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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长往京里二老爷府里送信的那信鸽儿捉了来。”周管家得了吩咐,忙不迭退出了正房,沈妈妈战战兢兢,恨不能将头埋进胸前。
“她,看着可还好?”沈妈妈扑通跪倒在地,“回禀老爷,好,三姨娘好。”老爷望着沈妈妈,又抬眼看了看坐在榻上,面现恼怒的太太,终究叹了口气。“让二弟妹写封信到祖宅吧,怕是还有转圜。她二人在闺阁之中便就相投,却不想几个春秋轮转却都入了我周家门,虽有做妻为妾的分别,二弟妹那些年待月娘却是一如既往。从不曾轻瞧了她去。月娘也是由她雪片儿似的来信劝着,才肯诞下玉妍。如今咱们将玉茹占了妍儿的婚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就指望着二弟妹能为了大局着想,劝上她一劝,交出玉鸾,顺利与江家把婚事定下来。”
太太听着老爷提起三姨娘时,语带伤感,心下颇不自在。想要发作一番,数落三姨娘几句不是,却被玉茹猛地按住,太太回头见玉茹眼含着乞求,心中黯然,便不作声。老爷见太太如此糊涂,都已到了此时,还是一副尖刻的嘴脸,不由心中烦厌,甩了袖便去了书房。周总管捧着信鸽儿远远见老爷往外院儿行去,立在原地看了正房一眼,想着此番在祖宅中见着的三姨娘,似比在府里的那些年更青春年少了些,笑容也多,面目上不见了哀愁,独独见了七姑娘的画像,落了泪,捧着七姑娘的绣品和诗稿子像是得了金宝贝似的。让人心生恻然。沈妈妈自正房出来,惊得周总管回了神儿,忙忙地捧着信鸽儿往外院去追赶老爷。
正房屋内,太太正跟玉茹抱怨,“可不知有什么好的,这么些年了竟还忘不了!你那二婶儿也是的,武义将军府只她这么一根苗,还是嫡出的,怎么就不晓得自重身份,跟个婢妾生的庶女相交至深,闺阁之中相交原也就罢了,不过就是见几面,往来些书信而已,这进了周家,她是二房嫡妻,那个呢,在你二叔二婶起身上京里谋职不到三月便进了门做了长房贵妾,论理儿一个远在京里,一个在江北,该疏远了些,况身份也是云泥之别啊,可谁想两个人儿那几年却书信不断,真真儿让人看着不像!七丫头两岁上,你二叔进了翰林院,总算是他们从此在京城站住了脚,若不然,当年还真是不好摆弄三姨娘!”
说到此处,太太深深叹了口气,抬头见玉茹定定瞧着她面带着惊诧,细一回想,不由脸上有些泛红,顿了顿,方道:“你也不用这样瞧着为娘。这也是娘要告诉你知道的,到了夫家,那妾室通房都免不了,”玉茹听太太提起这些,那脸早就红透了,捂着耳朵就要跑,太太笑起来,拉着她在身边儿坐下,“做妻子的可不能就由着夫君喜爱,妾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物件儿罢了,为的就是给夫君开枝散叶,添丁进口的。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她们,绫罗绸缎加身,不必劳作,还有人伺候,便该让她们知晓本分。夫君宠她们,却不能过了,更不能乱了嫡庶规矩。一旦如此,正妻便要使些手段,人不知鬼不觉把这些东西都清理了。
