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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年初生,哀家还记得,那天下了冬季里的第一场雪,牢中,哀家的亲妹,你的母妃,身体虚弱,却满怀欣悦,她抱着你,一边亲你的小脸蛋,嘴里还喃喃着想看着你长大,想就这么抱着你,就这么抱着你……”海雨青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有着让人心悸的朦胧,甚至有些怀疑,这生这世,本就是这般模糊不定,或许,本就是她从来没能看清过。“章氏狠心如此,欲对你母妃赶尽杀绝,不仅要夺你母妃性命,还要……还要先皇将你赐死。哀家何能忍心?便只能委予曾获哀家之恩的海将军,把你带出皇宫……”真实的源起皆已悉数知晓,然而,那本已在心中成了遥遥无尽头的孤寂前路,于此时,变成了另一条更为难测的暗霾小道。从他遇害身亡的那一天起,原来她早该明白,背后之人不惜代价所行的一切,使她断不能只是一名寂然宫妃。身世不明的公主,令天家蒙羞的余孽,与三朝功臣之女,相悖相逆,却又在自己身上联成了惊人,而可嘲的真实。那么,手中这一件物事,是否也应从此抛开,不再触及?只因她不再配。
海雨青张开手掌,看着掌心中那慢慢回复原状的布袋,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自禁地轻颤。
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入布袋之中,淡淡地漫洇开来,随着微风凉散,渐渐地终不再见踪影。
日落西沉,长夜已至,宫门外,又传来一声惊心的呼响:“坤月宫,海美人整装。戌时进颐祥宫。”这一夜再度降临之时,那在温暖宫内等待的,应不再是漠然憎嫌的脸孔罢?
漫漫之夜,孤清冷寂,谁又愿意一直忍受?当他的眼光落于自己身上,虽不具温情,却也是冷淡不再。只不知是万幸,还是福气。她轻轻地笑着,走近他的跟前。他低头细看她的双眸,似是下意识地想捕捉一点什么,但收于眼底的,只是一片微薄的清凉,无关柔情,却另具挚意。如果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妃嫔,或者,便只当她是一名普通的妃嫔。他伸手把她拉近身边,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更显悠然,似是一种笃定。海雨青低头倚在祯文帝的怀中,淡淡的,却又熟悉的龙涎香气,丝缕漫息于鼻端,她阖上眼睛,却不见黑暗,只感觉到跟前的光息,仍闪现于脑中。当彼此两相拥紧,那当初便横梗于各自之间的隔膜,似正无声无息地湮灭,转眼,却又成了另一重莫名的刺心阴翳。骆沅儿罪责定论,皇上下旨将其赐死的消息即日便传遍了宫中。处置已定,但心思却在得知结果时,有一刻的紊乱,及伤痛。宁媱推门走出宫房,看到庭院内满地濡湿,想这老天当真是阴晴不定,昨日还是阳光普照,今日便是阴雨连绵。
看到如燕迎上前来,宁媱转身往殿外走外,一边道:“我就此出外,无须随侍。”如燕站住了脚步,喃喃道:“主子,奴婢……”宁媱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若无要事,等我回宫再说。”
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方走去,却不知欲往何处。但是眼前,却已辨认出,这是一个不该前往的方向。然而,这所有,再也等不及她前去告别,便已毫不留情地离去了。早已离去。
