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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司藤-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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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无巨细,哪怕是养了只鸡,宰了条狗,你也一条条记下。”

还给他看了秦放家老宅的照片,他指着照片再三确认:“就是这间是吧?”

怕记性不好认错,还掏出手机,对着照片咔嚓拍了一张,他的手机太老,三十万像素的摄像头远远落后于时代,硬是把秦放家文艺范怀旧范的老房子拍成了面目模糊的森森鬼宅。

秦放家不难找,出类拔萃的高门大户,连院墙都比周围来的高大气派,黑漆漆的双开门扇上,一把链锁锁住两个怒目圆睁的狰狞兽头。

颜福瑞脑袋抵着门缝往里看:里头是个杂草丛生的大院子,几只野猫在草丛里撅着屁股也不知争抢着什么,听到门响,惊的各自喵呜一声,上墙的上墙进屋的进屋,还有一只兴许是晕头犯愣,奔着颜福瑞这头的门缝直冲而来,吓得颜福瑞一个趔趄后坐在地,半晌才拍着屁股悻悻爬起来。

司藤小姐交代他干什么来着?哦,对,打听事情,打听秦放家老一辈的事情。

***

镇子里人少,类似社会新闻上提到的“留守村”,大部分年轻人都已经在城里安家立业,剩下守着的人家,也大多是为了未来的拓展开发,颜福瑞兜兜绕绕了两天,打听到的消息有限。

——秦家?不晓得,老早搬走了。

——秦放?秦放是谁?没听说过。

——秦家老一辈?有钱呗,没看他们家房子都造的比别人大么。

——什么时候?解放前?解放前的事鬼晓得,我解放后才生的。

好不容易打听到点相关的:好几天前,有个中年女人,带了个长络腮胡子的男的,也来打听过,不过人家说了,是秦家的远房亲戚,来打听秦家的年轻一辈搬哪去了。

分明南辕北辙,他要打听的,是“老一辈”,年轻一辈,那不就是秦放嘛。

不过其他的收获倒是满满,比如镇子后头那块地会用来盖度假村,打造都市近郊游的吃喝玩乐地,未来地价翻十倍不止;比如齐姓的孙子考上了美国的大学,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再比如东头那户最破落的人家,老太太瘫痪好几十年了,听说是年轻时去偷薅人家地里的菜,被追的时候失足摔到沟里去了……

颜福瑞垂头丧气,觉得还不如当卧底来的有成就感。

第二天下傍晚,他又在镇子里头穷晃,转到东头时,一间破屋子前头围了好几个人,伴随着呼天抢地的哭诉,难得见到这镇子里有两个以上的人同时出现的,颜福瑞好奇地凑过去看。

一个蓝布老棉袄的老太太趴在自己门槛上哭,哭一阵骂一阵,什么断子绝孙的小畜生,什么狗崽子投胎猪圈养的王八蛋,用词之丰富刁钻,听的颜福瑞叹为观止,早几十年,这老太太一定是三姑六婆长舌骂街的领军先锋。

听了会,大致了解了,老太太的孙子不学好,在外头赌钱输了,回来抢了她藏在枕头底下的棺材本,她紧拽着不放,那小畜生连布包带着她一起拖,把她从床边拖到门口,足足两三米远呢。

看得出来,闻风过来的几个人都不怎么待见这老太太,不咸不淡地劝说算了算了,毕竟自己孙子,素日还靠他端茶倒尿的,一边说一边动手把老太太抬到床上,这屋子又破又小,只够摆床和桌子,没什么家什要守,木门也就是个摆设——颜福瑞眼见这老太太“上了年纪”,又动起了打听的心思,有站着的人见他不走,好心使眼色,又低声提醒他:这老太太也不是善茬,煽风点火造谣生事,人人都烦她。

任务大于一切,颜福瑞动摇了一会,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再说这老太太,叫骂哭号这戏码,三天两头上演的,还以为人都走了,躺在床上哼哼骂骂,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妇无不中招,反正瘫痪在床长日无聊,骂的几乎出口成章,骂累了翻身,突然看到颜福瑞还杵在门口,登时刺猬样凛起尖刺:“贼啊你,偷东西啊!”

