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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秦放也是合伙人,基本的道理他懂,既受其惠反骂其人,就有些人品低劣了。
***
秦放是常来的,登记身份证之后直接在楼下物业取了磁卡上楼开门,单志刚家里,果然是被洗劫一样狼藉,满地扔的衣服鞋子,吃了一半的薯片,歪了半碗的挂面,闷馊食物的味道混着骚臭气,秦放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据说是被绑了几天几夜了,万一内急,不会是……
眼见这屋子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司藤是完全不想进去了,吩咐秦放:“你赶紧看,看完了就走。”
她在走廊里等秦放,顺便观摩高档公寓的装饰,这里装修的很像酒店,房间和房间之间,都挂了艺术画或者摆了雕塑以彰显风格,这一层的雕塑都是翩翩起舞的芭蕾舞演员,裙子很短,穿着性感,姿势各异,尚算优美,但反其道而行之的是,演员的塑形相当肥胖,露出的两条大腿,像两根肉嘟嘟的火腿。
单志刚整天都在这里进进出出,这审美,得歪到哪里去啊。
等了好大一会,都不见秦放出来,司藤有些不耐烦,走到门边催他:“秦放?”
奇怪,秦放站在一个类似家常摆放的神龛面前,一动不动。
又叫了他两声,不见回答,司藤心里觉得有些异样,索性走到他身边。
这神龛居然是隔层的,前一层是关老爷,不过瓷像被砸的只剩半截了,碎瓷片混在翻到的香烛之中,鲜红纯白,倒是对比鲜明。
后一层……
后一层的墙面上缀了绿色的小灯泡,可能电源外接,一直在亮,幽碧的颜色一晃一晃,把秦放的脸色衬地有些吓人,最里面的一面有一张年轻女孩儿的照片,诡异的是咽喉和四肢的部位都摁了铜钉,又有细细的锁链拖到里龛的四角,每个角上都挂了铜锁。
这手法……镇妖?压鬼?连个符咒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路江湖术士的招摇撞骗,司藤皱了皱眉头,又仔细看那张照片,女孩儿年纪不大,眉眼间有些熟悉,她一定是在哪里看过……
想起来了,秦放的钱包里有的,这是……陈宛啊。
秦放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根根把摁着的铜钉拔出来,每拔一根,神色就森冷一分,最后把照片取下的时候,陈宛咽喉和四肢那几个部位,只剩下了圆形的孔洞。
他伸手去抚那张照片,好像这样,就能把孔洞的边缘抚齐一样。
***
公司有两三个业务同事陪着单志刚,笔记本电脑和网线都接进来了,还像模像样地汇报工作:“单总,恒亚这次活动,首先是道具制作周期不够,其次是长途运输,时间不定,不方便我们包线路包月……呀,秦总过来了。”
从进了病房开始,秦放的眼睛就一直盯在单志刚身上,也不去理会其他人:“大家都出去一下,我跟单总有事情要谈。”
这几个人都是前一天去过单志刚家的,约略明白秦放要跟单志刚聊什么事,虽然八卦心思大起,但还都是心领神会的一一离开,出门时看到司藤,都有些怔愣,司藤听到他们低声的窃窃私语。
——老板新女朋友吗?未婚妻不是刚出事吗?这也太快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谁知道是因为有了新人旧人才出的事,还是旧人出了事才有了新人啊。
——老板就是老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前那么久都单身,一旦不单身,换得走马灯一样……
司藤把门关上的时候,觉得似乎有必要跟秦放说一声,陪床的这几个,还是辞了算了——只跟她照了一面就想像力如此丰富,之前在单志刚家看到的那些,才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就当没看见”,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呢。
看到秦放回来,单志刚还挺高兴,但后来发现他脸色不对,又冷眼冷语往外赶人,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但还是找话跟他说:“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这两天出事,安蔓的后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火化了吧……对了,他们说是接到你的电话才去我家的,你怎么会知道……”
秦放掏出那张照片,把正面翻向单志刚。
单志刚猛地住口,脸色嘴唇几乎是在瞬间变成苍白,白的那么过分,以至于司藤好想掏出口红,给他的嘴唇上色,然后对他说:“来,笑一个。”
在这件事里,她固然是有些同情秦放,但更多的,是为妖的乖戾和偏激般的幸灾乐祸,她想起七十七年前,在上海那个倒闭破落的华美纺织厂里,那个女人对她说:“你不懂,你又没有感情。”
感情?你是指人类脆弱的掺杂太多美好想像的感情吗?秦放和安蔓不真实的爱请,和单志刚迷雾重重的友情,还有你所追求的邵琰宽虚假的真情?
秦放在单志刚面前坐下来,说:“志刚,大家都认识很多年了,不要说假话了,听着累。陈宛,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志刚的喉结滚了几下,嘴唇有些发干,他局促地摁了一下手背上输液的胶口,又往后挪了挪身子:“没……没怎么回事。”
他脑子转的飞快,磕磕绊绊地去圆这个故事:“秦放你知道的,出事是在我家里出的,多少是忌讳的,所以就……”
秦放打断他:“心虚吗?”
单志刚紧张地手都在发抖了,吊起的输液滴管被带的一颤一颤,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秦放火了:“连我这种不懂歪门邪道的,看到你神龛里的布置都知道不对,你不心虚,用得着锁着她吗啊?陈宛已经死了七年多了,你怕什么?你不心虚,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我一直以为她是失足落水,我从来不知道其中还另有隐情,更加不知道事情跟你有关!”