宁媱停下脚步,那个方向的宫道之上,出现了一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常颢默默地来到她跟前,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无声地垂下了头。 宁媱看着他,轻叹道:“你可是想前往探视?”常颢抬起头,沉声道:“宫中自有规戒,属下并不能前往。属下只想求宁婕妤帮一个忙。”
宁媱轻轻点头,道:“你且道来。”常颢刚欲开口,却又犹疑了一下,面呈一片悲苦之色,他转身走过一旁,片刻后,才道:“求宁婕妤代为转告,当晚,娘娘曾派人暗中尾随,因此得知内情,更把属下限步于贞宁宫内,”他顿了顿,吸气道,“待大事得成,我必舍命相随……我们,终有重逢的一天。”茫茫之音,轻轻坠落。宁媱为之动容,亦为之苦笑。她咽了一下,道:“我自会替你转告。”常颢敛了一下心神,回身正视宁媱,感激道:“宁婕妤大恩,属下毕生铭记。”
可知,无恩可论,只有亏负。宁媱忍下心头的酸楚,继续往前走去。进入宗人府内,迎面还是那一股让人呼吸不畅的气息,人越往内,越觉出路无寻。骆沅儿只静静地倚墙枯坐,容色憔悴惨淡,亡命于前,已无半分生气。“今日的雨,像当日我们在院子里的一样,绵密融细。馨如姐姐说要进屋里避雨,清清说不要,你和我二人,便拉着馨如姐姐一起跑出院子中央,只说这雨清凉舒服,该让馨如姐姐做一个舒服的落汤鸡。”宁媱娓娓地说着,牢内死静一片,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洞地回荡。骆沅儿的眼睛在幽暗里闪动着无力的光芒。宁媱低头细思片刻,道:“他让我转告于你,当晚他并非置你于不顾,只是早已有人注意你的行藏,早已有人知悉你所为。他才会受制。”骆沅儿再没有了表情,她把头埋进了臂中。宁媱身子往门槛边靠近,半倚着那冷硬的铁槛,轻声道:“有一个人,待得大事既成,必舍命相随,与子重逢。”骆沅儿转过头来,僵化的脸上,终化开一道哀忧的涟漪,她凄然地笑了起来,却什么都没说,像所有的千言万语,只想留于心底,终将灭失。他的心意,如今,总算也是清楚了。他所重视的,便是来自堂姐的宿仇,他背负的,比他放弃的,要多。她明白,她都明白。宁媱叹了一口气,话已尽,或许,时缘也将尽。她转过身,慢慢迈步往外走去,只听大门传来一声杂乱响动,外间的光茫骤然照进牢中,尤觉刺目,她抬眼看去,只见那一行人中,为首的方公公正捧着一袭白绫向内走进,她愕然站住,看着他们向自己躬身行礼,然后又擦过她的身侧,往骆沅儿的牢中而去。宁媱立在原地,看到骆沅儿被拉起,她心中一阵抽痛,忙掉开了头,疾步往外走去。
细雨纷纷,零星飘落。外间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失落的萧冷,仿佛来自心间那溢发沉重的悲凉。死亡的气息,曾那么近地接近自己,然而,宁媱也知道,今日之亡命,除却骆沅儿,还有那心底的一个幻梦,一个已然消逝的幻梦。她孑然往前行步,雨水渐密,朦胧水雾中,她孤清的背影在深远宫道中隐隐地模糊成一个冷寂的灰点。
子夜谣
第五十七章 雨雾绵绵而漫,淅沥的水声敲打在绿瓦之上,细密迭响,此起彼伏,总是教人心中无端生起烦厌躁闷之意来。他脚步匆匆地穿过迥廊,径直往昭华宫内殿而去,一路上宫人都恭敬地向他称一声“靖公公”,他也只是漠着脸孔微微点头,不作停留,亦不示亲近。于清晨踏着稳健的步子前往昭华宫,敬崇地侍奉于凤驾之前,每日如是。
时光飞逝,这日复一日的如履薄冰,殚精竭虑,便是他得以长留于皇后身侧以享尊权的代价。
皇后的心思何等缜密,手段又何等阴狠,他不敢妄言一句清楚,却亦是心中知底。这十数年来,由皇后部署,由他出手的后宫悬案,多不胜数。每每事过,他总只让自己将其尽数抛诸脑后,立于眼前的,只有更稳定的地位,更富足的生活。那心中有愧的感怀,早已于十年前便远离他而去了。然而,昨晚房中的数声异响,却让他整个儿悬起了心来。也许无关愧疚,却是惶恐不已。