娘当年,便是借着那臭道士的幌子,把三姨娘踢出这府里的。原指望她给娘生个哥儿出来,也堵了老太太的口,再给她一剂药,拖个几年,自己也就没了倒也干净,却不想,她生了玉妍,娘却怀了玉芬和谦哥儿。你父亲那些年宠她太过,这府里似都有以她为尊的苗头,这还了得?玉茹,你记住了娘的话,妾室通房可怜不得,欢喜不得,心慈不得,手软不得。她们的孩儿你可收为己用,尤其是女孩儿家,不过多一副妆奁的事儿,却能得你夫君的敬重感激,庶出女儿若攀上得力的夫家,为妻也好,做妾也罢,始终还是要为嫡母所用的。”
太太说着,拉着玉茹的手便渐渐收紧,那眼也眯起来,目露寒光“当年,娘也是这般打算的,玉妍自小就是个美人儿坯子,娘前两年本想着,待她大些看看如何,若果真是个好的,又没什么城府的,便寻了错处,让老爷厌了她,再把那玉鸾骗将来,跟老爷好好说说,让玉芬嫁入江家,至于这玉妍,娘可是有大用处的,当今圣上最看重一母同胞的梁王,奈何这梁王年少风流,妻妾无数,却整日里眠花宿柳,见着美色便要想方设法弄到手里,那时娘本打算将这玉妍送进梁王府,你大舅母跟梁王妃家里连着宗,知道些个底细,说这梁王妃是个泥人儿土性儿,怎奈她爹爹是右相,哥哥掌管着京畿兵马,舅舅便是那江太师,这梁王虽不喜王妃,却也敬重有嘉。娘养了玉妍这九年,自问不曾亏待与她,她以身相报也是该的。到那府里,做个贵妾,也不算辱没了她。谁知娘千算万算,就没算计到段家偏出了事儿,月娘又在九年前就骗走了那玉鸾。如今你顶替玉妍与江家结亲这事儿让你那二婶儿知晓了,纵她识大体,帮了咱们娘们儿说项,终究送玉妍进梁王府的事儿怕是不易做成了。有她盯着护着,再有老爷自觉亏待了月娘母女,必要给她们个承诺,这玉妍的婚事,怕是…”太太说到此处,觉着一阵气闷,玉茹闷哼了一声儿,惊了太太,再看玉茹,那手已被攥得红紫里透着点儿乌,太太心疼极了,忙唤人拿了药酒来擦。
婚事搁浅各打算
老爷以信鸽传书,到得京城周宅,周二太太云氏和敏看罢了书信,怒从心起,将那信用力拍在紫檀木桌之上,端坐一旁的周家二老爷周信通让自家夫人吓得抖了抖,忙斟了茶起身到夫人身前弯着腰递与夫人,“敏娘莫要如此恼怒,大哥大嫂此举虽说欠妥当,然四侄女儿确是到了年纪的。段家此事来得突然,兄嫂无计可施,委屈了三姨娘与七侄女,毕竟是大房的内帷事,大哥传书来求,也实在是难为了他。”
“怎么?月娘不是你周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玉妍不是你周家正儿八经的嫡女便要任由你兄嫂欺侮?反过来说,还难为了你那兄嫂?好个二老爷,果然兄弟情深,却把那是非黑白颠倒,你问问天公看着你们可气也不气?”周二夫人冰冷着面容,睨着二老爷,不由得动手挽起了袖子,二老爷见状,忙不迭退至门槛之外,“快!万氏快来!太太又要发作了!”
这正厅东侧三间偏厅相隔处有一间小室,一小脚儿妇人颠儿着自里面忙着出来,“姑娘您且慢着,老将军、老太君的嘱托可是一日忘不得的。”周二老爷见那妇人脚程实在不中用,上前拉拽着她不一时便将她推进了厅中,云氏和敏见喘着粗气跪在地上的万氏佩罗不由得以手抚额。“佩罗!爹爹和娘亲怎的就将你陪了过来?三十出头儿的女子满脑子就你规矩礼数多,真真叫人不耐烦得紧,偏还把谨言、玉绵都念叨成了你这个样儿。”说罢,却也就笑了。二太太起身上前,将姨娘万氏扶起来。“姑娘,这却又是为何?您这身子伤过,再不可动气,更动不得武力,不看着别的人,只看着咱们老将军,老太君日日忧心您的身子,他二人就只您一个宝贝闺女!姑娘您也很该节制些才是。”二太太笑颜更开了些,“哎呦!晓得了!狗头军师!”
