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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的脸顿时黑了,见阮千千的脸逼近了往后一躲闪,若不是阮千千早有预料地将一只手横在他身后接住了,恐怕要摔得后脑勺上鹅蛋大一个包。
“我是传话给你,本少爷近几日要走了。”
半晌,长生别别扭扭地扭动身子,从板凳上又蹭到了床边上坐着,好像坐着的不是绵软的褥子而是刺人的钉子一般挪到床的一头,抱着床柱盯着帐上倒垂的金莲花,看也不看阮千千一眼。
阮千千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说,“你个小孩子身无分文地往哪里去,我可不会给你盘缠,这叫做离家出走。”
长生默了一会儿,“这儿也不是我的家,就是要走也不是离家出走。”
“……”被长生的话噎住,阮千千细细想了一会儿,问他,“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长生背过身去不看她,心虚地将眼低垂了不说话。
“你来我家住着,府中上下莫不将你当少爷一般供着,先不说我,你谢大哥待你没得说吧?”
长生瞅她一眼,虽未说话,但认理地点了点头。
“你要走,没有人拦着你,但总得把话说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否则累不相干的人为你担心,你心里就不会有一点内疚?”说着将长生的手臂从床柱上扒拉下来,掌中捧着他小而稚嫩的一张脸,阮千千皱着眉头,“眼睛都红了,我就不信你舍得,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将泛着水光的唇咬得泛白了,长生猛地将脑袋往阮千千怀里一扎,几乎哭了出来,“我爹死了。”
……
女子温暖的手停顿在长生头顶一会儿,缓慢抚摸,片刻后,他听见阮千千的声音。
“若我记得不错,你曾说家中父母双亡,所以流落在外。长生,我该信你哪一句?”
这时窗户洞开,两个人影闪入,全身上下被黑纱包裹得严严实实,阮千千微微眯了眼,察觉到怀中的长生,方才还颤抖不已的身体,这时候镇定下来。
长生抬起头,异色的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抿了抿嘴唇,说,“姐姐记性真好,对我也好,比起我家亲姐,反倒与我更亲。”
脸色微变,阮千千只觉好似被咬了一口似的,偏生咬她一口的是人不是狗,她连踹一脚都不忍心,抱着长生的手收得更紧了。
长生意外地看看她雪白的骨节,似乎诧异她竟还不放手,笑了笑,“姐姐不要舍不得,很快我们会再见面的,很多事情,没有姐姐帮忙我还做不成呢。”唇畔的弧度上扬画成一记孩提般的天真。
然而阮千千知道,长生再也不是那个天真孩童。
又或者说,本就没有天真无邪的长生,甚至,长生这个名字本就不存在。
手上蓦然地一痛,阮千千低头愣怔间,两个黑衣人已经迅速携着长生离去,只剩下透窗而入的风,穿胸灌背的冷。猩红的血珠从指尖滴滴答答地打下来,她歪着头,没觉得多痛,看了一会儿。
“师姐?”
落地一声仿佛惊雷般,阮千千表情里出现了刹那空白,看着谢非青却有些不认识似的。
谢非青皱眉看着她的手,又见她恍惚着没有说话,索性不发一言将人拉起来,一路拉到自己屋里,翻出药箱来简单处理过伤口。
这时候阮千千也镇定了一些,抬起手盯着包着的纱布,方才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来,“那孩子走了。”
谢非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阮千千接着说道,“可真像啊,就不知道他想要我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像什么?”
“天家。”按住太阳穴的位置,阮千千脸上显出了疲累,说,“我知道长生到底是谁了。”
谢非青这时候方才将阮千千的话并在一起想明白,蹙眉问道,“长生走了么?师姐,我不明白,长生不就是长生么?”
