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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靖看看贺兰颢崐的表情,知道大约已是东窗事发了。他有些沉重地说道:“适才,拙荆在念儿的居所内找不到念儿,在暮儿的房内又发现了留书,方知道,昨日上轿的根本不是暮儿,而是念儿。暮儿她,她已然于昨日午后出走了。”说罢,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递了过去。
两封信,一封是她留给父母的,一封是给他的。
给父母的信上写的是:“父亲母亲抬鉴,女儿今日离开必定会给你们带来无穷麻烦,但女儿实在不想入丞相府,不想卷入朝堂的纷纷扰扰。女儿亦不能背弃自己的誓言,背弃一个真心爱着的人。只好做一个不孝之女,从此天涯海角,未必能见。不孝女辛暮泣上”
给他的则写的,“丛大哥,我不知道你想娶我,真心有几分,若我今日不是辛家之嫡女,你还会娶吗?但我知道,不管我是谁;他都肯呵护我一生,是永远在我身后,可以倚仗的人。所以我做了这样的选择。若伤了你,一切的错都是我的,与辛家其他人无关。但是,也请你别逼我了。”
丛颢崐握着这两封信,手有了一丝丝的颤抖,心里荒芜一片,他问辛靖:“她不肯背弃一个真心爱着的人,难道我就不是真心爱着的人吗?”
这话问得辛靖一怔,叹了口气道:“贺兰大人,我也在考虑,你想要娶暮儿,也与眼下之朝局相关吧。陛下需要一个坚定地站在他一边的兵部尚书,所以选秀不成又赐婚。假如暮儿愿意,我也没什么不赞成的,你本是人中之龙凤,我初见你对暮儿有意,自也是欢喜,她能嫁你,我也觉是她的福份,促成此事也算是能给她后半生的幸福。可是,暮儿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不顾她的意愿强扭了她,让她恨我一辈子,那样的话,我将她认了回来又有何意义?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我与信王诚王并无交往,谁是陛下我清楚得很。你们根本不用担心。或者你们一定要有一个可控的兵部尚书,那我也不是非要在那个位置。我在京城做生意,为官,还不是都是为了找暮儿,如今她是找回来了,可是,又被逼走了。”他的话音里有了一丝哽咽,让人听了难过。
他略顿了一下又道:“我也是近来才知道,念儿她倾心于你久矣。太后赐婚,她见嫁入相府无望,便答应了马家的亲事,可是现在,暮儿自散心回来还是不愿嫁,见念儿亦苦,便想出了这招。如今这事态,你看念儿……”
曾念已被他破了身,怎好再嫁马家?他静默了一会儿道:“我的婚贴上写着的辛暮,我也只认暮儿是我夫人。婚礼就算是没有新娘,有个木头人替着也是成了亲的。曾念就算留在相府,也不会有名份。但今日必须去见太后及贺兰家长辈,戏总要演足。三日后回门,我会问她自己的意见,愿意回辛家就回去,留在相府,我只当养着小姨子。”
辛靖又是一声叹息:“念儿也是一片痴心的,你就算是找回了暮儿,她的心也未必肯放在你身上。留一个爱你的人在身边不好么?你,这是何苦?总不能为了面子,互相折磨一辈子?我只想,你肯不肯放了暮儿一条生路?”
丛颢崐的声音里已带上了伤感:“不知我是否可以叫你一声岳父大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暮儿怎样,何来生路死路一说。再说,你们都怀疑我对暮儿的感情么?我的心已陷死在她身上了,谁又能来放我一条生路?我真的不知道我何处比不上祁峰了,他所能做的我又如何不能做到?我知道我先前的侍妾惹了暮儿了,可如今她们都已散去,从现在开始我与她就是有新的开始了。难道过去就这么重要么?”
