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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叶子匆匆远去的身影,我只能独自喟叹两声,带着满肚的疑问回到宫女上夜的东值房。
一进值房,方才发觉,已经没有我睡的地儿了,炕上呼啦啦的早已躺满,还有几个宫女在地上打了地铺。我看见汀兰披着衣服靠在西墙角边的墙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盹着,便悄悄地迈过去,推了推她肩膀。她欠了一下头,醒了过来,悄声地问我道:“你回来了?”
我也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嗯,刚回来。我新来的,待会儿该如何做,还望姐姐教教我。”
她半闭着眼,半答道:“前面有秋荷和琴儿打点,你我在后面看着就行了。”
“嗯,万凭姐姐关照才是”,见她懒懒的样子,我也不好多问,便住了声。
她斜睨了我一下,见我不踏实的样子,拉了拉背上的衣襟,接着道:“到时候,你就给我打下手,跟着我,咱们宫女都是凭眼睛做事的,机灵着点儿便是了。”
汀兰讲一句,我点一下头,见我这般,她自己也乐了,道:“不要紧张,放松点,不难的。现在赶紧合合眼才是真,不然当差的时候没精神,这才是要坏大事呢!”说完上述一番话,又把头歪了过去。
见她沉沉睡了过去,这才感觉确实有些累了,也不再管什么心中事,半梦半醒的假寐着。
才迷糊了半刻钟的功夫,就感觉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赶紧一个激灵醒了,只看见一屋子的宫女已经梳头的梳头,下地的下地,房门也已经半开着了。我用手扶了扶头发,稍微休整了一下,就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出了房门才发现,西面太监们的值房里,早已热火朝天的忙活上了。他们从井里把水一桶桶的打好,送到我们东面来;然后去茶房拾柴烧火将水煮沸候着;这边厢,负责粗活的宫女,已经开始倒水端盆、浆洗抹布;负责沏茶的宫女,也赶着去了茶房……后边的寝殿,还是静悄悄的;而前面的值房,早已忙得热气腾腾的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一片忙碌的景象,有点兴奋,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眼见着一个宫女端盆进来,撸起袖子,想着搭把手。汀兰不知从什么地方进来,挡了我一下说:“这些粗笨的活计,让她们自己做就行了,你我现在可是娘娘贴身的,不用做这些。”
那端盆的宫女,见势给汀兰行了个蹲礼,我本想还礼的,见汀兰瞧都不瞧她一眼,也只能略微一点头,当是这样了。
汀兰回过头来,对着一屋子忙碌的宫女,威严地说道:“你们快着点,上头要起了。”
一屋子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略微一屈膝道:“是”。紧接着,又忙开了。
这个平时在梅香和秋荷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小宫女,当着这些低她一级宫女的面,也能颐指气使的厉害。
我跟她来到东配殿候着,这个殿离东耳房最近,今天当差的宫女,一切准备停当后,都会来这里集合。我们一屋子十来人,屏住声息地候着,静听着耳房内的动静,这个时候陈进忠带着小叶子来了,恭候在耳房的门口;门外值夜的琴儿,也已经直起了身子,躬身等着。
寅时初刻,寝殿里就有响声了,琴儿便带着几个小太监、小宫女推门进去,随后又掩上了门。
过了片刻功夫,只听见秋荷和琴儿在寝殿内喊:“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院中的陈公公听见里面的声音,紧随其后地跪下大呼:“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汀兰悄声对我说:“这是信号,这就是在告诉我们,皇上和皇后已经更衣起身了!”
