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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宫女清凉笑意的声音,却听她们道:“韦小姐,您来了,秦王殿下不在,且到里面等候吧。”谄媚的声音里含了些幸灾乐祸,想必是想等着韦若进来新欢旧爱狭路相逢来看热闹吧,她们料定我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是出身名门的韦若的对手,即便得罪了我还有韦若来给她们撑腰,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我像被踩了尾巴似得滚到床里面,裹着被子冲床前的宫女道:“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拦住她啊。”
那宫女如梦初醒,狠狠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迅速向外走去。
絮絮碎碎的声音响在屏风外,却又好像近在眼前,我只觉脑子里像关了只苍蝇嗡嗡得响。争执声渐渐小了,好像韦若被那宫女给劝住了,紧悬的心松了下来,却听一个清朗豪爽的声音隔花拂柳地传进来,压倒了一切莺声燕语。
“韦姐姐,你可莫听这丫头胡说,她在二哥身边久了人也鬼精鬼精得,我猜想他定是在自己的寝殿里藏了个女人,咱们进去看看,省得他回来又要抵赖。”
我的头一阵轰鸣,李世民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难缠的妹妹。
韦若似乎有些犹豫:“这……安馨,还是算了吧,我改日再来。你刚从外面回来想必也累了,我陪你回去休息休息吧。”我舒了口气,还是阿若通情达理。
谁知那被称作安馨的女子倒像来了气,忿忿道:“别提了,一提起来我就生气。宇文士及这几天总对我爱答不理得,倒是老往庵堂跑,我说一个大男人要烧香拜佛得往尼姑堆里凑干什么。今天跟着去一看,原来是在私会那个贱女人,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跟我摆什么臭架子,佛门清净地还不忘拈花惹草,隋炀帝的女儿各个都是贱人。”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半天没回过神,她说得是……我姐姐?出神间,一群宫女推推搡搡地已进了来,我就这么拽着被衾坐在床榻上隔了一群姹紫嫣红看到了惊愕的韦若,双目莹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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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我说得没错吧,这里果真藏了个美人啊。”骤然放大在耳畔的声音将我从冥想中拉出来,却见一个身着流彩暗花云纹缎织襦裙的女子正充满好奇地看着我,素面淡抹勾勒出英武之气,却又平添几分秀色。
乌压压得只觉进来了一群人将阳光都给挡住了,小宫女慌忙挡在我身前,哀求道:“郡主先让……让小姐换身衣服,这个样子实在不成体统。”
我垂眸看向自己,雪白的寝衣几近透明地贴在身上,昨晚折腾得满是暧昧而可疑的褶皱,衣襟半敞酥胸微露,任谁见了都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安馨轻而易举地拨开挡在身前的宫女,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我笑道:“紫诺,这就是你说得没什么人,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坐在这里,难不成你方才都没看见?”
紫诺碎步跑到她跟前,嘤嘤道:“郡主,您还是先出去吧,这又不是什么可闹着玩的事。”
我低着头,任安馨与紫诺在身前絮絮叨叨,却觉前若灼目金轮,被耀得目眩神晕,不敢直视。
“怎么会是你?”一缕极轻的声音隔着莺花艳彩飘了过来,不大但却足以压倒周围的声音。她们推搡的动作停了下来,却见韦若拿着一幅画轴展开,我定睛一看正是那日那个画师为我们两个画的像。她望着装裱精细的画轴,眸中被上面斑斓的色彩映得如虹如花,嘴角上慢慢噙了嘲讽的微笑:“那日我想把这副画撕了,我不想见到那个虚情假意的人,可没想到他看了一会儿竟说可惜,我真是自作多情,竟以为他可惜的是我!”说话间只听刺啦一声画轴自中间碎作两片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安馨率先反应过来,拉回了反身就要走的韦若,兴致盎然地将视线徘徊在我们中间,奇道:“你是说你和她早就认识,她后来居上撬了你的墙角?”
