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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从来只有别人看他的脸色,哪里有别人背对着他的道理,齐凤臾怒极反笑,“朕何苦半夜里溜出宫来!朕就是犯贱,放着温柔乡不待,要来你这处地方自讨没趣!哼!”说罢,也不管今日出来是为了什么,甩了甩袖子,气呼呼地掉头就走了。
他这一走,玉寒背对着他,眼泪霎时就滚了下来。她自小倔强,就是被玉家老爷子罚着扎一整天马步也没哼唧一声,但听到那人拂袖而去的声响,她就是忍不住,暗骂道:“我又是何苦这时候出来!那不成我这也是犯贱,放着凤鸣轩不待,要为你去闯龙潭虎穴!”
说话时虽是狠绝至极,可眼泪依旧是止不住,林子外的明月清辉就着几丝竹叶间的空隙倾泻下来,明明暗暗间成就一副斑斑驳驳的景色,她仰头看了看,估摸着再耽搁下去都快丑时了,忙抬了手,拿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脸,嘟囔着:“就会甩脸子,看我对美人毫无招架之力还是怎的!”
想来想去,还是正经事要紧,提气纵身就往城郊去了。
齐凤臾走在回宫的路上,眉头也是皱得跟小山似的,心下暗道:“真是越纵容越放肆,再如此下去真要登上天去了!”心思一转,主意便打到玉暖身上,或许,用玉暖来教那人就范也不错,可……若是真激到那人就不好办了……
第五十章 璧人照
景荣侯府在蟾都城郊,是一座不甚起眼的宅邸,因了景荣侯的挥金如土,故而没有什么闲钱来置办这侯府内外的各色物什,从外面看来不过是一个落魄侯爷的居所,毫无别致之处。就着月色,玉寒自远处看去,那府邸真真是平庸到了极致,与景荣侯此人的一派雍容全然不相干,不过也亏得她知道景荣侯的真气韵,若是旁人,也定是觉得这萧条景荣侯府配上混账景荣侯是刚刚好合适。
打量了一阵子,玉寒觉得这景荣侯府外无什陷阱,便放心飞身入内,谁料一进得府内,这景致便是大不一样了,倒不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辉煌不已,而是这府内四面八方一切房屋都是一般模样,至少初初看去那是别无二致。
这可怎么办?哪个是景荣侯的卧房?哪个是景荣侯的书斋?哪个是又是景荣侯的厅堂?玉寒趴在景荣侯府的内墙上,看着这满院子一模一样的屋子,细细长长的蛾眉不由得蹙紧了。不仅如此,细细看来,这府中格局正是暗合九宫分布,八方各有一间房,而中央是一座小阁,小阁外的布置则是按十二星宫围绕,置亭台楼阁,水榭长廊。
房屋虽是死物,可若是于其中布下各式阵法,不明就里的人一旦误入其中,那则大事不妙。玉寒凝神想来,难怪暗卫队的人不敢贸然入内,若是打草不成反而惊蛇,岂不是弄巧成拙?思量了良久,她从怀中抽出一条黑绸帕子,将眼睛蒙上了,既然看了眼花缭乱,那不如不看。
待她跳入院中,便听得悉悉索索的花木移动之声,也不是人为,似是阵法变幻,如此难道是“移花接木”之法?此刻丑时,极阴子时方过,太阴消而少阳涨,少阳为木,暗合此刻移花接木之景,方位应属东,玉寒侧耳细听,无禽鸟鸣叫,纯然花木挥动之声,便猜出此处应朝东迈步。
可该走几步呢?阵法变幻不止,若是踏错一步,则南辕北辙,忽而玉寒念及此处乃九宫中心,非五不可成九宫,必是五的倍数,可究竟是五、十,还是十五、二十呢?齐博臾野心勃勃,妄图荣登九五,不若试他一试,念及此处,玉寒抬脚悄声朝东面走了四十五步,果然一切声响瞬间消失。