辛靖看着他略有些激动的神情,有些感慨,自这翩翩公子入主相府,一贯是云淡风清的,何曾看见有这激动的一面,情之一字,果然伤人。但想到暮儿和夫人的坚持,他还是回答道:“这事,也许也得怪我。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们辛府二夫人的事了。暮儿她以前在怀义王府,也不是说没见着三妻四妾的,不会因为这个而怨对,但是她见着了柳氏对她娘的伤害,心情便变了。我还听说,暮儿暂住相府时,你府中的侍妾也曾为难过她。暮儿这孩子,单纯,不会与人斗心眼,她娘便担心她一入相府受人欺侮,她又不善言辞,只怕以后也会逃开。与其后来逃开,不如开始便不入。”
丛颢崐苦苦一笑:“说到底暮儿和岳母都是不肯相信我。我如果立誓此后亦不纳妾,只娶暮儿一人,你们肯信吗?”
辛靖拍了拍他:“我相信你的心,只是朝堂之上,瞬息而变。你的地位,你的背景,纳不纳妾,纳何人为妾,有时也未必能由你所说啊。”
辛靖走时,心情依然有些沉重。今日一行,他知道贺兰颢崐无意将李代桃僵之事捅出去,但他如此之执拗,暮儿和念儿的将来,都会起波澜啊。
丛颢崐走进卧室时,曾念已穿衣起来了,正坐在镜前看着那张脸发呆。他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淡淡道:“你这脸,今日不用洗了,先跟我去见太后和贺兰家长辈。但晚上,请你清洗干净了。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地方。你不能留在兰漪园。三日后我送你回门,你看你此后要不要就留在辛家了?”
曾念的泪滴了下来,她哽咽道:“我既是你的人了,怎可又回辛家?”
丛颢崐点头:“好,那我再给你安排住处,但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你只是替暮儿完成了一个仪式而已。”
曾念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是,能在您身边,就好。”
小桃在门外道:“爷,您吩咐的药好了。”
丛颢崐淡淡道:“端进来吧。”小桃带着惊异进门,小心地将药放在桌上,曾念狐疑地看向他。
小桃出门的时候听到爷不带感情地说道:“喝了吧,避子汤。”
爷跟暮儿小姐,这是怎么了?原来爷对暮儿小姐,也只不过如此吗?
第六十九章 犹未甘
三日后,贺兰右相府的新夫人回门,而辛家二小姐出阁,被马家少爷迎回端南。
辛暮曾念易容代嫁之事,只辛府和相府的人知道,并未传开去。辛靖没有再跟丛颢崐谈起马家这头亲他们打算怎样,丛颢崐倒是很想知道又是谁代嫁了。何况,端南现在听在他耳中也是一个敏感之词。作为新女婿,他自然也前住辛府参加了这场婚礼。辛梃此番作为兄长,送亲至端南。
迎亲与送亲的队伍出了云城后不久,忽遭到了盘查,说是正在清查诚王乱党,听说是混出了城。官兵们查得很仔细,甚至请出了新娘仔细验看,任辛梃摆出尚书公子的谱也没派上用场。好在,查验过了也就道了歉放行了,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
隐在官军中的莫劲,迅速地掠回远处小岗上,向白衣飘飘的爷汇报:“没有看见辛小姐,不是新娘,也不在陪嫁的丫环中。”丛颢崐手里的扇子轻轻磕着手心,难道真的早就走了,不会混在这婚嫁队伍中?那日他看到辛靖拿来的祁暮的留书,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暮儿的态度让他有些心凉,可是,他真的是不甘心。暮儿若要走,只能是两个方向——要不端南,要不北辰,他已经派了熟悉她的莫奇、莫放各带了一路人去追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他便怀疑暮儿也许根本就没走,她会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这个时机没有比这次送亲更合适的了。
于是,他派了人找了由头察看,竟然也不是,那暮儿,竟是凭空消失了么?或许她又易容,可是她怎么忽然就有了如此高的易容术了?如果真的易了容,不知她又变成了谁?他总觉得她应该就在这支队伍中,可眼前也没有任何理由再扣留他们了。他吩咐莫劲:“传书莫奇莫放,沿途注意这支送亲队伍。”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摆弄过,可是他竟然不想再追究谁的责任。暮儿没有这样的心计,就算他知道是辛靖设的计谋又如何?纵使他的骄傲被击碎洒了一地,他也不想放弃暮儿。辛靖始终是他的岳父,他又能如何?再者,辛靖那日的言辞也是发自肺腑的,一个父亲总是从女儿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的。自己要娶她,除了喜欢自然还是为形势需要。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兼顾的问题,两相得便,对他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暮儿……但他究竟是不甘心的,那么暮儿,不管你上天入地到了哪里,我也要将你找回来。回相府的路上,他不由地嘲笑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姑娘,将她在心里放得那么深。可是她竟然真是已是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的,要丢弃只能挖除,那样会鲜血淋漓吧?
