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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连‘装烟敬茶’的老理儿都给省了?这也太……”汀兰听到这里,不禁打断她的话,皱眉道。
说到这里,她谨慎地噤了声,望了望我,没有再说下去。
☆、海棠花繁烟艳深,只是教人添怨忆
这“装烟敬茶”可是是满洲的老规矩。新婚夫妇婚后的第一天,新娘要按照规矩给夫家的亲戚“装烟敬茶”,拜祖认宗,这才算是真正进了夫家的门儿。
“这不明摆着皇上不承认……”我没理会出汀兰噤声的缘由,还只一味的接了话头道。
“那太后呢?也不曾管吗?”汀兰再一次谨慎地打断了我道。
我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也顺着她的话,赶着问素琴。
素琴叹了叹道:“太后倒是极疼娘娘的,可皇上却道,只因那孝贤皇后的丧期刚过,宫中不宜大兴节庆之礼,一切从简。只拟了诏书,赐了金册和金玺,昭告了天下也就算完了。说白了,就是只当做给天下人看的……”
“谁在那里?!”素琴正说着,见那汀兰霍然站起,对着那不远处千秋亭下的假山,轻声喝道。
经她这番一喝,唬得素琴随即噤了声。只听那声音窸窸窣窣、断断续续的,远远听了好似是笛声,在那黑夜的上空飘荡着。汀兰一边说着,一边大着胆子想举着灯笼过去。
我忙拉住她笑着道:“汀兰,先别忙着过去!这大夜里的,不知道这草丛里都藏着什么呢!我到听着像是蝈蝈在叫呢!”
她将信将疑的转过了头,又细细地听了一会子,方对素琴道:“时候也不早了,咱快回去吧,待会儿被前来巡逻的护军逮到,就不好了!”
一旁的我,见她俩要走,就左盼右顾地,装成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果然,赶着要走的素琴,住了步,问我道:“兰儿,还不走?找什么呢?”
我忙顾左右而言其他地道:“才刚光顾着说话了,头上的银簪子掉了,都不曾知道呢!”
素琴忍不住催促着道:“夜深了,快些着走吧,赶明儿我陪了你来找!”
汀兰似是知道我有什么事,一边挎起食盒,一边催着素琴,一个劲儿地拉着她要走,仿佛是在替我遮掩着道:“你可让她快些着找吧,要不然,今儿这一晚上我就甭想着睡觉了!”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我便打着灯笼,朝千秋亭走去。越是靠近亭子,笛声就越发的清晰,时断时续,像那漏夜的更漏,怎么也滴不尽,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无限愁来。
转到假山后面,正看见一人,身着一套正白旗铠甲,对着假山壁,幽幽地吹着草笛。
“牧瑾!”我提着灯笼,轻声唤道。
笛声住了,片刻,牧瑾转过了身,他看见我时的眼神,先是一振,随即便落寞了下来,一脸郁郁的神情,看得我心中一紧。
“怎么是你?”牧瑾喃喃地道,
“难道您希望会是她吗?”我搁了灯笼,有些不悦地对他道。
牧瑾不语。
我近了一步,有些赌气地道:“罢了,她心里的苦,您又何曾知道!”
他听闻更加激动,语速也跟着快了起来,冲着我喊道:“我哪里不知道!就是因为件件都知道,才心疼她,为她不值!”
“那您就更不能这个样子,现在是什么节骨眼儿啊?您还这样给她添乱!”我埋怨着轻声对他道。
谁知牧瑾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从假山的后面转到前面,对着月光,拼劲全力的嚷道:“我哪里有给她添乱,给我们帮倒忙的,只有他弘历!!”
牧瑾这一声,回荡在御花园的上空,连空中的乌鸦都惊着了,扑棱棱地飞了一群。我早已吓坏了,也顾不上那么多,起身就去捂他的嘴,压低着声音对他道:“我的好军爷,你且小声着些吧,我的小命迟早会被您给掳去的!”
牧瑾听了,回了头,望着我,我这才发觉有些失礼,连忙抽了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牧瑾反而笑了,逗着我道:“这么晚了,竟在宫外乱逛,不怕我把你捉拿归案啊?”
我没假思索地就道:“怕什么,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此话一出口,方才觉着,说得不对,头低得更低了,脸颊上也跟着烫烫的。
“你这丫头,倒还真的挺有意思的”!牧瑾上前把着我的肩膀,笑着道。
我仰起头,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您要真得想为她好,就只有忍耐,天长地久的忍耐!”
牧瑾听了,神色突然一转,瞬间变了脸色,双眸晶亮亮地,满是恨!
他压着声音怒叱道:“忍!忍!!忍!!!我们从小忍到大,忍到她选秀、进潜邸,忍到她封嫔、封妃、封皇后!忍!忍!!有什么好忍的?我反正是忍够了!!我现在心中没有忍,只有恨,恨那弘历娶了她!娶了她,又不好好待她!”
牧瑾越说越气愤,只见他握紧双拳,朝着那假山石上就给了两拳,那山石被他敲得,发出“扑扑”的闷响,手上的草笛也早已被扔到了地上。
“军爷!”看到牧瑾为了心中的“她”一心一意地模样,我心中竟徒生一丝醋意,便忍不住激他道:“那您说,您现在除了忍,能还有什么好的法子!起兵?掳妻?篡位?”
