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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才解除母亲的禁足。可就算得以重获自由,昔日风光却早已是一去不复返了,母亲自己也是心如死灰,只终日吃斋念佛,祈盼我们三兄妹能平安此生……”
麦羽有些纳闷,不觉打断道:“为什么五皇子出生便要大赦天下?”
安森眉头微皱,声音却极是平静:“因为他的母亲是先皇之后最宠爱的妃子。”
麦羽明白过来,不由微微叹息,心底凄凄然浮出几丝凉意,润物细无声一般的,往全身渗透蔓延开去,冷不丁的竟抽一个寒战,摇头轻言道:“从前是你母亲,后来又是旁人。看来帝王之爱,果真如镜花水月一般。”
安森察觉她的颤抖,连忙紧一紧她的手,柔声抚慰:“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对你的感情,必会始终如一。”
麦羽勉强一笑,“我随口说说,你继续吧。”
安森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后来我慢慢长大,便越发懂得,清心寡欲的生活躲得开一时,却绝不能躲开一世,我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不论未来是谁即位,我们一家人,都将面临不可预知的未来,唯有将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平安。”
“生杀大权……”麦羽听出他语中深意,略一想开来,才总算明白他今日这番长谈所为何事,不由得默默一莞,缓缓道:“你从前并不愿提起这些事,今日却这般煞费苦心的主动来告诉我,想来也不过是为了让我明白有因才有果这个道理吧。”
安森怔了一霎,很快却又笑了,“娘子这般聪慧,我承认便是了。不过方才所言,却也字字肺腑,绝无半句虚妄。”
麦羽定定的望着他,追问道:“可是我不明白,既然先皇这样不喜欢你们母子,为何最终却把皇位传给你呢?”
安森本来柔和的目光闻言倏忽一跳,瞬间却清冷下来。他似未曾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竟无言相对。他敛眉避开她的锋芒,极力按捺心中柔软的惆怅和刚戾的仇怒,无力道:“一时……很难……说清楚……”
麦羽满腹疑惑被堵回胸腔,一时窒闷难当,不觉摇头,“罢了罢了,这样的事情,实在不是我该好奇的,你若为难,便当作从没听过吧。”
安森面色有些难堪,慌忙扶过她的手来,沉吟了好一阵子,才低低道:“羽儿,你迟早会明白,但……不是今日,此事……并不是我今日想说的,我改日再……”
麦羽惘然一笑,语气漠然的打断他:“你今日备好的说辞,自然都是冲着你今日的盘算来的,本来已是达到目的了,只怪我方才不小心,问多了一句,却白费了你这一番苦心。”
安森闻之眉头几乎拧成了一片死结,连连摇头道:“我的盘算?我能有什么盘算?端不过就是想解开我们之间的心结,才好容易下决心来对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如何就被你说成了这般居心叵测的事情?”
麦羽也不接他的话,却突然道:“你方才既说到生杀大权,倒让我想起一事来,也不知当问不当问?”
安森一凛,不由警惕的迟疑了好一会儿,皱眉道:“是什么事?”
麦羽不眨眼的定定看着他:“方太医是你杀的么?”
安森一惊,脱口道:“谁与你说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麦羽目光明察秋毫一般,只深深望住他,“将他暴尸曙涵宫前,杀鸡儆猴的,是否也是你?”
安森沉默了许久,终是叹气,“你既便是知道,也没有必要在此时此刻再来质问我一遍吧。”
麦羽轻轻摇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却也不愿意面对么?”
安森沉吟良久,才抬起眼眸来,望住她疲惫道:“并非如此,羽儿。其实许多事情,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旁人大多数时候,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着个表象便蜚短流长的传得沸沸扬扬。其实我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评价我,我只希望我的爱人,不要把我想得那般不堪。”
麦羽未置可否,只茫然道:“这宫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好多事情,越往深里想,便越觉得不安。”
安森心里一沉,却拥她入怀耐心道:“你有着身孕,难免容易胡思乱想些。可是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必定会拼尽全力来保护你。”
麦羽沉思着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儿,却突然正起身来道:“安森,我还是想回家去养胎,可以么?”
安森目光晦涩而凄楚,拥住她的手臂不觉紧了又紧,艰难道:“你……一定要这样么?”
麦羽恍若未闻,只以手轻轻抚着小腹,语带苦涩道:“我可怜的孩子,成天耳濡目染这些不干净的事,也不知会怎么想。”
安森身子狠狠一震,良久,却将脸深埋入她的颈间,似下了狠狠决心一般,紧咬着牙关,声音却轻弱得几近无力:“羽儿,你别说了,我答应你,让你回家养胎便是了。”
各自伤
次日安森便唤了麦连奕亲自驱车将麦羽接回家去。麦羽心情沉重,一路无话,一进府门,却见母亲一脸严肃端坐堂前,麦羽心里一沉,还是勉强冲她笑了下,便兀自朝内屋而去。
“你站住!”
麦夫人语气带着几分恼意,下一刻已疾步到了她身后,一手拉过她来,怒视着她的肚子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麦羽一扭身便挣开母亲,没好气道:“娘既是已经知道了,又何苦还来再问一遍?存心要让我难受么?”
麦夫人没有料到她口气竟然这样冲,一时愣住,麦连奕在旁也不觉皱眉:“你娘担心你,你如何这样和她说话?”