祁暮当然也是看到了官军中的莫劲,虽然如今她是马少爷身边小侍,锦华居楼姑娘的易容术非同凡响,但她还是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他们果然要查新娘的花轿,还查验了新娘本人。新娘自然不是祁暮,也不是曾念,而是辛梃原来的贴身丫环,因为极能干,后来便被派到铺子去里做管事,辛靖六月时认了她作义女,今日作为辛府二小姐嫁往马家。好不容易看到莫劲离去,她才敢喘口大气。
婚队在晅城停留了两日,住在辛家的别院里。祁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洗去了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婚队走了,她却留了下来。又过两日,她在一个黎明悄然离去。暗地里跟着婚车队伍的莫奇在第三日发现少了一人,好象是马家的下人。他打探了一下,却说是少爷的一个小侍因对新夫人不敬,被赶走了,至于走到哪里去了,自然是没人管了。
婚车队伍于八月底顺利抵达端南,辛梃笑着对马家少爷道:“我可是顺利完成任务了,你也得到了秀菱,可算是皆大欢喜了。”马少爷道:“多谢辛公子成全。”辛梃摇了摇头:“你该改口了,爹已认了秀菱作女儿,你该称我一声大哥了。秀菱入了你家,还真是我辛家的损失呢!”婚礼于九月初在端南举行,婚礼过后,辛梃返回云城,不久便又带着妻子回了南郡。
而祁暮,竟真的是消失得彻底,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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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颢崐成亲后,相府的生活与往常相比也没什么不同,他依然住他的无涯斋,兰漪园便空着,那间卧房内,床和帏幔全都换回了原来的淡蓝,似乎是一个刻意保留的梦。而空了快半年的撷芳园又住进了一个孤寂的女人。
婚礼次日,辛靖走后,丛颢崐带着新夫人进宫觐见了太后,又回贺兰家老宅拜见了大伯与族中一些长者,回到相府已近黄昏。
新夫人回来后做了梳洗,这一梳洗却是让小荷小桃惊吓不小,只洗了个脸,新夫人就变成另外一个人,虽然也是个美人,可是,不是辛小姐呐。
相爷的态度却是相当平静的,他伸手摘下那美人颈上的一串玛瑙珠子,仔细收好。又朝那美人淡淡道:“今日之事已毕,也谢谢你代暮儿叩见家长。你且去休息吧。”转头问小荷道:“上午吩咐你们去撷芳园中收拾院子,可弄停当?”小荷应了一声:“是”。他便又看向那美人:“你且先住着看吧。小荷你再看看,如曾小姐有什么喜欢的,你只管去库房中取好的来。”曾念眼中有泪,一声不吭,小荷倒是应了一声,带着曾念往撷芳园去了。
侍立在外的莫奇等四人则是将惊诧咽进肚子里。莫奇是认得曾念的,那不是辛府的二小姐么?
爷心情不好,遣散了他们,一个人闷在了兰漪园的卧房。
四人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