单志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顿了会定了定神,反而怪笑起来。
“秦放,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这么多年朋友,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如果是我杀的陈宛,当初警察早把我抓起来了。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做朋友,我有没有亏待过你?咱们公司起步,我家里出了多少力,托了多少关系?”
“现在凭一张照片,你就怀疑我了?一个活人死在你家里你不怕吗?我爸妈后来都不愿意住那个别墅了你知道吗?我们找了高人求家宅平安不行吗?什么叫事情跟我有关,就一张照片,我就成杀人犯了吗?”
秦放笑起来:“你不提你家里出了多少力,我都差点忘了,你家里人脉铺的广,公检法都有人,如果当初真是你,也可能大罪化小小罪化了吧?”
说到后来,忽然摁捺不住,伸手就去攥单志刚衣领:“说真话!单志刚!我要听真话!”
单志刚狠狠搡开秦放的手:“我说的就是真话,你不相信,报警去,让警察来抓我啊!”
气氛一时间凝重至极,秦放的眼睛喷火,拳头攥了又攥。
静默中,一直倚着墙背的司藤长叹一口气:“你们这问来问去,鸡生蛋蛋生鸡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指着单志刚对秦放说:“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时隔七年,全是他一张嘴,红口白牙,单靠问,就能问出来吗?”
说话间伸出食指,意味深长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嘴里的话不能相信,但这里,是绝不会骗人的……秦放,说起来,还要多谢沈银灯呢。”
她一边说,一边向着单志刚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秦放的愤怒质问,单志刚尚能勉强稳住阵脚,看到司藤这样唇角含笑地款款过来,竟然止不住遍体生寒,说话都打磕绊了:“你……你干什么……”
第⑧章
秦放先是怔愣;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拦她:“司藤,你不行……”
司藤听到“不行”这两个字的反应;可比大多数男人都来的强烈;看向秦放的目光几乎是带了冷笑了:“不行?有什么是我不行的?”
秦放无奈;看了单志刚一眼之后压低了声音:“你跟沈银灯还没有完全相合,只要动了妖力就会有反应,沈银灯的窥探之术;你从来没有用过,还是……谨慎些吧。”
司藤犹豫了一下,老实说;这所谓的副作用的确不大好受,但是就因为这个打退堂鼓也未免太小题大做,她提醒秦放:“想清楚了,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难受一阵子,你就不一样了,你心里这个结,可是一辈子的事。”
秦放的心紧收了一下,恍惚中觉得眼前有个天平在晃晃荡荡,码盘上一边是一阵子,一边是一辈子。
一辈子,一阵子。
一辈子。
拦在司藤面前的手,终于慢慢垂了下去。
司藤笑眯眯地绕过了秦放,一阵子一辈子的对比固然是个理由,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提: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也实在是好奇的很的,再怎么坐实单志刚的罪,那都只是怀疑,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妖怪的好奇心,并不比人少多少,普天之下,也只有佛才做得到哈哈一笑置之不理,不惹一物不染尘埃吧。
单志刚是真吓住了,抖抖缩缩往床头缩,想离开又碍于还在输液:人有时候,真会钻了牛角尖,这种时刻,反而被一拔即掉的输液管给将在死局里了。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司藤的笑真是温柔到要把人融在蜜糖里:“别怕啊,也就是加深一下对你的了解。”
她的手竖起来,五指微微内屈,单志刚说不出那一刹那的感觉:似乎那里,是个躲不开也避不了的吸盘,他一头就栽了过去,脑子里轰轰轰轰,像是山崩地裂天地重组。
司藤的脸色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化,只是向着秦放竖起另一只手,没有片言只语的交代,秦放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一颗心跳的厉害,右手张开了又攥紧,最终还是与她掌心相对着,紧贴过去。
掌心相触的那一刻,秦放忽然有些后悔,想着,或许真相,并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又或者真相,会带出一些他不想接受的东西。
***
鸿蒙初辟一般安静,完全没有声音的世界,铺天盖地,垂上直下,都像是空空一张白纸。
慢慢的颜色晕染,天地分界,远近分层,有了房屋边沿,绿树轮廓,栅栏、泳池,甚至背景音的嬉笑打闹。
秦放的呼吸急促起来,这是七年多前,单志刚家的别墅。
听说每一场记忆都是一层布景,经历的岁月和场景多了,布景就会一层一层摞起,遮盖,落灰,重叠,但永远都在,所以人会选择性遗忘,但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忘记。
他看见陈宛坐在游泳池边掉眼泪,抽抽嗒嗒,好不伤心,年轻的女孩子,受了男朋友一句重话就觉得爱情有了裂缝,全天下都是居心叵测的敌人。
单志刚从屋里出来了,低着头边走边接电话,当时是这样吗?哦,对了,是有这出,秦放慢慢想起来,大伙儿闹到一半的时候单志刚的老爸打电话过来,单志刚是偷拿他爸的别墅钥匙待客的,怕不是以为东窗事发,接到电话时脸色都变了,百般作揖示意他们别出声。
大家一开始还挺配合,后来对单志刚在他爸面前的狗腿作派叹为观止,一个个做鬼脸学动作揶揄他,单志刚受不了,跑外头打电话去了,他们这群损友还打了胜仗一样击掌,吆五喝六地嚷嚷:“来来来,继续打牌。”
还有人出馊主意:“音响打开,大家伙嗨起来,帮助志刚被老头子赶出去,青春就是要绽放不一样的真我光彩!”
所有人怪笑,真有人过去拧开了音响,咚咚咚咚的重金属音乐,楼上楼下都像是要地震。
所以,事情就出在这段时间?
单志刚捂着手机避在游泳池边的树下打电话,终于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