麦羽满心疲惫,只得顺手摸过一张椅子来,有气无力的往上一摊,闭目道:“爹,娘,我真的累。”
这话她自己说来,却也莫名觉得心酸,憋不住连眼眶也湿了。
麦夫人见状多少也心疼了,无奈叹了叹,转而坐到她身边,怜惜道:“孩子,你受委屈了。不过万幸,你人是平安的。回来就好,家里人绝不会舍得让你累着。”
麦羽听母亲这样说,知她约是有些误会,却也无心去解释什么,便木然的点了点头。麦夫人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只得唤了麦羽的贴身丫鬟晴翠将她扶到里屋休息,满腹话语也暂且按下不提。
麦夫人望着女儿的背影,忍不住的抹泪,“不过一月多的时间,羽儿此番回来,同上次的精神头儿简直没得比,好像身心都疲怠下去了。你说这孩子,在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到宫里,平白无故的受这罪……”
麦连奕呆怔望着前方的目光空洞如痴,隔了许久才茫然摇一摇头:“有孕之人是烦躁困乏些,你也别说了,让她好生休息下吧。”
平静安宁的日子如水一般悄然流逝,麦羽又回到从前闺阁少女的生活,一转眼月余过去,离了安森的这些日子,她却也并不好过,每日吃不下也睡不好,整颗心都被浑浑噩噩的莫名情绪牢牢的支配着,加上腹中日日见长的血肉,已会时而动个一两下,如此,更是轻易挑动了她孕中善感多思的神经。如今,孕期已进入第四月,恼人的妊娠反应倒是渐渐退去了,然而心里说不出的惆怅,却此消彼长一般,不着痕迹的渗入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她终日凄愁,夜间也噩梦连连,只一回想当日,想及自己斗气回家,想及安森满目伤心不舍,便觉心中如猫抓一般,难受得坐立不安。
于是她躲在屋子里,整日整日的不出来。
心有所念,心有所想,虽是回到从前的环境,然而她与从前的自己,到底已经不一样了。
心绪一日日被缓缓沉淀,离得这样久了,她渐渐的,却也越发惦记起他的好来。想起他总是疼她,宠她,包容她,总是细心妥帖,温柔的对她,即便她任性胡闹,即便她口不择言惹他伤心,他也从不曾对她生气。
然而那一日,她见着同住一条街上的郑员外家,那大女儿欢欢喜喜的领着夫婿回家来拜见父母,郑员外夫妻俩拉着女儿女婿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模样,竟似利刀狠扎入她心里,那一刻心头涌上的,满满都是酸楚和艳羡。这样的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对她与安森而言,是毕生不可想象的,君臣之礼,绝对凌驾包括亲子人伦在内的世间所有关系。更别说自己的父亲,一提到安森便恨得咬牙切齿。
为何她爱的人,偏偏是那高处不胜寒之人,便连带了她,也无法如普通人家的妻女一般,享受天伦之乐。
她忽然想起安森那日怅然的话:“我又何尝不渴望和美团圆的日子,只是阴差阳错,这样的光景,从来都与我无缘。”
其实她本爱那天高海阔,快意纵情,曾一心向往闲云野鹤,怡然自得,就算那些不过是她年少时天马行空的想象,但现实中,至少,也不能是受着约束的生活。
安森的世界里,处处都是森严的约束。
世事总难两全。然而她只知自己想他,想得心口都发痛。
今日阳光格外温润,然而给麦羽看在眼里,也只觉仿佛是铭于心中那暖如春风的微笑,她便怅然若失的走到书桌前,就砚旋墨,执笔在素笺上写道:
“沉阴结愁忧,愁忧为谁兴。念与君生别,各在天一方。良会未有期,中心摧且伤。不聊忧湌食,慊慊常饥空。端坐而无为,髣髴君容光。”
收笔之时,她已是泪光盈盈。
这时房门吱嘎一声,贴身丫鬟晴翠推门而入,“二小姐,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麦羽来不及拭泪,只微微别过头去,“我不想用,你出去吧。”
晴翠见了焦急道:“二小姐心里再难过,也不能不吃东西啊!今日有二小姐喜欢的青虾卷,夫人还特地叮嘱……”
麦羽思绪被扰,本就不胜其烦,只狠一跺脚:“出去!”
晴翠吓了一跳,只得诺诺应了退下。然而只不过须臾,麦连奕却又寻进屋来了。
麦羽只得抬头望向父亲,“爹爹。”
麦连奕瞧见她眼中有泪痕,不觉心疼的弯下腰来,柔声问道:“怎么不吃饭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麦羽敛目避开,咬着唇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道:“爹爹明日……可以带我去宫里么?”
麦连奕怔了一下,耐着性子和言道:“怎么了?家里不好么?”
麦羽深深低头以遮掩自己的泪流满面,声音哽咽道:“可我……我实在想他……我心里难受……”
麦连奕撑住桌子的右手隐隐发颤,终还是忍住了,叹着劝道:“你去宫里做什么呢?皇上每日都忙着,顾不过来的。”
麦羽流泪不已,“那……我就看他一眼,什么也不做,就远远的看一眼……”
麦连奕胸膛起伏渐剧,片刻,早已攥成拳头的右手朝书案猛的一锤,惹得案上书笺纷纷而落,恨铁不成钢的怒声斥道:“我看你是遭了魔道了!!!”
麦羽被吼得惊了一下,却也很快镇定下来,平和道:“爹爹从前不是一直说,要我找一个对我好的人么?如今,我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对我好的人了。”
麦连奕冷笑了好一会儿,“你回家这一个多月,皇上哪怕有半点关心,也不至这般不闻不问!你真是幼稚,他要真心爱护你,必然当守住你贞洁等到明媒正娶,哪能让你未婚先孕,像这般无名无份不明不白的耽搁着!”
麦羽猛的站起身来,与父亲锋芒相对,冷淡道:“是了。我这个与他朝夕相对的人不了解他,你们却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