阮千千觉得很好笑,笑了一阵心窝子都隐隐作疼,方才按着胸口将背坐直了,说,“是,长生就是长生,我说胡话了。我现在要去一趟安亲王府,你与我同去吧。”
她忽然记起当初在安亲王府,长生得知安王爷就是端木朝华的时候的反常,那张又是惊又是惧又是恨的小脸,在她脑中分外分明。
没有坐轿,阮千千与谢非青一人挑了一匹马,赶到安亲王府时,只见安亲王府门口安安静静连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她的眼角莫名其妙地就那么跳了一下。
朱门并未紧锁,伸手一推便开了,阮千千回头看一眼谢非青,眉头皱得很紧。
“师姐,这里好像有一点奇怪。”
紧闭着嘴巴,阮千千带着谢非青往里走,满眼的纷乱花树全看不见似的,树上红的粉的随风纷纷扬落的是桃花还是梨花都不重要,她只觉得心里头好似被千百只脚踩踏着一般焦躁不安,连带着脚步声也乱了。
从正门而入,穿过曲折长廊十里平湖竟一个下人都没有瞧见。
忽然。
鞋子踩在地上有一种怪异的滑腻感,阮千千低头。
一道暗红的印子,从脚下蜿蜒着向长廊尽头的拐角而去,是一条难看的颤颤巍巍的印子,好像被人掐住了的蚯蚓,摇摆颤抖着留下垂死的印记。
空气都凝滞住了一般,紧咬着的牙齿格格作响,阮千千忽觉手上一热,浑身肌肉都惊跳刹那,对上谢非青的眼,他的手正紧紧捏着她的手。
谢非青说,“小心一些。”
阮千千掉头喉咙发干,眼直瞪瞪地盯着那个拐角,二人一步一步逼近,缓慢而小心翼翼。
“啊——”
一道扭曲了的尖叫声打破诡秘的寂静。
阮千千和谢非青对视一眼,循声冲了过去。
红印弯过拐角依然往前,直钻进尽头的一间屋子。屋中墙上斗大的一个“佛”字,被还新鲜散发着腥气的血迹沾染得湿淋淋的。
“啊——”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继续,是从暗黄色的帘幕后面传出。谢非青从一侧拉开了帘幕,尖叫着的女子头也不回,搓着自己的耳发,两肩固执地耸着,头颅高扬对一个方向。
“皇甫倩……”阮千千听见自己的声音打着颤,往前每走一步小腿之下都仿佛被冻住一般,一动一声响。
皇甫倩的白裙上染着刺目的血,阮千千的靠近让她原本就像要鼓出来的一双眼,瞪得更大更圆,眼白森森地盯着她,认不出她是谁一般,一面捂着脑袋慌乱尖叫一面慌不择路地往后退。
直退到那面白壁之下,血痕垂在她肩头,阮千千抬头,只见那墙上。
钉着一个人。
已死的脸带着异于寻常的惨白,表情却很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她听不见自己喉中的声音,但那嘶哑的气流分明是在说,“王妃娘娘。”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母妃?”
