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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敛“嗯”了一声:“还有呢?”
我的脸顿时垮下来:“还有啊?还有什么啊?”
秦敛转身又要走,我赶紧抓牢他的衣角跟着走。他越走越快,我最后都变成了一路小跑。最后他终于停下来,我泪汪汪地仰脸望着他:“秦敛……”
结果我眼前一黑,一套衣服蒙头盖了下来。秦敛的声音隔着布料传过来,没有什么起伏:“换衣服。”
等我跟着秦敛出了宫,我才发现我还不如就省下那些口舌,乖乖呆在宫里好了。秦敛出了宫没有直奔我最感兴趣的酒楼,也没有直奔我次感兴趣的集市,而是直接进了一家人声鼎沸的茶馆,捡了偏僻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了茶水后什么都不做,只是拖着我一起和他听别人讲话。
细细一观察才发现这里坐着的站着的基本都是年轻人。面目表情很生动,嘴上讲的都是国家大事,时不时还拍一拍桌子跺一跺鞋子,讲到最后越来越激动,还会举着胳膊大声喊口号,看起来有着和那些老成一把骨头的高堂臣子们不一样的忧国忧民的情怀。
但他们讲的政治里理想主义和忽悠主义的成分比较大,又很是一本正经,半点不含风月事,让我进来的时候本来很精神抖擞,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变得昏昏欲睡。然而这个茶馆的桌子很矮,趴着睡觉肯定不舒服。我歪头看了看,变得很觊觎秦敛的那个肩膀。单纯从客观讲,那个地方肯定比桌子要舒服;然而从主观来讲,它长在秦敛身上,而秦敛是阴险狡诈之人,而阴险狡诈之人的便宜总是很难占到,要想得到就必须用更大的代价去交换,而我按照经验来说一般都交换不起。所以我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
我很努力地睁着眼睛,坐得端端正正。然而昨天睡得太晚,我最后还是没能抵住睡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我醒过来是因为不知哪位青年人提到了我的名字,而如果硬要把苏国公主苏熙和政治联系在一起,那就只有一件事,就是和秦敛的联姻问题。
这个话题我从嫁给秦敛之前就听过许多,然而今天却是头一回我这样客观公正不带任何私人感情一样的提及我俩的联姻。我很快就睁开眼,很认真地听下去。
那个人道:“苏国公主苏熙和我朝太子殿下联姻,意味着苏国和南朝至少有一段时间会和睦共处。但是两位国家的国君和两位储君都是雄心勃勃的性格,据闻我朝太子殿下即将亲征穆国,等到穆国疆土纳入南朝,而苏国太子苏启再攻克了岐国,那南朝和苏国的边界就相邻了。到时候会生出多少事端,还不知道呢。”
我叹了口气,这话和我当初从苏启口中听到的也差不了多少。一点新鲜的信息也没有。于是歪个头打算继续睡,突然觉得枕着的布料十分光滑,连带枕头也十分舒服,在这个茶馆里有这样舒适的枕头,实在是一件很奇异的事……停顿片刻后心下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很快扭头一看,果然是枕在了秦敛的肩膀上。
我悻悻地重新坐端正。秦敛垂着眸子,曲起手指轻敲桌面,歪头睨我一眼,道:“终于醒了?”
他眼中感情无波无澜,我偷偷看了看窗户外面,果然太阳已经披了万丈晚霞。刚刚我睡着的时候它明明还在中间略略西偏的。
我很老老实实地道:“醒了……”
秦敛毫不留情地打击我:“叫都叫不醒。睡得一动不动,就像一头猪。”
我顿时就怒了,低声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某人一定要折腾到很晚,我能睡得这么久吗?”
秦敛单手撑着下巴瞧着我:“某人是谁?”
“……无耻!”
第 九 章
、
夕阳西下时分我们终于出了茶馆,去那个秦敛提到的带有曲艺比赛的酒楼。
其实我对曲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从小就看过太多,如今看到这些东西,就会不自主地进行比较。这就好比是一个人养了一只豹子作宠物,自认天下无双,这个时候如果有路人甲也领了一只更漂亮更威武的豹子到他面前,那他受到的打击会很大;而如果有路人乙领了一只瘦瘦小小的山鸡到他面前,那他又会很嚣张,连理会也不想理会一眼。而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对人对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但是秦敛明显没有听到我的心声,而我们一路走过的地方又没有小摊可以让我拖延时间驻足一会儿,所以我们最终还是在日暮时分到了酒楼,并且还坐到了位置最好的前排。
秦敛点菜,点完之后我有点儿惊讶地望着他:“这里竟然也有苏国的芙蓉玉露糕……”
说到这个比较妩媚的糕点名字,还要提到苏启。明明只不过是在荷花形状的米糕上缀了几粒白芝麻,但那天苏启恰巧心情很好,他心情一好就会做出那么几件意料不到的事,而那次他做的意料不到的事就是给卖这糕点的烧饼西施题了块匾。其实假如只是题匾也就算了,这毕竟也算是好事一桩,但他却是题了这么一块如此附庸风雅酸得掉渣的匾,就让我不得不表示鄙视了。
然而不管我鄙视不鄙视,因为这糕点被苏国最有名的名人尝过,并且取过名字,甚至还题了匾,所以它注定是要红透大江南北。这就是极简单又极强悍的名人效应。
我以前问苏启:“你为什么要取这么一个……嗯,的名字?”
“这名字怎么了?”
我道:“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沾上了这么酸腐的文人气息,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大江东去日夜白,惊涛拍岸千堆雪的么,现在又变成庭院深深深几许,一入侯门深似海了?”