颜福瑞说,不是的老人家,我想跟你打听个人,那个秦放……

“什么秦放秦不放,你外乡人吧,偷东西啊!”

她说的当地土话,声音又尖刻难听,颜福瑞听的无比费力,但还是耐心解释:“就是秦家,房子最大的那家,是你们这的大户……”

老太太听懂了,但不知怎么的“大户”这两个字又戳痛她了,跟人较劲一样嚷嚷:“什么大户!他们家是什么大户!还不是抱了上海人的大腿!欠了一个镇子的钱,凭什么就还他们家的!我们家也是有钱人!”

颜福瑞听的云里雾里的:“秦放家欠你家钱啊?”

老太太不理他了,瞪着纸糊的屋顶骂的咬牙切齿的,什么,杀千刀的上海纺织厂,欠了他们家好多钱,说倒闭就倒闭,一个铜板都没赔;什么姓秦的抱了上海人的大腿,跟那个纺织厂的代表白小姐一定不干不净的,不然为什么只跟他们家把账结了;什么如果当时也跟自己家结清账,她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也会去城里嫁有钱人,怎么会落到如今这地步,让个小畜生抢了棺材本儿……

说着说着又呜呜呜嚎啕,哭的伤心伤肺的。

颜福瑞只好退了出来,顺手帮她关门,木门豁了口,门面上满满的鞋印,不知道被她嘴里那个“畜生”孙子踹过几次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比起“养了只鸡,宰了条狗”,这个白小姐,大有文章可挖。

颜福瑞很严肃地觉得,秦放的太爷爷,当年一定是出轨了。

第⑩章

第二天晚上;秦放正撕开泡面的塑封;卧室里有动静了。

秦放心头一喜,三步并作两步抢进去,司藤躺在床上;脸色很奇怪,吩咐他:“帮我把被子掀起来。”

有不好的预感,这不像是痊愈的节奏。

果然;被子掀开;她的下半身已经有藤化的迹象了。

上次出现类似的情形,是颜福瑞陪在身边的;秦放没有经历过,惊怔到失语;半晌结结巴巴问她:“司……司藤,你是不是要变回去了?”

这情形,倒在司藤意料之中,横竖她也早有准备:如果休息两天不能恢复的话,大不了再埋一次。

不过秦放这一句“变回去”,实在叫人啼笑皆非,她斜了他一眼,懒洋洋说了句:“是啊。”

又说:“我们妖怪变回原型,再要修成人身很难的,怎么着也要百十年,我要变回藤了。秦放,你自己珍重,好自为之吧。”

秦放急了:“那你……第五件事呢?”

他还真当真了,司藤有些好笑,脸上却半点不露:“都要现原型了,还管它什么第五第六件事吗?”

说完了脸色一沉:“我变成藤身,就管不了你了,你不会心存报复,一把火就把我给烧了吧?”

秦放沉默了很久,轻轻摇头:“不会。”

顿了顿,语气恳切,说:“一楼有自带的院子,司藤,你变回原型之后,我把你就埋在……种在那里行吗?”

“埋”字听着好不吉利,“种”字又怪怪的,不管用哪个字,话说出来,都别扭生涩。

司藤嗯了一声:“行。”

她反应这么平淡,秦放觉得既失落又难受,对妖怪来说,打回原身可能很平常吧,百十年也很短,但他不一样,百十年后,他早不在了。

心里头好像堵了什么,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末了低声冒出一句:“我会给你浇水的。”

浇水?他给她浇水?司藤忍俊不禁,完全忘了话题根本是被自己带偏的,躺在床上显些笑出了眼泪,说他:“人怎么能傻成这样?”

秦放先是被她笑的莫名奇妙,后来终于明白过来是被她耍了,气的真想掉头就走,司藤笑完了问他:“几点了?”

