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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身影没有回答。
我又唤了声,“莫肴……咳……”
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喉咙里开始发出缓慢的笑声,伴着急速的呼吸,“哈……咳咳……哈哈……咳……你的心肠……咳……咳咳……对谁都软……但是……哈哈……咳咳咳咳……独独总是对我硬……”
身后的人浑身蹦直了,声音有丝慌乱,“小笨……你别说话了,好好躺躺……”
我理会绰的话,轻声道:“把我扶起来……”
“小笨!”
“把我扶起来……”
“……”
绰只得把我完全抱起来,靠进他怀里,但是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我试图挣了挣,他不放反倒握得更紧了。
我只得任由他握着,继续对那个身影说,“莫肴……咳……不……也许现在……咳咳……现在应该……应该叫你崤莫……你……咳……咳咳咳……咳……咳咳……唔!”
我猛然把手从绰的手中抽出来,捂住嘴巴,想把那咳得止不住的血堵住,但是血仍旧从指缝一滴滴,一丝丝地往下淌。
“络儿!!”
“小笨!”
两声惊呼同时传来,伸出另一只手挡住他们,“别……别看……咳……给我张丝帕……”
一只手强硬地把我捂着嘴的手扯开,“小笨别怕,为夫从来不嫌小笨……来,为夫擦擦……擦擦就好了……”
柔软的丝缎细细地帮我擦掉唇畔的血迹后,又开始开始擦我的手,但是他的手抖得比我还厉害,我反手握着绰的手,轻声道:“绰……我没事……咳……你……你能先出去一会儿吗?我……咳咳……我有些话,要和崤莫说……”
我手中握着的绰的手轻轻抖了抖,另外一只环抱着我的手也紧了紧,终究,还是放了开。细心地把身后的被褥叠高放到我背后,让我靠在上面,绰才站了起来。轻轻梳理了下我的头发,轻声道:“有事就立刻唤我……可好?”
我点点头,对他笑笑,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才转身,“呀吱”一声,门便关上了。
我抬头,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崤莫笑了笑。
“我都想起来了呢……”
崤莫顿了顿,才开口道:“……恭喜小姐恢复记忆……老爷……应该会很高兴。”
“我爹高兴那是自然……那你呢?你就不高兴?”
“属下不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呵呵……你依然是你,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变。永远叫我小姐,永远自称属下,永远不肯主动多看我一眼。”
“属下不敢。”
我把左手轻轻放到右手的脉门上,淡淡地笑道:“是啊……你不敢……那么遵守本分,那么遵从我的吩咐,那我问你是否喜欢上我时,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的心而还忤逆我的意思?”
“……属下不敢……”
我轻轻叹了声,“无所谓了……忤逆不忤逆都无所谓了。我……从来都不会勉强他人做不愿意的事……你那声络儿我可以忘掉,只是……你必须离开天门,从此不得再在我面前出现。”
“……请小姐……明示……”
“还有什么明示暗示的……我只是陈述一个女人应该下的决定,我心眼很小,自尊心也很强,容不得一个我爱却不爱我的人在眼前,既然得不到,我倒宁愿永远看不见你。看不见你了,自然就不会想了……”
“……父亲交待过,我……一刻也不能离开小姐……”
“我自然会和师尊交待。”
“但是……”
“没有但是,你走,立刻走。永远都别回来。”
沉默蔓延满室,我们都没有开口再说话。我靠在床上,轻轻阖上双眼,话说多了,有些累。崤莫静静站在床边一步处,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疲惫地差一点就再次睡过去时,忽然有人把我抱进怀中,力气大得令人觉得那么熟悉,仿佛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肉般的用力。
“洛儿!络儿!你醒醒!你别吓我!你醒醒!”
我费力地睁开眼镜,无力地推了推紧张得莫名其妙的崤莫,“我没死呢……”
崤莫浑身一震,立刻把我抱得更紧,口中不停地喃道:“我不走了,不走了,你赶我我也不走了!络儿……络儿……我的络儿……”
“咳……咳咳……你再箍那么紧,我就真的赶不走你了,都被你勒死了……”
崤莫这才把我松开,让我轻靠在他肩头。
“络儿……我们去找矜若师傅可好?”
我眉头一皱,“你探我的脉?!”
“刚才你脸色发白,唇色变紫,气若浮丝,所以我才……”
我顿了顿,“咳……那……你都知道了?”
“嗯……”崤莫环在我肩上的手紧了紧,“经脉尽损,体内寒炽两股真气互相争斗不止,行气淤塞不行……心脾俱受了极大的伤害……不能……不能再拖了……”
我轻眨了眨眼,良久,缓缓闭上眼,道:“好。明天,我们就启程去找矜若师傅。”
忽然,我猛然睁大眼睛,空茫茫地看向崤莫,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艳棠呢?!你们救她回来了没有!?”
崤莫却沉默了。
我挣扎着翻过身来,紧紧地揪起崤莫的领口,几乎是大喝地质问道:“我问你艳棠到哪里去了?!我不是叫你救她回来吗?!!?她怎么了?!你说!你说啊!”
崤莫的手按在我的手上,语气平稳,“她说她不想跟我们回来。”
“为什么?!不会的!她不会这么说的!就算……就算她真这么说了……你也不该把她丢下啊!你真的把她丢下不管了?!你怎么能把她丢下不管?!”