他听了这番问话,讪讪的不做了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见他此模样,我心里竟又徒生起一丝的心疼,蹲身拾起被他已经摔散了的草笛,轻轻放到他的膝头,劝道:“我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都也还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您可曾记得,想当年,叶赫部的公主东哥格格,就是先许配给咱太祖高皇帝之后提出悔婚,先后又许配给辉发部和乌拉部。激得太祖高皇帝一怒之下起兵将两部灭之以后快!虽说如今看来,太祖高皇帝当年的决策,远不只是单单为了跟一个女人置气。但是,这牵连其中的,有多少无辜的族人和百姓呢?那可真是生灵涂炭的惨象啊!军爷,您又可曾还记得,如今的‘她’也是乌拉部的一员呐!”
我凝视着他的眼眸,他晶晶的双眸中,熊熊燃烧的,除了怒火,还有一丝无尽的心疼与无奈。一点一滴的凝刻进他的心房,就像刀割的一样,一下一颤抖。
他握紧了拳头,小拇指死死地抵在石头的尖上,戳的已经通红,似乎只有这仅有的力量,才能缓解他此时心如刀割的疼痛。他索性赌地冲着石壁怒吼道:“弘历!你听着,就算你即刻死了,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我恨不得……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军爷!您疯了!你怎么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呢!”我警惕地冲出假山,迅速向四周望了望,紫禁城的夜寂静而深远,慢慢地吞噬着,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
“军爷,您大概忘了苏克萨哈是怎么死的了吧?”我冷冷地道。他喘着粗气,回过头,睁大了眼睛,颇为不解地望着我。“苏克萨哈也是你们正白旗的,当年就是与镶黄旗的鳌拜对着干,结果怎样?怎样!还不是给不明不白的冤屈死了?两黄旗和正白旗之间的积怨由来已久,从老汗王那时便有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安定了一些,你又何曾忍心再挑起争端?让八旗子弟,再次陷入无妄的的争斗!”
听到这里,牧瑾慢慢地松了拳头,缓缓地坐回到了石凳上。
“而如今”我起了身,继续说道,“咱们大清朝,经历了太祖,太宗、世祖、圣祖、世宗,五位列祖列宗的浴血奋战、勤政耕耘。时至今日,终于四海归一、天下富足了。您也是出身八旗的,您又何能忍心看到刚刚大一统的国家,再起风波战事?您又何能忍心看到气势如虹的八旗将士,因为您一时的‘难忍’,而陷入无尽的内部残杀?别怪我先下这么说你!若让‘她’知道,你竟这般没有大志,也定不饶你!”
我恨恨地一口气说完,竟没留半点让他转寰的余地。
此时的我能深刻地感觉到,牧瑾眼中的怒火已经渐渐熄灭,徒剩一滩死灰。他低着头再不言语,只用手轻轻编织着那支已经散了的草笛。嘴里喃喃地自吟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复有抬头,仰望星空,那眼中充满了留恋与惆怅:“那年,就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沉静的夜晚,我们彼此相拥,海棠花开,高烛红妆……就像做了场梦似的,而如今,梦醒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便沉了下去,直到听不见,他深深地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而在那段记忆里,只有海棠、高烛、他和她。
半晌,牧瑾才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情,笑着对我朗声道:“早听说长春宫有个叫兰儿的丫头,牙尖嘴利的厉害,今日倒还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这国史家恨的,一套一套的,反倒是打得我这个世袭的护军,一度溃不成军,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了!”
我只一味的想要骂醒他,竟罗里吧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实有点卖弄之嫌了。经他这样一说,更越发的不好意思,将头埋得低低的,满心愧疚地对他道:“奴婢斗胆,不仅妄论了国政大事,还跟军爷说了一车的大不敬之话,奴婢该死,还望军爷恕罪!”
牧瑾扬起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眸,感激着一字一顿地道:“这是什么话?你哪里有罪了?咱满族的女孩,原本就该这样,关心国家,关心兄长,骑马射箭,都是一把好手!这怎么算有罪了?”
他无意中的感激之话,反倒触及了我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丝,我耷拉着眼皮,撇着嘴道:“军爷,你难道忘记了,我是汉人家的女子?”
他听了,随即也落寞了,跟着郁郁地道:“是了,我忘了!你是个汉人……”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扬起我下颌的指尖。
“是了!我是汉家的女儿!!”看他这副神情,我心下已明白大半,于是咬着牙,恨恨地道:“祖制有令‘满汉不得通婚’,违者严惩,甚至杀头!所以…所以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
说完后,竟再也不能说出半句了。无声的泪水悄然地滚落于双颊,像雪白的梨花遭了雨一样。我狠狠地将他一推,他不备,倒被晃了个趔趄,怔怔地倚在石壁上,刚编好的竹笛,也应声而散。我灯笼也顾不得提,也不去扶他,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就这样只身闯进了紫禁城那茫茫地黑夜里。
☆、时来运转黄莺成凤,阴阳相隔劳燕分飞(上)
我一路提着灯笼,疾步快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走到长春宫的宫门口。脸上的两行清泪,早已风干,只剩那泪痕斑斑。在这春寒料峭的光景里,我竟胸中燥热,似有一口气闷在怀里,浑身上下的不舒服。
今天是小粽子当值,一定是汀兰留了话下来,也难为他这个时候,还能给我留着门。
“娘娘跟姑娘说了些什么体己话,这个时候才放姑娘回来?”小粽子满脸堆笑着凑上前来开着玩笑地问道。
“猴儿崽子,好好当你的差吧,仔细着点儿,别放了野猫进来!”我哑着嗓子没好气的对他道。
他见我面中似带泪痕,好像哭过了,神色声音与往日里大不同,便识趣地应了一声,让着我进去,又默默将宫门关好。
如今长春宫无主,我们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左不过是庭间洒扫换果子等事,因此到了晚间,大家歇息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