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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左手接过我的香囊,右手却又伸向了我。
“太监是不会白帮你干活的”我心里暗自想着。可是这个月的例银还没有发,翻遍全身我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一旁的小叶子,看着我
这副窘样,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逗你玩呢,瞧你吓的!不是所有太监都要钱的!”
正说笑着,陈公公从宫里走出来。小叶子连忙收敛了笑容,垂手恭候。陈公公道:“笑够了?可以走了吗?”小叶子吓得忙回道:“奴才该死,师父请!”
看着他前后变化的如此之快,我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随即也屈膝道:“陈公公辛苦了,公公慢走!”
送别陈公公,我提着水桶往回走,方才看见廊下穿梭当差的诸位姐姐们,手中的活做得似乎比往常要快一些,心下正疑惑,只见秋荷从正殿出来,对廊下正在打扫的一个宫女说道:“你赶紧地去告诉箫公公一声,让他着人去将凤辇预备好,今□娘要留宿在养心殿的东耳房(注:即今日的体顺堂),麻溜地,别磨蹭!”
那个宫女,即刻答应着,躬身退了出去。
☆、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且看那个宫女,应声而去,等了半刻也不见回来。在廊子下干愣了半晌,眼见娘娘宫中的午膳撤了出来,此前光顾着跟小叶子问优昙的事,竟不知早已日到中天,趁着娘娘歇中觉的时辰,自己也随着大流把中饭解决了。人依旧是凑不齐的,菜也是淡淡的,竟有点食不知味了。
过了端午,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中午当差也变得有些难熬。像我们这些没有差事的,还能再下房眯一会儿、偷个懒。苦就苦了今日轮班上夜的两个宫女。竹帘外的那个,虽然是站在廊子下的阴凉地里,但是初夏的午日总是难熬,那困劲上来,就如同瞌睡虫钻进了脑子里一般,怎么赶也赶不走的。看她笔挺的站在那里,双眼微微闭着,似在盹着,可全身上下却不会有丝毫的摇动。下了差之后,我曾好奇的问她道:“你睡着了没有?”
“刚一当差时有过”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可都被姑姑打醒了”,说完后,留给了我一个凄惨的笑容。她的专职就是服侍皇后睡觉和上夜,夏天在竹帘子外头,冬天在棉帘子里头,与在寝殿里头服侍的另一位宫女相互照应。至于打帘子的差事,也有其他宫女专司其职,此是后话。
娘娘夏天的中觉歇得长些,我们为了驱走困倦,趁着这个档口经常结伴在阴凉处踢毽子玩。宫女没有什么玩的,踢毽算是宫里通行的游戏。毽子是用野鸭子毛做的,要是能用公鸭子鸭尖上的那根毛,是最好不过的。小姐妹私下也是相互攀比的,谁要是手中有这么一个上好的毽子,谁就是我们中的人尖!其实,我想说的是,莺儿就有这么一个。
莺儿踢毽子,是我们中的佼佼者,听说她的“顶级毽子”是一个小太监给她做的。我们手拉手把她围在中央,毽子先是被擦地的宫女娴月踢了两下,传到我这里来,我接过来又踢了几下,转给专职器具的宫女凌雁,她踢的不好,只颤颤巍巍地踢了一下,以一个不太好的角度传给莺儿,莺儿不愧是厉害,以一个漂亮的姿势接住,接连几个洒脱的动作把毽子给稳定住了,只见那毽子在她的脚上上下翻飞,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使人眼花缭乱。此时的她也玩得兴高采烈,完全忘记了礼仪规矩,正当她想以一个“犀牛望月”的姿势结束的时候,只听耳边一声棒喝:“要不要规矩了?”
只看那毽子,瞬间从天上落到了地下。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梅香威严地站在寝殿的门,再一见皇后,正在寝殿的窗子上看得津津有味。
莺儿咽了口唾沫,乍着胆子,惶恐地说道:“奴才们扰了娘娘的清梦,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扶着秋荷出来,宽容地笑道:“算啦,扰都扰了,你们玩着,我看了也乐,就当解解乏,都起来吧!”
众人间如此说,方才松了口气,款款地起了身。
就在这个时候,箫公公进了回报说:“启禀娘娘,凤辇已齐备,是现在抬进来,还是晚饭后再预备?”
“现在抬进了来吧,再告诉小厨房,早点准备晚膳,本宫想早点过去”皇后和颜悦色地吩咐道。下午的阳光,柔和而又妩媚,斜照着穿入窗棱子里,淡淡地扑在皇后的脸上,衬着她姣好的面容,端庄又娴静。
梅香答应着,并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也都散了吧!”
没过多久,只见箫公公带着一行16人,将一顶凤辇抬进院子,放在院子中央。我此前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轿子,约莫着能有7尺多高。明黄色的阳光,与明黄色的轿身相互混着,分外显得金光耀眼。凤辇顶部的两重拱形盖上,描以金凤,拱形盖上以象征吉祥如意的镂云纹覆盖,悄然掩映在镏金顶下面,不骄不躁。辇上置一把朱红座椅,其上同样以金色的凤凰雕饰,座椅垫子上的缎面绣的是一只五彩金凤昂首挺立,并用明黄锦缎包裹,在阳光下冉冉生辉,不由的让人想起李义山“身无彩凤双飞翼”的绝句。
我正望着轿子出神,后背冷不丁被掸子给横了一下,我一个激灵转过了头,只听秋荷厉声道:“愣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事情做了!”