我知道我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但是那灵动的红衣女子的身影一直在脑中浮动,我抓住崤莫领子的手越揪越紧。
崤莫放任我死命地揪着他,只是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她说她想方烃偌了。她说他们越好在奈何桥上等对方。方烃偌先走了一步,她怕她去晚了,方烃偌等得会心焦。”
我的手缓缓地松开,全身失力般地跌坐在床上。木然地大睁着眼睛,眼眶中有些热气往外冒,我拼命地压着泪意,抬头问崤莫:“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小姐对她不需要有任何歉疚。当时就算小姐不是派她来出这个任务,她自己也肯定是会偷偷跟来的。因为爱上了,所以今日下场如此她也未曾后悔。还有……她让我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话……”我揪起自己胸口的衣服,觉得心里憋得难受,为什么我想保护的她们永远都保护不了,为什么她们都要说不怨我,明明就是我的错,不是吗?
“别总把不需要负的责任往身上揽,小姐虽然名叫神姝,但是……小姐也是人。人总有顾不完的人,顾不完的事,别总把所有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希望小姐能真真正正地再开怀大笑一次。”
直到吃饭时,绰才进来,还带了几个人。
“小神神!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你吓坏我了!哎哟……下次可不许这么一声不吭就晕倒了!还怎么唤都唤不醒!!”
我疲惫地揉揉眉心,“好,下次我晕之前会先跟你说声。”
“你这乱七八糟的妖孽再乱嚷嚷我就把你劈了!知不知道小笨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安静!什么叫安静你懂不懂?!”
“谁嚷嚷了!?你明明嚷得比我都还大声,你凭什么骂人哪你!?凭什么哪?!”
“就凭我就长得比你俊!!就凭小笨是我家娘子!”
绰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安静。
我手指一顿,却没有出声。
“咳……嗯……亦遥,明天我会启程去找矜若师傅,你回山上告知我爹,说我恢复记忆了。”我尴尬地忽略前面的乱摊子,别过眼对冷亦遥说。
“是。”
冷亦遥一声言简意赅掷地有声的回答使室内的温度再次下降几度。
“咳……嗯……喻堇,你……你明天也回邺都告知皇上一声,说我恢复记忆了,还有……可能会再晚些才能回去……”
“是……只是……小姐是接下来具体会到哪里呢?皇上若问起,我应该如何回答?”
我想了想,说道:“就说我可能到晔阳去,嗯……如果皇上问原因……就说我恢复的记忆还不全,去求问我的师傅去了。”
“是的……但是……倘若皇上问起小姐的记忆哪些恢复了,哪些不记得了,我应该如何作答?”
我嘴角淡淡勾起抹笑,轻轻道:“那你就跟皇上讲……我该记得的都记得了,想忘记的……却没有忘。”
夜里,崤莫喂了我一碗参汤,又说了回话,才离开。
我躺在被窝里,微笑地看着崤莫合上门。唇畔那抹温情的笑容舜即淡了下去。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叹气。
又静静地躺了约一个小时,外面的动响已经完全静了下来,我便翻身起床。随手扯过床沿旁放着的一件长袍披上身。
长袍刚上身,便嗅到熟悉的檀香味道,浅浅一笑,把袍子口紧了紧,便推门出了去。
路是有记忆的,这身子的记忆全部回来了对我而言是好坏参半的事,好的是我对很多事情不再模糊不清,坏的是……要负些……我本不用负的责任。
走到那门前,隐约能听见里面灯芯轻裂的的声音。早便知他定然还没有睡,伸手扣了扣门。
“小花。睡了吗?”
随后便传来急急的脚步声,途中可能还撞到木凳或是什么发出了声钝响和闷哼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花喻堇不无惊讶地道:“小姐怎生这么晚还没有歇息……”
我往推了推他的手,意思要往里走,他顿了顿,终究让了开来。
门,吱呀的一声,便被我关上了。
坐到桌边,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意思让他坐下来。
烛光有些摇曳,我笑了笑,“你过来坐好,让我仔细看看。”
花喻堇嚅嚅地应声坐了下来,僵直地连我这看不清的人都知道他浑身的不自在。
但是我还是大咧咧地盯着他看,过了好一回。
“现在,眼睛越发的模糊了,你的样子……我是想看都看不清了。”我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眼睛,“记忆中,你的眉眼跟月容最是相像……”指尖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睛上流连,“不知道她现在可好……是不是到了极乐,小妮子怕闷,也不直到那天庭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
“小姐。月容都走了那么久了,她走之前那些个日子在家中,曾说过,小姐是她的金兰,最是明白她了解她……”
我扬起抹恍惚的笑,收回手,“人都走了,还谈什么了解不了解。最近这些日子,我的眼睛坏了,脑子其实也时好时坏,对一些东西忽而清楚忽而迷糊,但是终究觉得对她有亏欠。”
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正眼留意过身边一直跟进跟出的小丫头,从来没有记挂过每次比武总是输却从来不哭的小丫头,从来没有感激过在为崤莫的一些事生气时一直有个小丫头陪在我身边。即使后来真心待她,时日却那么短……短得如白驹过隙般的恍惚得不真切。
每回想到月容的时候,心里总是难受,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却总流不出泪。
“小姐怎么如此说……月容是为救家父才……与小姐无关的……”
“花家一门忠烈,却因为这些前朝孽事弄得人散家落,这都是我亏欠她的。”也终究会还给她的。
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