不一会儿,琴儿推门出来,先将门虚掩着,再把门帘子也半挑了起来掩着门,在外面恭候着。
又等了一会儿,门帘子里头伸出两根手指在晃动,只见琴儿两掌相交,轻拍两下,这边汀兰一努嘴,负责司衾的宫女,躬身进入;随后又轻拍两声,负责浣洗的宫女端着脸盆,负责梳头的太监宫女,带着自己的家伙事,也应声而进,这个时候,司衾的宫女也就退了出来。
约莫着一柱香的功夫,个把太监宫女出出进进,却听不到半点动静,连一声咳嗽都没有,这个时间,琴儿已经将门口的竹帘子完全卷了上去,可大门仍是虚掩着,只见琴儿对陈公公施了一个蹲礼,含笑道:“公公久侯了,公公请!”
这个时候,汀兰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便跟在她的后面,随着陈进忠进了耳房。
乾隆和皇后,早已梳妆完毕。两人均已换上了朝服。皇后还在妆台前梳妆,对着镜子,将串坠子在耳旁比弄着,乾隆斜靠在炕上,徐徐地进着茶,含笑着看着皇后。
我和汀兰,跪下施礼道:“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只听乾隆说道:“都起来吧!陈进忠,大臣们都到了吗?”
陈进忠答道:“回皇上,大臣们早已在‘九卿房’侯着了!”
这时皇后也起身道:“臣妾也要回宫等候诸位妹妹们了。”
乾隆接过话头道:“你不是每日都要先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吗?”
皇后温和答道:“近日夏至临近,夜晚已经略有暑气了,叫人有些溽暑难眠的,想必太后夜中也睡不太安稳,因此臣妾见早上热气退了些,就先不去搅烦,让她老人家多睡一会儿。臣妾也早已命人熬制了莲子银耳羹,等着妹妹们来过之后,就亲自送过去,再陪太后说会子话。这样可好?”
乾隆点头称赞道:“还是皇后心细,在敬孝这方面,朕真是自愧不如。”
“皇上,您可是天下第一孝子,您的这份心呐,太后都知道着呢!”皇后谦虚地应着,“这前头,有多少大事等着您;这些尽孝的事,就请您让给臣妾一点吧!”
乾隆微笑不语。
“皇上”,皇后接着关切地问道,“您自己的头痛,可好些了?”
“早上已然喝了一杯你亲手沏的葛花茶,那点酒,算什么?”乾隆握着皇后的手,边走边说。
皇后听闻,嫣然一笑,迎着朝霞,分外美丽。
此时耳房的大门,早已大开,走至门口,皇后将手从皇上的手中抽出,二人并肩走出。一院子的奴才,纷纷行礼道:“皇上吉祥,皇后吉祥。”
乾隆器宇轩昂地迈出寝殿,朝霞照着他明黄色的朝服,越发显得光彩夺目,真是和昨晚那个酩酊大醉的男人,判若两人。
乾隆先于皇后,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皇后目送乾隆出了养心门,回头对梅香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秋荷应声答应着,又转身对我和汀兰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把耳房打扫干净了再回去。”随后,便携大队,跟着皇后回长春宫了。
我和汀兰送走皇后,索性坐在台阶子上,看着他们出出进进忙活着。
“你知道,皇上昨天晚上是怎么了吗?”我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轻声问道。
汀兰的嘴很紧,答道:“喝醉了呗!”