秦放没好气:“十点多。”

“趁着月黑风高,先把我埋了吧。”

秦放一句“为什么”都快到嘴边了,司藤又斜了他一眼:“如果问我为什么,那你比颜福瑞还笨。”

***

家里没有趁手的工具,秦放临时开车去五金店买了把铁锨,店主只是随口问了句“干嘛用啊”,秦放居然像是被做贼拿赃一样心跳不停,结结巴巴回了句:“种……种花。”

回去的路上,暗自庆幸司藤没跟着一起出来,若是让她看到自己的窘状,又会笑他小家子气。

回到家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左邻右舍大多已经休息了,他才在一楼的后院开挖,挖的时候总有些心惊胆战,忍不住要四下看看,司藤坐在边上看着,几次三番之后就有些不耐烦:“秦放,你就当是种花好了,慌什么慌!”

种花!你家种花选夜半十一二点,还得挖一个棺材大小的坑?

抱着司藤放进去的时候,总觉得是要把她活埋,司藤催促他填土,他都不好意思真拿铁锹去铲,自己双手推着把挖出的土覆到她身上,眼见最后一捧推过去,就要盖上她脸了,秦放问她:“真不要浇水?”

浇水浇水,这人是多爱浇水?

司藤没好气:“不要,化肥也不要。还有,你没事也不要在这里乱走,挡着我晒太阳。”

两人互相瞪着,再然后,没任何提醒的,秦放忽然就把那一捧土推盖下去了,司藤似乎有被呛到,还似乎咳了一下。

当然,秦放那点恶作剧式的幸灾乐祸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忧虑给打破了:以司藤的斤斤计较,她回来之后,一定会加倍“回报”的。

他用手把挖松的泥土拍实,拍着拍着,目光所及,心头忽然激灵灵打了个突。

屋子里的灯光从背后打过来,他蹲着的身影旁侧,还有一条被无限拉长的,站着的人影。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刹那,秦放觉得浑身的血都僵了,身后,传来一个男人似曾相识的冷笑声。

“还在苗寨?我cao,老子多年打雁,险些叫个雁儿崽子给骗了。”

***

周万东极其恼火。

以自己的江湖手段,老道经历,居然被个毛头小子给骗了,奇耻大辱,贻笑大方。

秦放回说“还在苗寨”,他是真的半点都没怀疑,还对贾桂芝吹嘘说,不着急,这里还很落后,旅馆没有身份证扫描登记验证,他只需要假装入住,一家家住客登记簿翻过来,总能找到秦放那小子的。

说的没错,路数也对,关键是,翻到“秦放”这个名字的时候,后头大剌剌标了两个字:结清。

问起来,店主翻着白眼说:“走了啊,昨儿一早走的,客人还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难道还扎根啊。”

风驰电掣往回赶,手臂的伤似乎更疼了,贾桂芝看过来的目光也似乎别有讥诮深意,周万东恼火极了:秦放啊秦放,你别落在老子手上!

***

秦放慢慢站起来,回头看周万东。

这是个浑身充满戾气的高大男人,满下巴的络腮胡子更显表情狰狞,胳膊上块垒的腱子肉,即便有条手臂缠了纱布,肌肉还是高高鼓起,完全不影响战斗力。

周万东丝毫也不掩饰要狠揍他一顿的意图,一条手臂威慑式地甩了甩,另一只手骨节咔咔响地攥成了拳头。

秦放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周万东哈哈大笑:“现在来跟我攀亲戚了,是不是晚了点?”

语音未落,他狠狠挥出一拳。

打架打惯的人,变招特别快,居然事先就猜出秦放要躲的方向,拳头打出的角度极其刁钻,一出手就把秦放打了个猝不及防,硬生生被掀翻在地。

下巴火辣辣地像是在烧,嘴巴里血腥味泛起,秦放手背擦了擦嘴,咽了口混了血的唾沫,抬起头冷冷看周万东,重复了一遍:“我们一定见过。”

这个人,一定在哪里见过,最不济,他也一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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