不过也只是须臾,耳边突然响起丝竹管弦之声,玉寒一下子懵了,怎的花木阵旁还有金石阵?金克木,既是金石阵在旁,花木阵又怎可安然无恙?如此,此阵必是死阵,断然无可破解啊!忍不住扯下锦帕,岂料入眼的正是那九宫里最中央的小阁,“原来你是在此处歇息啊。”玉寒恍然大悟。
是了,如若不蒙上眼睛,感官绝无可能觉察到花木移动之声,反而会被乱花迷了人眼,将原本就辨不出不同的房舍更是混作一团,而如若一直蒙着眼睛,则会误入死阵,到时候一样徒劳无功,亏得她及时取下了帕子。
一个纵身跳起,玉寒轻轻巧巧地落在小阁楼顶,小心揭开一片屋瓦,只移开一条细细的缝,她朝内里望去,不禁愣住了:屋中有许多美姬,皆是薄薄的一层轻纱笼身,里面不着寸缕,随着舞步的变化,甚至可将私密处的阴影看个分明。
而后面坐着演奏丝竹管弦的一干人有男有女,竟皆是赤身裸体、不着一物,只有一道轻纱帐子将他们与外面的众姬妾隔开。齐博臾则是半敞着衣襟,斜躺在尽头的贵妃榻上,脸上并无甚表情,只半眯着眼睛,似是看得昏昏欲睡一般。
他手边是琉璃酒樽,还有若干酒壶,想是喝得多了才这般困倦,然那慵懒的姿态更为此人艳丽夺人的面庞添了几分刻骨的媚色。玉寒看着他,不由得又想到这人在临湖小轩里的模样:传世紫狐,魅惑如妖。
她也知道景荣侯素来荒淫,玩乐之法这人最是精通,可自从与齐博臾相交,她便一直以为这人那般嗜好酒色的模样全是故意装给他人看的,今日一见,却不料这人平日竟是荒唐到了此等境地。
其实,要说做戏,要想做得像,靠的不仅是为者的如尘心思,还要端看这人有无此经验游历。就譬如装病,玉寒若是没见过玉暖的孱弱体虚定然不能将那般苍白无力演到十成十的地步;再譬如做四少,如若不是玉家老爷子将她自小当男儿养着,那也早该露馅儿了。
如今这景荣侯在世人眼里就是个酒色之徒,如许年岁未曾有半点穿帮的地方,除了此人的心思深沉,自然就是由于此人私下确实也不甚检点。玉寒撇开视线,不去看屋内之人的动作,暗自道:“难道这景荣侯府夜夜笙歌?那弓弩图究竟藏在何处?”
正当她思索之际,屋内灯火瞬间熄灭,齐博臾本是半躺着,打算叫一干人等尽数撤下,以便他一人可考量些事情,不料,他才挥了挥手,灯火是灭了,头顶不远处却泻下一道月光,细细的一道清辉,别人许是看不出来,可他是何等的眼力?瞬间便已知缘由。
略微沙哑的嗓音懒懒地传出,惊得玉寒神魂都跟着一震:“既然来了,不如下来饮一杯,也好让本侯尽尽地主之谊啊。”那般不急不缓的语调,全全的胜券在握,立时就教玉寒败下阵来,于是自屋顶下来,走入正门。
齐博臾在点灯,点一盏五色琉璃灯,火光明灭间玉寒已是走上前来,入眼的是漆黑的屋中,一个体态修长的男子长身玉立,背对着自己,青丝如瀑,尽数散开。待他将灯罩合上,慢慢转过身来,那般怡然的神态,配上这周遭静谧的夜色,整个人映在那五色光华下,如狐仙趁着月色而来。
而齐博臾显然没有料到前来夜探景荣侯府的竟是四少,他已知四少是女子,那自然并非坊间闻名的玉暖,可这女子究竟姓甚名谁,他竟也一无所知,只知道这眼前的女子人称:四少,乃是新科状元。
不着痕迹地开了口,“原来是四少啊,何故深夜来访?”白玉般的面庞侧过一个小小的角度,斜瞥的眼角是几分淡然,几分娴雅,还有几分……魅惑。他这显然是明知故问,可玉寒却不得不答,于是将束紧的袖子解开,夜行衣顷刻化作广袖长袍,同色暗纹,绣的是祥云千朵,灯火映照,别有一番意趣,然后闲闲道来一句:“白日里饮酒不够尽兴,故而夜里前来叨扰。”
齐博臾对四少的镇定自若并无什吃惊,反正这人素来也勉强可算得上处变不惊,可那人就这么解开袖子,从一个夜行宵小摇身一变成了翩翩少年,直教人拍案叫绝,遂开口打趣道:“昔日有人言:锦衣不夜行,四少此番来访,岂非有违常理?”