二人相视而笑。待落了座,二太太那眉头又蹙起来,“佩罗,你可还记着当年沈府的八小姐?”万氏想了想,“姑娘,您说的可是咱们离了江北时大房纳的三姨娘?”二太太叹了口气,点头道,“谁想世事无常,当年,我那堂兄与月娘也是有些缘分的,二人虽不曾私下里过往,却说不得堂兄心里这些年放不下的就是月娘。如今,他们一个鳏居,一个枯守着个破宅子,还不是这一世姻缘弄人!”“姑娘就为了这个跟老爷如此发怒?”二太太摇着头,“却是为了月娘的那个闺女,唤作玉妍的,兄嫂竟要将那丫头三岁上定了的婚事给了四丫头,还叫我帮着劝月娘,真真欺人太甚!”说罢,便有些喘,万氏忙忙自怀里掏了个瓷瓶出来凑到二太太鼻下,二太太用力闻了闭上眼睛歇了歇方觉着好些。二老爷此时战战兢兢贴着门边儿进了厅中,眼瞧着二太太,那目光中满是关切怜惜。
“敏娘,你莫要如此动怒!兄长虽不过问内宅事体,终究不是个糊涂的。此番也确是无可奈何了。玉茹若十四上不订了亲,哪里还有好人家儿给她呢?众人都知晓大房中两个头大的嫡女是有人家的了,必无人上门提亲的,若给人知晓了兄嫂与段家退亲,玉茹日后的亲事也到底要艰难些。”二太太听见二老爷如是说,便又要动怒,万氏忙忙上前给二太太捶肩“姑娘暂且息怒,老爷这话却也有些道理。咱们毕竟离开江北也有年头儿了,虽是书信不断,终究不晓得是何种情形,事发突然,按常理,自要先救四姑娘的急才是。七姑娘还小着两岁,咱们打今儿就给寻摸着,总能遇见个好的。四姑娘就耽搁不得了。大户人家的嫡姑娘,十四上不订人家,要么就是父母双亲娇纵太过,必不是个好性儿的,再有便是这姑娘自己不是个好的。谁家要是有了这样的姑娘,父母族人,兄弟姐妹的名声儿都要被带累,到时候就是咱们二房的哥儿姐儿也难寻称心如意的亲事了呢。”
二太太转头看了万氏一眼,“堂兄曾郑重相托,要我顾着月娘些个,如今,我劝她如此,怎对得起我们多年的情意?又有什么颜面见堂兄?”万氏见二太太为此事如此惶惑,便紧几步到了金檀木交椅前跪倒在地,“太太若是当真顾着与当年沈家八姑娘的情分,又顾着堂少爷的请托,这劝人的信必是要写的。”
二太太看着万氏,“太太,四姑娘的名声一旦毁了,整个周姓族人的小姐公子们这一世的姻缘都要受了牵累,江家如今显赫非常,找个由头跟咱们周府退婚却也不难,唯今之计,只得先将这亲事给了四姑娘罢了。当年的沈家八姑娘,如今的周府三姨娘固然都是为着七姑娘筹谋,奈何,她已多年不问世事,况又身在局中,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怕是她一时未必虑到,还是要太太点拨与她才是。”二太太听万氏如此说,倒是一时没再开口,怔怔望着厅外面那开得茂盛的玉雪琼花出神。
二老爷在一旁也不做声。万氏见自家姑娘如此,便给二老爷倒了杯茶,便悄然退出了厅中。“老爷,大伯论理本是庶出,是婆婆当年怜惜他年幼聪慧却生母早亡,才将他抬做了嫡出。如今,玉妍与大伯当年的景况相去不远,况还有月娘那般深明大义,年纪轻轻独守祖宅,这些年与月娘来往的信中反倒是她常劝着我莫要插手大伯府中事,更不必为她一争长短。是以这么些年,我才只是冷眼瞧着没去跟大嫂理论她做下的这些事儿。”二老爷起身揽过二太太的身子让她倚在怀中。“敏娘,为夫知晓这些年你真心为三姨娘不平,也时刻忧心着七丫头,五年前若不是你正在生玉蛮的月中,母亲弥留之际你必是要回江北的,原本为夫受你之托,到了江北想着跟兄长商量要么告知玉妍她亲娘的事儿,要么就按着你说的把玉妍接来京里,奈何我跟母亲提及此事,母亲不允,临终嘱咐于我,玉妍是周家长房嫡女,这是上了族谱,告慰过祖先的。谁也别改,谁也别再提了。”
说到此处,周二老爷不禁语带哽咽。二太太忙反手抱着二老爷,“老爷莫要悲伤,那些年,大伯与大嫂却也还是孝敬婆婆的。大嫂此人虽说面热心冷,但有一条儿,她惧怕大伯,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