苏启睨我一眼,很有点“道不同不欲为谋”的意思,但忍了忍还是道:“知不知道什么叫策略?这就叫策略。这就好比一棵柳树杵在湖边,它再好看也不过就是一颗杵在湖边的柳树。然而如果有一天它被栽在了皇家园林里,并且只种了这么一棵柳树,那它就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一棵柳树。你懂了?”
“好像,不大懂……”
苏启忍无可忍:“我若是就给它起个名字叫荷花芝麻糕,你觉得它会像现在这么受欢迎么?这回你终于能懂了?”
“……”
不过如果另一方面看,这大概也算是苏启和秦敛处事风格里大为不同的一点。苏启最擅长忽悠,如果让他使出三十六计的话,那他最喜欢的大概就是树上开花无中生有偷梁换柱空城计这类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计谋,而秦敛就比较务实,并且在务实中力求阴险,如果让他使出三十六计的话,那他最喜欢的大概是暗度陈仓上屋抽梯假道伐虢反间计这一类让人前头有多得意后头就有多懊悔的计谋。总之这两人都是天生适合玩弄政治的人。
并且我总觉得秦敛如今已经是占人便宜上了瘾,比如现在我感慨完毕后,他单手撑着下巴瞅我一眼,道:“我还以为,你在感叹之前会先谢谢我。”
我道:“既然大恩不言谢,那小恩也就不用计较了吧……”
秦敛的唇角翘了翘,转过脸又对正在倒茶水的小二道:“刚才那个芙蓉玉露糕……”
我赶紧抱住秦敛的胳膊,用十分真诚的眼神望着他,用万分恳切的语气道:“谢谢你,非常感谢你,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谢你。”
秦敛轻飘飘地瞧了我一眼,收了后面的话,等小二离开后,云淡风轻道:“你……”
他的话音截到半头没说出来,因为从我们的身后突然插^进来一个比我刚才还要真诚恳切的惊喜少女音:“秦哥哥,你竟然也在这里!”
伴随着这话一起到达的是赵佑仪的手腕,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的功夫她就已经抱住了秦敛的另一只胳膊,半个身体都靠过去,很快她头上的金簪步摇就哗啦哗啦响起来,然后我便听到她语气很轻快地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呢?我好高兴,来了之后一眼就看见了你。”
我今天终于看清了这位赵家小姐的模样。锦衣华服,从头到脚都带有贵族姑娘的特质,有傲气也有娇气,然而长相也确实可以配得上这样的傲气娇气,眼睛水水汪汪,嘴唇娇娇滴滴,此刻讨好秦敛的模样,一看就有人让人掐一掐的欲^望。
然而我总觉得秦敛归根结底并不算是人,他只能算得上一只人面兽心的狼,所以他连对赵佑仪掐一掐的想法也没有,从刚才到现在连眼神没有变,只是平声道:“就你自己?你哥哥呢?”
“他才不会和我一起来看这个。”赵佑仪熟门熟路地捡了秦敛右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歪着头娇声道,“我也没想到你会来看这个呢。”
秦敛道:“随便来逛逛。过一会儿就回去。”
我把刚刚抱住秦敛的胳膊默默收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端起茶盏喝茶。我本以为秦敛会和赵佑仪很熟络地聊上半天,哪知转眼他的面孔就对准了我,把我的茶盏强制放下,又塞了一块芙蓉玉露糕给我,道:“尝尝这个。”
我盯了一会儿那个糕点,道:“这个……”
秦敛道:“这个?”
我抬起眼望向他:“芙蓉玉露糕也会水土不服么?还是说,南朝的荷花长得就和月季一样?”
秦敛:“……”
俗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但这个三人行,至少也要讲讲情愿与不情愿。比如说现在,我就非常不想和赵佑仪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更遑论要从她那里借鉴与学习。她一刻不停地在讲话,讲得还都是小时候她和秦敛的趣事,然而我对他们两人如何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和性格很没有兴趣,所以我现在比刚才在茶馆还要昏昏欲睡。
当曲艺比赛开始的时候,我继续单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但赵佑仪终于停止了讲趣事,目光转向台上,但过了一会儿她又闲不住,转头抓住秦敛的袖子道:“我觉得这支舞不是很好看呢……”
我埋头趴在桌子上,面朝地面无声□。然后我听到秦敛笑了一声,再然后他摸了摸我后脑勺的头发,悠悠道:“熙儿怎么看?”
每次他一这样称呼我,我就浑身寒毛直竖。然而似乎还有人比我更惊恐,我一抬头就看到赵佑仪大睁着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瞧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无敌得不可战胜的怪物一样。
我回避掉她的目光,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没怎么好好看……”
秦敛道:“你至少还看了开头。”
“……好吧,我是看了开头。”我磨牙道,“但我自己就才疏学浅,还是不要点评人家了。”
秦敛继续道:“我记得苏国二公主十五岁的时候好像就写过一篇关于舞曲的文章,还被苏国的舞姬们当做了范例来学习。”
“……”我忍住想要咬死他的想法,道,“这个舞姬的衣服还是比较华丽的……”
秦敛嘴角弯出一个弧度,眼神似笑非笑,捏了捏手中折扇,朝我这边稍稍靠过来些,他还没发话,我立刻闭着眼开口道:“这个舞姬技有余情不足,但可塑潜力很大,将来如果加以练习,必定会有所成。这样说总该可以了吧?”
我最后一个字还没有收尾,很快就有一小块东西被塞到嘴里,仔细一嚼,竟是十分地道的芙蓉玉露糕的味道,我很快睁开眼,秦敛已经转了头重新去看戏台,而原本赵佑仪坐着的位置上已经没了身影。
我“咦”了一声:“人呢?”
秦敛头也不回:“看台上。不要管那些有的没的。”
“……”
说到底这种曲艺比赛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