那声响动,阴幽哀怨,似是悠长的叹息,亦似是悲怮的呜咽,声落音缈,森寒不减。他闻声惊栗,只觉窗外雨水连绵,却盖不过房内这声暗响。他迟疑片刻,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打开房门,环视四周,却是无半个人影,心头疑虑不由稍有褪减,外间风雨交集,许是自己听误了罢。当他重掩房门,耳边却又清晰地听到一声尖利的哭声,他猛地转过身来,悸动地瞪大双眼,只见桌上那灯火正颤乱地摇摆着火舌,恍若曾有不知名的动静于此旁掠过。他顿觉心头凛寒,忙又把房门打开,急急走出庭院中,看到二名小太监从前方走来,他拦下二人道:“你们可曾看到有人从本公公房前走过?”靖公公看那二名小太监茫然地摇着头,心中越觉惶然不安,片刻后,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二人离去。他正要转身返回房中,竟又隐约听到那二名小太监轻声道:“今日是焕欹皇子生忌……”
他骇然地站住了脚步,待得回身要把二名小太监叫住,却不见了那二人的身影。
这一整夜,他不敢吹熄灯火,只恐忧地窝在被褥中,心惊胆战地注意着房中动静,深恐那阴幽的声响再度重返。此时,虽是日光普照,行走于昭华宫中,却又自感一股悚骇的冷意包围拢于身侧,挥之不散。
这一段熟悉的路程,今日走起来,竟是如此漫长。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内殿之中,眼前的皇后身穿一袭红彩绣金凤正红朝服,端坐于凤榻之上,仍旧是那不怒而威的无上尊贵,连他这等心腹近侍,也难免心感畏怯。恭敬地行过礼后,靖公公立在一旁,他微躬身子,双手垂放于身前,垂首敛目,兀自惴然,不知该如何把话开口。皇后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这等慌张神色,还想在本宫面前藏瞒么?有话便说来。”
靖公公忙又跪下,道:“奴才无状,请娘娘恕罪!奴才……奴才如此,是因着昨夜……昨夜奴才房中,竟闻得异响,奴才愚昧,未知……”他惶恐地抬起头来,“未知昨日,是否为焕欹皇子生忌?”皇后一怔,旋即冷冷地瞪向靖公公,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本宫,你房中闹鬼了?”
靖公公慌得整个儿跪趴在地上,颤抖着身子道:“奴才罪该万死!”皇后冷看靖公公片刻,道:“你起来说话。”靖公公诚惶诚恐地站起了身来,手却控制不住地直发抖。皇后憎嫌地瞪了他一眼,冷道:“别说这鬼神之说虚罔无存,就是那真为冤魂,也不足为惧,你害怕?你可以害怕,但你那窝囊样儿给本宫收起来,不要平白连累了本宫!”
靖公公惊得打了个哆嗦,正要跪下请罪,门外传来了通传声:“宁婕妤到!”
皇后转过眼光看向门外,双目中那若有似无的肃杀之气随着嘴角的微笑,慢慢覆于眼底。
宁媱施施然地走进殿内,感觉到殿中靖公公的畏缩不安,她定下心念,盈盈行礼。
皇后为宁媱赐座后,缓声道:“宁妹妹,你来得正好,本宫正有一事,想询问妹妹之意。”
宁媱福身道:“皇后娘娘请明示。”皇后看着靖公公,好整以暇道:“小靖子适才竟告知本宫,他房中昨夜有异响,竟似冤魂之音。本宫寻思着,这所谓异响,到底玄机何在。”宁媱侧头看了靖公公一眼,只见他把头垂得更低,脸颊上早已没了人色。她思量了一下,回头对皇后道:“回皇后娘娘,臣妾此番,只想起了昔日夏魂一事来。”皇后低头笑了,轻轻点头道:“妹妹想的,果然和本宫想的一样。”她抬手挼了一下鬓角,“只不过,妹妹可有想到,昨儿是什么日子?”皇后的声音,平静而柔和,听在宁媱的耳中,却又感觉到了一丝试探的尖锐。她暗暗沉下了心来,昨儿是什么日子,她知道,她明了。“昨日,乃焕欹皇子的生忌。”她轻轻回答。皇后仍旧点着头,道:“会在意的人,除了皇上,相信并不多。”宁媱垂下头来,是的,除了皇上,本该在意的人,应是常姐姐,但常姐姐已然逝去,这一惦念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