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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我情绪波动太大,在路上时眼前一阵发黑。好转后便察觉秦敛一直在看我的脸色,似乎很想捉住我的手,然而每一次都被苏启重重敲开。后来他想要替掉苏启来推轮椅,被苏启狠狠踩在脚上,捻了好几圈才放开,接着苏启嘴角牵着笑容,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秦敛自然没滚,他一向都只有让人滚的份,没有主动滚的时候。结果便是三个人一起到了明珠殿,我被扶到床上倚坐着,苏启坐在床头拿眼刀嗖嗖地刮向一尺之遥坐着的秦敛,秦敛完全无视苏启的挑衅,在屡次试图接近床边都被苏启阻挡之后,开始拿过宫人递来的手巾擦拭血迹。
过了一会儿,没想到苏姿也赶了过来,紧贴着苏启坐下来,一同审视着秦敛,于是一向冷清的明珠殿更加热闹了。
我从假寐中偷偷睁开一只眼,发现这阵势俨然三堂会审,一时间头更晕了。
起初殿中静得很,直到宫人端来茶盏,才响起细细的撇茶声音。苏姿抿了一口,歪头对苏启道:“这茶香气高爽,颜色清明,我很喜欢。以前似乎没喝过,是今年新进贡的茶叶?”
苏启顿了一下:“我这也是头一次喝……”
秦敛略略敛了敛衣袖,目光沉静道:“这是我这次从南朝带来的茶叶,只南朝一处地方特产,特地请二位品尝品尝。如果喜欢,可以全部送给二位。”
我听罢呛了一声,不光是我,苏姿苏启的脸色也齐齐变了变。
这事情想想就有点忧心。虽说南朝苏国互通奸细早已有之,偌大的宫中混进个人来也未尝不容易,再者宫中人饮食之前必定是要验毒的,所以就算混进人来也不算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对苏启权威的挑衅,他一向对苏国皇宫的滴水不漏很有把握,然而现在随随便便一个端茶的宫女都是秦敛派进来的,就可以想象这宫中秦敛的奸细还是有很多的,这种事苏启只需略略一想就能让他的脸色十分精彩。
果不其然,苏启的脸色已经黑得堪比锅底,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在后悔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眼前这个碍事欠揍又找死的人。
秦敛还是十分淡定,仿佛这就是顺理成章一样。如今殿中四张面皮上独独他自己露出这种表情,这就意味着秦敛真的很有胆量。
其实我很想感慨一句,果然这世上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苏姿最先反应过来,把茶盏啪地一放,面带微笑道:“哦?不知苏熙在南朝时有没有喝过这茶,那天你让她自尽时,毒药是不是就搁在这种茶里?”
秦敛的脸色有些变了,苏启再接再厉道:“说到这个,我再告诉你,苏熙小时候身体不好,咳疾缠身,按照太医的说法,本来长大了便会自然痊愈,然而几年前你来苏国,狼心狗肺地下毒给苏熙,你甩甩袖子走得无比潇洒,她回来后吐血吐得昏天黑地,太医联合诊脉,说她不可能再活过二十岁。”
秦敛的脸色微微变白,还没有开口,话又被苏姿堵住:“再后来她嫁去南朝,你又一次让她服下毒药。你不要怀疑苏熙那天喝的是什么龟息之药,她那天喝的是真真正正的魂醉,喝下去断没有还魂一说。这药专门用来对付权贵,那时本来是用来对付你的,可惜她心软下不去手,只好自尽。如今她虽然侥幸又活下来,但太医已经断言她还剩下半年可活。”
秦敛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而苏启仍然意犹未尽:“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双腿不能再行走,几天前又添了不能视物的病症,如果这样下去,未来半年苏熙不会过得很舒坦,可能还会听不见东西抬不起手腕,最终五官衰竭而亡。秦敛,你不来便罢了,来了这里又知道这些,你还凭什么带走苏熙?”
苏启的话音刚落,苏姿清冷的声音又跟着响起来:“如今苏熙侥幸活下来,你尚且侥幸见到了她。假如那时候她真的被你毒死了,你做出悔之莫及的态度又给谁看?你既然当初笃定了主意要毒死她,现在就不妨当她死了。这样反悔,实在可笑。”
在我这里看过去,秦敛的神情勉强还算平静,脸上却早已血色全失。他漆黑的眼睛突然对向我,我猝不及防地跟他对视,正不知该说些什么,苏启很快又把话茬捡了起来:“看够没有?看够了就站起来出去,问你的暗卫借把刀子,自行了断得了。如果你想留全尸,我也可以好心一把送你瓶魂醉,一定让你死得快又不痛苦。”
“不妨再等等,”秦敛慢声开口,“若半年后苏熙果真离开,我自然会去陪她。”
第 三十八 章
、
我瞪大眼望着他,苏启捏着扇柄开合的手也停下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他半天,才轻轻笑了笑,道:“苏姿。”
“什么?”
“你觉得他的话可不可信?秦敛突然变成痴情种我有点不适应。”
苏姿道:“南朝陛下金口玉牙,一般来说比你的信用好多了。”
苏启:“……”
苏姿继续道:“当然南朝陛下同时也诡计多端,他不会直接背弃盟约,但他会拐着弯儿阴人。”
苏启弯唇一笑:“尊敬的南朝陛下,你看呢?”