望着地上明艳依旧却残破的画卷,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与决心径直跳到了地上,走到韦若跟前殷切地凝视着她道:“阿若,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她未反应,却被另一只手拽了过去,泠泠笑语调侃道:“不是哪样啊?瞧着一身真是‘此中有真意’,要狡辩也先把身上这些东西洗去了再说啊。”
我低头,见被安馨撤掉的肩衣下露出那些红艳的吻痕,我暗恨自己何必要跟李世民置气,若是能衣着整齐地见她不至于如现在这么百口莫辩。
皇家女孩锦绣丛中见惯了莺莺燕燕,即便没出嫁也对男女情事耳濡目染,这是如安馨这般大胆似无顾忌的说出来却是极少。听得她这样讲,已有宫女在低笑,我陡觉屈辱,忙伸手去拉寝衣。
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紫诺从后面半扶住我,用极低的声音询问:“夫人,您没事吧?”我摇摇头,却听有宫女调侃道:“紫诺姐姐就是聪明,这么快就去巴结新夫人去了,只是可得看准了眼,殿下风姿绝代可不是随便什么女人想留就留得住得。”
紫诺抬头厉声喝道:“放肆!竟敢如此说话看殿下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那宫女装作胆怯地吐了吐舌头,紧依附着安馨道:“郡主,奴婢可是为了您才得罪紫诺姐姐得,您可得给奴婢做主啊。”李安馨浅笑如兰:“那是自然,不过这美人还真是美,瞧那一双狐狸眼看人都带勾”,歪头端详了我一阵,渐渐收敛了笑,换做恨意:“倒还真有几分像杨德卿那个贱人。”
我揉了揉被她拽的发酸的胳膊,已铃铃开口:“郡主好大的火气,原来尊贵如您也会像我们这些寻常女子去勾引有妇之夫啊。不过……郡主更有能耐些,能理直气壮地逼着人家去休原配好鸠占鹊巢。”
“你说什么!”她恼羞成怒地上前一步,圆目怒视着我,却忽而笑了,笑容甚是令人毛骨悚然:“原来这朵花还带刺啊,别说我还真怕二哥回来后怜香惜玉了要跟我算账,不若……”她猛地上前一步,我警惕地偏身:“干什么?”美面含春,却透出几分恶毒来:“既然你们长得像,不若也学她吃斋念佛算了,瞧着一头的乌发若是变成了秃子,不知二哥还会不会喜欢?”
听得她说话已有宫女不知从哪儿寻了把剪刀来,睨着那凛凛寒光我不禁后退了几步,紫诺挡在我跟前义正言辞道:“郡主三思,您若是硬要与她过不去,殿下回来后绝不会善罢甘休得。”这话却激怒了李安馨,命人将她拖到一边,便拿了剪刀靠过来,沉默许久的韦若拦住她道:“安馨,别把事情闹大了。”她秀眉微挑:“你怕什么,二哥那里自然有我顶着,我今天就是心情不好要拿这个女人出出气。”
一扬头,对左右道:“给我摁住她。”
上来一个宫女要来抓我的胳膊被我侧身躲过,脚步叠踏中却不知是谁踢了我一脚,本就酸软的双腿登时没了力气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上,膝盖被摔得一阵刺痛疼得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李安馨顺势拿了剪刀过来,我偏头一躲来势汹汹的剪刀落了空,却因乌发划过利刃而掉落了一缕,蜿蜒轻逸像断了根的浮萍慢慢地飘到了地上。
我一愣,心中却想,刚才为什么不让他帮我把发绾好再说那些话。
“住手。”一声冷寒怒极的声音传入,环绕着我们的色彩流离瞬间散去,被遮挡了许久的阳光终于照了进来。
第71章 七十二
被松开了束缚;我伏在地上慌忙去抓自己的头发,盈渥依旧的触感在掌心的揉搓里变得温热;紫诺将我扶起来语带呜咽:“夫人不必担心;您的头发都好好得呢。”眷留在发上的手尚未收回已被人缓而紧地握住了;心里的弦陡然一松竟莫名其妙地掉下几行眼泪,方才那种险峻危机的环境下没来得及流的泪倒好像要在现在流尽了似得。身旁的李安馨极为不屑的低嗤:“惺惺作态。”
一时自心窝里冒出数种感绪——委屈、愤恨、不甘;促使我猛得推了眼前人一把,他尚未及妨,抓着我的手匆匆而坠连自己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那股推力一返;我退得却比他多,被耀目的日光晃得眼晕;以手擎在香几上才勉强撑住孱弱欲倾的身体。眼前却是一阵阵的光眩迷离;眼皮沉庸庸得恹恹欲合。
沸扬的喧嚣好像在一瞬化作铜鼎里的蔼蔼香雾浅稀散去,刚才还泼辣的宫女如今驯服的绵羊般垂首侧立,李世民阴沉着脸扫了她们一圈,言语冷厉:“这是在干什么?”