他略带玩味地直视四少,然那人丝毫不见窘迫,反而笑道:“这不是心里头惦记着侯爷嘛!”一边说着一边朝齐博臾走近,面容含笑,灿若春花,与那一身的墨色衣衫反而形成一种奇异的偏差,很是惑人。
还真是个妙人儿,齐博臾暗暗称奇,就算是个男儿,要说出如此言语也是有些为难的,更惶若她还是个女子。然,这人说来却是如此妥帖,不带半分强求的样子,教人觉得她是如此的情真意切,齐博臾忽然就有一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一马的冲动,然……终究是敌非友!
“四少这话可是折杀博臾了,不知究竟有何深意啊?”他谈笑似的问话,却在瞬间转换了身形,丝毫不顾及半敞开的衣襟全全然打开,立时就站到玉寒身侧,封住了她的退路。
玉寒焉能不知他的念想,收起原先的嬉笑神色,直截了当道:“弓弩图现在何处?”齐博臾霎时愣住了,这人怎知他手上另有一份重绘的弓弩图?“侯爷不必吃惊,凌风公子身为工部尚书,要想窥得弓弩图再容易不过。”似是看出他所想,玉寒冷然道。
“怎么想到要来本侯这里一探究竟的?你既断定谢御庭私绘弓弩图,何不去谢尚书府中一看?”别的都好说,可这人缘何就如此笃定弓弩图在他手里?
“侯爷的左手不就是答案吗?”玉寒一挑眉,有些得色,使得原本有些冷的面容多了三分戏谑。齐博臾心下一动,鬼使神差般地便冒出了这一句:“你若随了本侯,他日本侯允你红妆上殿,女装临朝。”
红妆上殿,女装临朝!玉寒听得此言,如遭电击,猛然回首,对上的是一双同样盛着满满不可置信的眼眸,“你说什么!”
瞬间齐博臾已是回过神来,食指按上眉心,沉吟片刻,便道:“今日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且好好权衡权衡,三日之后,良辰苑再见。”说罢,利落转身,甩下一句:“恕不远送!”便吹了灯,去内室睡了。
第五十一章 两处难
四少神情恍惚,四少心神不宁,四少浑浑噩噩,是个人路过兵部,瞧见里头那个着浅绯色官袍的瘦弱少年都知道:今日四少与往日不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的,四少满脑子一团浆糊,这整整一日都一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齐博臾细长的眉眼一直在跟前晃悠,里面盛这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四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那人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说出那八个字的吧?“红妆上殿,女装临朝,呵呵……”四少一手支额,薄唇翘起,杏眼微眯。
众人听得笑声转过头来,入眼的便是少年一人独坐,笑得莫名其妙的模样。平日里见惯了那人的灿若春光,如今猛然看到他这般冷笑的神情,一干人等顿时背脊一凉,赶紧重新转过头去。
“四少今日怎么了?我见他一整日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是啊是啊,我刚才路过他身侧还听得他自言自语,别是出什么事儿了!”
“听说昨日他与景荣侯一块儿喝花酒去了,莫不是……”被景荣侯给强了?最后几个字那人没说出口,但众人看着那满脸的意味深长皆有一种:咱们都想到一处去了的感觉。互相对视了几眼,又偷偷回过头去看了看四少的面色:果然有些苍白。
四少抬了抬眼,斜瞥了众人一眼,没说什么,起身便准备回府。已是暮时,也该回去了,他耳力上佳,就算不甚用心,那不远处的一干人等说的话皆是一字不漏地入了他的耳,他也不予辩驳,倒不是怕越描越黑,而是:本少爷今日没那个兴致。
出得兵部的门已有一会儿,然方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