秦敛淡淡道:“二位双簧何必唱这么久,我从南朝过来,自然是诚心诚意。要签订协约,签就是。”
“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你就算肯给苏熙陪葬,她也不能和你再去南朝。明天我命人将协议拟出来,希望到时候南朝陛下还能信守诺言。”苏启敲敲手心站起来,顺便拖走了苏姿的手腕,“走了。没见苏熙一直插不上嘴急得脸都红了么。给她点时间问话。”
我一愣,伸手要去抓苏启的袖子:“哥哥……”
苏启飘逸闪开,头也不回地冲我摆手:“我去给你拿条鞭子,一会儿如果问得气着了,顺手抽死人也没什么。”
“……”
最终鞭子还是被无语地送了来,与鞭子一起送来的还有太医。后者大抵是苏姿的命令,按照苏启的脾气,他才不会对秦敛手软,倒是巴不得他现在死了才好。
等伤口被包扎好,所有人都出去,殿中只剩下我和秦敛两两对望时,其实我有一点不自在。因此当秦敛坐在床边,试图抚摸我的头发时,我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挪。不想这个动作却给了他更加靠近的借口,秦敛想要无耻的时候和苏启也没什么分别,我不小心在床边留出这样一条缝隙,他便顺势褪了鞋子上了床榻揽住了我。
我:“……”
他的手按在我的头发上,低低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熙儿。”
“你先放开我。”我闷闷地说。
秦敛顿了一下,仍然没有松开,反而握紧了我的手,他的指尖冰凉,比我的还要凉许多,我略动了一下,便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这一次带了几分喑哑:“对不起。”
过了一会儿,我慢慢摇头,说:“你有你的考量。这种事如果是苏启碰上,他也会这样做。你们都是一样的。”
我说这话其实是有些违心的。如果真心从秦敛角度出发,我就不该说最后那句暗含幽怨的话。我在心里一边拼命告诉自己要做个大度的公主,要顾全大局体贴宽容,一边巴不得索性就做个目光短浅的妒妇,受不得丁点委屈,秦敛只能是属于我的,什么江山,什么谋略,统统都不值一提。
索性我还有点理智,心里那个委屈的声音喊得再大,还是成功地做到了口不对心。
秦敛将我抱得更紧,轻轻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苏熙,我很喜欢你,从你的眼睛从墙头上探出来的那一刻就开始喜欢。让我以后都继续陪着你,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哪里,好不好?”
我摇摇头,捂住眼睛,仍然无法阻止水泽大片大片蔓延开。秦敛轻轻把我的手臂掰开,我觉得这个哭泣样子实在难看,可是又止不住,于是大力挣脱了他,钻进被子裹住头,咬住被角继续掉眼泪。
秦敛隔着被子一遍遍抚摸我的头和背,轻声说道:“我知道那时你不会用什么龟息之药,你不会撒谎,服毒就是真的服毒。当时你眼神绝望,我却仍然那样对你,都是我的不是。幸好你还活着,苏熙,你还活着,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一个更让我高兴。”
我的哭泣毫无形象,并且更大声了。
他似乎是想要把被子拽开,却被我更紧地裹住。秦敛尝试数次未果,只好凑近被子的一点缝隙,低声说:“不要这样闷着,嗯?伤心的话咬我就好了,好不好?”
又与他角力半天,这次以我力气不足失败告终。我一口咬住他的衣袖,听到一声闷哼,但没有被挣开,反而我整个都给他圈住,两个人一起缩进了被子里。
良久我才松开牙齿,眼泪汪汪地瞪着他。秦敛道:“够了么?”
我擦擦眼泪,瘪嘴道:“没够。”
秦敛把另一只袖子送到我嘴边,我一扭头,呜呜咽咽地趴在枕头上不理他。我趴着,秦敛也跟着趴下来,过了一会儿我扭过头来瞪视他:“我不要跟你去南朝。”
秦敛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道:“只要你不赶我走,在哪里都可以。”
“……”
实话讲,如此顺从的秦敛让我着实有些不适应,但看他从善如流的态度,倒仿佛这些熟极而然一般。我呆呆望他半晌,问出一直以来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还没有死呢?”
他顿了一会儿才说:“玉坠。我那时候送你的那块玉坠,和我手上的扳指是用一块碧玉雕刻,那块碧玉是一个道观的道士所赠,说有寻骨辨踪的灵异用处。从战场上回来后我只是猜测,后来找道士辨认之后,才知道你还或者,人在苏国。”
“所以你在燃香坊中见到我,便能认出我来了是么?”
秦敛道:“我只知道你在苏国,碰巧那时苏启为容姬求医的告示贴到了边境,探子来报,我才怀疑他们是用宠姬的方式将你藏了起来。这方法虽然荒诞,却很符合苏启那种人的处事风格。再后来我在燃香坊看到你,唤你的名字只是试探,但前几日在御花园,我看到了你脖子上的玉坠,才真正确定。”
我瞪圆眼睛,下意识握住脖颈间的玉坠,依然幽绿如常,不见任何与其他玉相异的地方。这块玉坠我醒来的那天本来是想扔了的,然而它的形状和成色实在让人爱不释手,我思索半天,才决定把它继续留在身边。
我想到燃香坊那天的相遇,便很快想起了我送给阿寂的那个锦囊,继续问道:“为什么那个锦囊会在你的手里?阿寂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阿寂过得很好。锦囊只不过是她在进宫时偶然落下的,被我捡到了。”
我狐疑地瞧着他,道:“怎么会呢。阿寂从小到大都没有丢过东西,更何况是我给她的锦囊。”
我炯炯有神地望着他,秦敛清咳一声,别开我的注视,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我暗中从她那里摘下来的。你在临别前送给了她许多东西,却只留给我一个没有绣完的枕头皮,我很忌妒。”
我十分惊诧,微微张嘴:“你……忌妒?”
秦敛突然微笑:“你想不想念阿寂,要不要去南朝看看她?”
我认真地说:“我自然是很想念她的,也很想看看她,可是我不会和你去南朝的。我和你讲,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来继续讨论一下,你刚才说你忌妒是不是?我没有听错对不对?可是你怎么会忌妒呢,你明明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