这一下子,反倒把我噎在那里,两人都不做了声。
过了半晌,汀兰才慢慢开口道:“看你现在也算是近侍了,不妨告诉你,以后你若服侍了,也知道些进退。”
我心中接连升起好几句感谢之辞,连忙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
只见她两手抱着双膝,悠悠说道:“这些话也是前任姑姑讲与我听的,现在我来告诉你。咱们万岁爷是不常醉酒的,只是这昨天,是哲悯皇贵妃的祭日。这哲悯皇贵妃呢,姓富察氏,她是佐领翁果图的女儿,在雍正初年的时候,就奉旨进入王府,给当时还是宝亲王的万岁爷做庶福晋,不久便诞育了大阿哥。你说这天底下的事啊,真是无巧不成书的,在雍正五年的时候,万岁爷迎取了咱家娘娘做嫡福晋,也是位富察氏,此后听闻,两位娘娘相处甚好,阖府称赞。只是日后,这位哲悯皇贵妃,实在也是薄命,在万岁爷即位前的头两个月里,便病死了。咱万岁爷,是个长情的人,自然是悲痛不已。素闻哲悯皇贵妃是个爱戏之人,于是万岁爷便在长春宫后体元殿前,搭建了戏台,又将贵妃娘娘生前之物品,悉数搬进去不少,每年的五月十五日娘娘祭日这天,万岁爷都要到殿前来坐坐……”
说到这里,汀兰噤了声。
“那昨日,陈公公如何来报,皇上去了翊坤宫惇妃娘娘那里呢?”我仍旧不死心的问道。
汀兰刚想说话,一个太监回话道:“汀兰姑娘,您看这耳房已经都归置干净了,您看,您还有什么要吩咐尽管说!奴才们,候着呢!”
汀兰很会说话,起身道:“公公,您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敢支使您呢!我也不过是奉了皇后的旨意,在这等您回话不是?您说行就行,我们不都是看着主子眼色行事不是?”
那个公公心里似乎听得很顺意,连连说道:“是,是,您说得对!”。
☆、银烛朝天忆往事,画屏斜倚念君郎(中)
看着汀兰,三言两语的就把话给周旋过去了,心中不觉暗自赞服。
汀兰先教导我说:“宫里的规矩,不该打听别打听,闲事打听多了,憋在肚子里也会招了虫子的!”
我低眉顺眼地答应着。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这里就有劳公公了。”汀兰微微一屈膝对公公道。
“您慢走,您就放心吧!”那个公公打了个千道。
在回来的路上,汀兰得意洋洋地对我道:“在这皇宫里,向来都是这样,底下的人都是巴巴地孝敬着咱,这就是跟着皇后的好处!”
回到长春宫,早上的请安已经结束了,众嫔妃都已经四下散去,只剩下皇后跟愉嫔在西廊子下的瓷台子上,闲闲地说话。
走到下房处,汀兰见我还直直地向前走,便拉住我道:“干什么去?” 我无奈地道:“姑姑罚我每天往外面的水瓮里添水,这活儿还没做完呢!”说着便往后门去。
只听汀兰在后面叫住我道:“哎,你且住着,我才刚想起,早起的时候,梅香姑姑遣我上大殿换缸果子,这会儿娘娘正好在外面,我这就先把这事儿做了。也劳烦你帮我个忙。”
我回过头,疑惑地问道:“我能帮什么忙?”
“今天又碰巧是我当值,这会子去了,怕姑姑找我不到,又好骂我了。先下劳烦你,帮我去到娘娘前儿去站个班,你可愿意?”
“姐姐的吩咐,我自是愿意的,可我要怎么做呢?”汀兰是在帮我推活,这份恩情我自然能听的出,只是初来乍到的,怕办砸了,丢了汀兰的颜面。
“站班是最容易的”汀兰徐徐教导道,“你且站在那里就行了,若是娘娘有什么事,差你去做的,你只管下来交代给专职的人就行了。况且,我也就是有换果子这个档口,难道还能让你抢了这份“美差”不成?” 我答应着,走到廊下,躬身站立。
清晨的太阳,柔软却清丽,虽不似午间那般毒辣,热劲也是慢慢地侵上来的,此时西廊下的花荫处,正是一块宝地,纳凉而又舒爽,我心中对汀兰,自是充满了感激。
皇后正对着愉嫔絮絮低语,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皇后对愉嫔道:“这月已经是第三回了,早上的例行请安,都迟到晚来的,莫非是仗着皇上的恩宠,存心在我这儿,跟我摆谱儿?”
愉嫔一看便是个温和忠厚之人,一旁陪笑道:“哪儿能呢!娘娘多心了,这点礼数,她还能不识吗?怕是昨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