宫女缄默不语,眉梢眼角低低地瞥向李安馨,她峨眉婉转,芳沁如兰地浅笑,“二哥回来得甚是及时,止了一场好戏。”紫诺极低声地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他默然看向我,神色痛楚而怜惜,我倚靠在香几边沿上无力地垂首,脸颊上泪痕未干,而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勾了勾。他心生了怜悯又如何,便能将本该属于我的名正言顺还回来么?
“是吗?”霍然而起的沁凉声音游荡在偌大的寝殿里,衬得周围纤羽坠地便可闻。纱帘低垂,蕴静生凉,他仿若极舒散惬意地道:“安馨认为这很好玩?”被他看似随意的言辞所迷惑,李安馨俏丽展颦,带了几分撒娇:“二哥不觉得好玩吗?”
墨蓝的锦绣如曲水翩然垂下,李世民含笑地看着他:“既然妹妹觉得好玩,那就继续玩下去”,话锋一转,却有不容违逆的凛然之态,冲随他而来的内侍道:“来给安馨郡主剪头发。”
寝殿里静得可怖,宫女们左右相觑,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李安馨惊愕地看着心有胆怯却不得不奉命向自己逼近的内侍,瞪圆了双目冲着李世民嚷道:“你为了这个女人要来剪我的头发?”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扫了僵滞的内侍一眼,冷然道:“愣着干什么,本王说得还不够明了吗?”
“殿下赎罪……”宫女们嘤嘤诺诺地跪了一地,不知是在求赎谁的罪。李世民厌倦地俯视,“你们倒是求得快,离宫里岁月悠长尽让人寻事生衅了,本王念你们是奉命行事从轻发落,去后宫干杂役,干上一辈子,也省得将来放回来再继续滋扰生事。”
满室凄凄悒悒的哀求声络绎不绝,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命人将那些宫女拖走。我睫宇微垂,凝着香几上浮雕的如意云,耳边所听像是一场与我无关的戏。蓦然间,见拥堵在门口的内侍齐刷刷地让道,拥簇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人进来,锦服玉冠,甚是雍贵。他瞥了一眼被内侍制住的李安馨,听李世民道了声‘王叔’。
我思忖,这大概就是李安馨的父亲淮安王李神通,辅助李世民东征西讨甚为德高望重的王叔。他的态度与李安馨迥异,以长者之尊甚为谦和:“我都听说了,此事是安馨有错在先,让他向这位小姐陪个罪,就请秦王高抬贵手饶她这一次。”顺道颇为恳切地看向我,却在触及我容颜的一刻面露惊诧,好像青天白日里见了鬼似得。
笼着晨光里的霏烟,我偏头看向李世民,“让他们走,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目光无转移地凝注着我,声音清晰而有力,像是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王叔,你是否觉得一个我在洛阳觅得的新宠配不上这样的大动干戈,你们是否都这样觉得?”他陡然迈出去几步,冲跪伏在殿宇里的宫女道:“把她们都带进来,本王今天让你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去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