阮千千蓦然一回头,就看见端木朝华已经拄着杖走进佛堂,晃着头慌张地喊了一句,“不要看。”
然而已经是晚了。那双深黑色的眼已经看到墙上触目惊心的一幕,一把长剑直戳在安亲王妃胸口,胸前已没有多余的血再流出来,垂在身侧的那双手,是晨间送他入宫才抚过他的发。
端木朝华扭了扭头,一步步走近了。
眼睫上下扇动几番,情绪像是都凝结在了眼底,汇成无法撼动的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拐杖上簌簌落下木屑来,他丢开了杖,脚步走得踉跄,硬是一步一步用手拉扯着麻木的腿,捱到了钉着安亲王妃的那堵墙下。
“母妃。”
阮千千听分明了那一句低喊里,说不出的低哑。
他站立不稳,却从旁边拉过来了一张桌,掀袍摆手脚并用爬上桌案,这才能站得与安亲王妃持平。安亲王妃一双如漆的眼早已黯淡,是在看他,本是不可能看他。
伸手掩住那双眼,端木朝华拔出将她钉住的剑,已经没有多的血可以喷涌出来,是以他身上只沾染了少许红色,就顺利将安亲王妃抱下来。
他将安亲王妃放在垫着厚厚毛毯的地上,又将还沾着寒气的朝服剥下,拍了拍。轻手轻脚地覆盖在母妃身上,将绣着暗紫色花朵的领子拉上来,及至她的下巴,停顿,再拉上去,将她整个人都盖住。
叫了田冲进来,偌大的安亲王府,下人们毫无知觉地歪在各处,这时候方才渐渐一个个手软腿麻地醒过来,被召集起来,听见自家主子镇静冷淡的声音,便和平常任何一个时刻没什么不同。
等他们一个个回过神来,才听得分明了,王府要办丧事了。
在这人来人往里,被践踏得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的花瓣,似乎还散发着阵阵的幽香。
她好似被抽剥了灵魂,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隔着人群,隔着花树,隔着长廊,千山万水一样地看着端木朝华冷静而不吵嚷地将安亲王妃的丧事安排下来,有条不紊,不慌不乱。
一直从上午到傍晚,暮色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也毫无知觉。她眼睁睁看着,端木朝华亲手打晕了皇甫倩让人送回房间,亲手将安亲王妃抱入了棺木,亲手布置了灵堂,亲手写了给皇帝的上表。
寂静笼罩起来的夜色里,端木朝华房中没有亮灯,好像在黑暗里才是安全的。
他跌靠在椅子旁边,差点叫阮千千找不到人。等她找着了,便是看见他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着,一只手按在额上,指上的扳指都黯淡了光彩。别扭的腿应当是放下去更为轻松,然而他却动弹不得,本就受不得凉的腿这时候无知无觉,连痛都不晓得了。
阮千千看他模样,心里的难受好似哑了一般,竭尽全力也发泄不出,直到满脸湿润了,方才发觉是哭了出来。
这时端木朝华放下了手,轻飘飘地抬起眼看她,说,“我没事。”
她的眼泪落得更厉害。
端木朝华将手放在她发顶上,想屈起五指揉揉她的发,手指却僵硬,只能沙哑着嗓子,干声道,“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反倒哭了?”
下一刻他被揽进她怀里,他胸中怀中满把的虚空,这时候仿佛全都失了约束奔涌出来,整个人也松垮下来,无力起来。
端木朝华闭起睁得发痛的眼,听见自己轻轻柔柔的声音。
“阮千千。”
“嗯。”
“阮千千。”
“嗯。”
他叫一声,她便应一声。
就这么,他只知道唤她的名,不知道把这个名字念了几千几万遍,方才极其疲惫地陷入无底一般的黑暗。直到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声音,只余下极其细微清浅的呼吸,她低头看见端木朝华紧抓着她衣衫的手指骨节,觉得臂弯里承载的是足以压垮整个余生的重量。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
安亲王府上下被药迷翻,用的是药王谷盛产的一种草,名为“知归”。
皇甫倩醒来时,安亲王府已经挂满白绫剪遍白花,除了百年不动的朱门梁柱,顺应春日开得正好的桃花,别无多的色彩。给自己拣了两贴药吃下,就有丫鬟来找她。
“王爷请皇甫姑娘去书房一下。”
皇甫倩点头挥退丫鬟,按住还微微疼痛的额角,脑中如迷雾幻境。默默拉开一格药箱,里面已经空了,她翻转了药格子,倒出来的不过是纷扬尘埃。
白裙素衫倒是连丧服都省下来,走出房门,抬头便看见阮千千手上托着黑漆漆的盘子,她也看见皇甫倩,脚步微微顿了顿,想起那日皇甫倩声嘶力竭满面疯狂的模样,敛去眼中情绪低头走近过来。
“皇甫姑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