我连忙屈身行礼道:“姑姑恕罪,奴婢做事去了!”随即,转身开溜。
不想,秋荷在后面开腔叫住我道:“你且住着,今天晚上跟着我去当差,随娘娘一起去养心殿东耳房伺候。”
我们这些新晋宫女,一入宫是没有什么专职的,除了服侍姑姑之外,就是哪里缺人哪里补。训练个一年半年的,姑姑便会由此观察出你擅长做什么,才会再有专司的姑姑来专门教你。自打进入长春宫来之后,我还没能这般近身地服侍皇后,听到秋荷如此说来,心中竟不由的有点欣喜,还有点紧张。
晚膳食毕,皇后扶着梅香走出寝殿。小叶子,带着16名轿夫,早已毕恭毕敬的站在凤辇左面,而秋荷带着我们即将服侍的四名宫女,也已在凤辇的右面垂手侍立。今日的皇后,褪去了端午节那天的朝服,只身着一件蓝底的对襟、圆领的常服,群青色缎子地上绣着八只彩凤,而在这八只彩凤中间,以牡丹花作为穿插,其中的凤凰刺绣更是灵动婉转,似在祥云中飞舞;而牡丹则相对静穆素雅,掩映其间,透着几许淡淡的雍容,在燥热的天气里看着,华而不俗,繁而不赘,真可谓是精致得宜,清雅怡然。
我垂着眼皮,不敢抬头,打量着这一身华服,心中竟浮现出那晚优昙姑姑的一丝背影。
我们从长春宫出发,这是我第一次能正大光明的离开长春宫,心里很兴奋,我们沿着长街想养心殿进发,一路上接受着其他宫女太监的依次行礼,这也算是跟着皇后的一份荣光吧。路过体元殿的时候,皇后在凤辇上无来由地问了一句道:“体元殿还空着吗?”
小叶子心领神会地答道:“还空着呢,娘娘”
皇后淡淡地自顾吟道:“曾孙毕姻近,眠者可闻知?”
在后随行的我,听到皇后的轻吟,不解其意,暗自查看小叶子和秋荷的表情,二人均面色怡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们从吉祥门进入养心殿的东耳房,服侍好皇后歇下,小叶子到前面去找陈进忠了,屋内只留秋荷和另外一位宫女服侍,我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十五的月亮大而饱满,清灵的月光,敷在琉璃瓦上,掩住了白天的热气,越发显得清冷。夜静无声,只有太监值房里更漏,滴答滴答响得恼人。
“皇上怎么还不来?”我的心中微微有些焦急,偷偷瞥见屋内,只有那荧荧的烛火,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进忠带着小叶子匆匆赶来,我立即隔着窗子,通传了一声,开门放他进去。
只听陈进忠如实禀报道:“娘娘,皇上刚批完奏折,这会子去了翊坤宫惇妃娘娘那儿,您看……”
屋里传来皇后娘娘的声音:“知道了,本宫等他就是了。”
“嗻,奴才先行告退”我连忙开门,陈公公顺势而出。
在这档口,我悄悄拉住小叶子问道:“怎么,皇上今天不来了?”
小叶子一边瞧着陈进忠,一边匆忙地答道:“来,来,总不过晚些。”一边说着,一边和陈进忠快步从吉祥门走了出去。
他二人走后,皇后先是自己合衣在炕上躺了一会儿,之后又嫌热,索性命秋荷打开窗子,倚着窗框看月光,轻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秋荷答道:“今天是十五,娘娘。”
“几月十五啊?”皇后接着问道。
秋荷声一沉道:“回娘娘,是五月十五。”
皇后随即沉默不语,半晌,叹道:“‘已是别多时,能无一写悲,幻景徒惊速,故人不懸拧饷炊嗄炅耍噬匣故峭涣怂!
桌上的香炉,幽幽的飘着香气,我知道皇后是不爱熏香的,但皇上喜欢。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在众人的跟随下,从前殿而来,一路叫喊着道:“书贤,书贤,朕来迟了,朕给你赔罪!”
我真的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连规矩行礼都忘了,真不敢相信,在眼前这个醉醺醺的,嚷着皇后小名的男人,竟然是指点江山的九五之尊!
可除我之外,其他宫人都好似司空见惯一般,纷纷跪下行大礼道:“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乾隆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
此时的皇后,早已从耳房中迎了出来,亲手扶着皇上,娇嗔道:“又喝得这么醉,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注意,谁还理你!”一旁的陈进忠见状,稍稍虚扶一下,倒了一下手,将乾隆的胳膊送到皇后的手中。
乾隆朗声问道:“你生气了?”
皇后微微一撇嘴道:“是啊,臣妾生气了,生了好大的气,气皇上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乾隆含混又努力坚定地答道:“朕向你保证,下个月的今日,朕一定不会这样,不会让你等朕,不会让你生朕的气。”
皇后见乾隆小孩般的话语,又好气又好笑道:“快进屋来醒醒酒吧,也不怕被奴才们笑话!秋荷,拿碗醒酒汤来,记着,少加青梅,多加糖。”
秋荷答应着出去了。
此时的我,心中早已有千百个疑问,借此档口,悄悄拉住小叶子,想要一问究竟,悄声对他道:“这就是皇上?他怎么喝得这么醉?”
小叶子一边忙着他手上的活计,一边对我说道:“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是哲悯皇贵妃的祭日……”
“什么皇贵妃?”我有点愣,进宫以来还从来没有听宫人提起这位主子。
“小叶子,你忙完了吗?”陈进忠在太监的值房唤他。
“小姑奶奶,您哪那么多为什么啊?……您别拉着我成吗?您没看见师父正叫我呢嘛!”
小叶子答应着,跑了过去,独把我一人撂在了这孤寂的夜里。
☆、银烛朝天忆往事,画屏斜倚念君郎(上)
看着小叶子匆匆远去的身影,我只能独自喟叹两声,带着满肚的疑问回到宫女上夜的东值房。
一进值房,方才发觉,已经没有我睡的地儿了,炕上呼啦啦的早已躺满,还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