离岛的主要任务,便是监视他。你应该知道这个人,他幼时便被皇上关在陆离岛,整整十年,直到佐远山反扑回京,才得以出来。当时佐远山,还一心要拥立他登基,只因其坚决推辞,才没有成事。想来这个安默……必然牵扯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旧事,所以,这位本该是皇上手足的人,如今才落得这般下场。”
麦羽怔怔良久,摇着头茫然苦笑:“安默……安默……我见过那个孩子,明明是一个单纯得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就成了逆贼了?朝廷这些事情,我真是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肖蓓看了麦羽一会儿,又道:“当日承佑王斩杀佐远山之后,便将他遣去守皇陵。最近出了孟叶这事,皇上又说要他戴罪立功,让他回来守宫门。我听爹爹说,安默也算是皇室宗亲,皇上若处理不当,恐会担个残害手足的恶名,索性放在眼皮底下,不怕闹出什么花样来。”
麦羽微微闭目,只想起那个少年怯生生的无辜模样,亦不觉难过,深深摇头道:“堂堂皇室宗亲,守这人来人往的宫门,让人指指点点,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