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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晓得,吃了多少药才能染上这么重的药味。萧和权的心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嗯?”被放到床上的李嘉眼睛睁开个很小的幅度。
“……”萧和权的心跳霎时降到零。
似是压根没睡醒,李嘉混混沌沌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了,自发地寻找到被窝,拱啊拱地把自己缩了进去。标准的左侧,双手垂放两边的睡姿。
“……”萧和权的心跳又恢复正常。
“盖好被子。”快睡着的李嘉冷不丁地丢出一句迷糊的指示:“熄灯。”
盖你个大头鬼!萧和权愤懑地只想用被子捂死她!
最后,萧小少还是掩好了被角,吹灭了灯,灰溜溜地带上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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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国子监的正门处停了各式华丽高调的马车,关了一个月的太学生迎来了一月一度的“放风”时间。各家小厮们等小少爷们等得无聊,开始例行的互相攀比、互相吹牛。
一人:“我家大人最近得株八尺高的大珊瑚,那个色泽红艳得哟~当时罕见哪!”
另一人:“珊瑚什么的太俗!我家大人近来也得了一件宝物,乃是当年恭国文睿皇帝赐予名相秦英,贺他新婚之喜的亲笔书画。这可是有价无市之宝啊。”
最后一人:哼,有什么了不起!看我统统用小本子记下来,交给我家大人弹劾死你们这群贪官污吏!
“哎,你听说了么?今上发了诏令了,要召见武昌节度使吕仁回京。”
“……这种国家大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打杂跑路的小厮,要这么高的政治觉悟有必要么啊喂!
“与我们的小公子有关系哇!听说吕大人的小公子从小负有才名,唔,看来要提醒小公子加强警惕,必要时及早把敌人扼杀在摇篮里!”
“……”
太学生们陆陆续续跨出朱红门槛,车辆去了又一辆。柴旭作为异国皇子,常年居住在学寝内,这种日子多半是被他当做假期外出消遣了。萧和权近日性子收了不少,规规矩矩地留在国子监内做他的“小书童”。那晚的夜不归宿,柴旭没有过问,看萧和权后来的表现,猜得是在对方手上吃了个闷亏。
萧和权武功是不差,小聪明有的是,为人也仗义,就是……
柴旭看着前方叼着长草的长剑少年,他们名为求学大半却是为避难来的梁国,而权禹的势力已经从大燕伸入梁国。只凭萧和权与他两人,若是有勇无谋一味地硬碰硬,只会败得一塌涂地。今日,他约萧和权出来,便是想与他好好谈一谈,毕竟官场没有战场胜败输赢那么直接明了。
小厮们的议论声落入他耳中,柴旭深深叹了口气,前梁在朝廷末期之所以崩垮的如此之迅速,与节度使林立无不有莫大的关系。便是当世并立的五国,仍是如此,节镇拥兵自重,旗下将悍卒骄,连皇帝见了都不得不陪上个三分笑脸。权禹即是其中典型的一个。柴旭五个哥哥有三个折了他的手里,虽然那三个纯粹自己作死,但对柴旭这个十二岁的小皇子也不放过……
禽兽啊!柴旭觉着这气怎么也叹不完哪。一挑眼,哎,萧和权人呢?!
“节镇……”李嘉喃喃念着两字,她的膝上摊着的书恰是前梁陆贽的《论两河及淮西利害状》,虽是前朝之作,但较详实地阐述了关中局势。前梁高宗初立节镇,是为镇守边疆,以御外敌。然而在前梁帝颁赐给节度使们双旌双节时,节度使的性质开始发生转变。前梁末期,作为统领地方势力的节镇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朝廷,成为独立的王国。
说来可笑,现在的五国除了保留前梁血统的梁国外,皆是由节镇兼并转化而来。
书翻到最后一页,国子监门前的马车也走得差不多了,一阵有气无力的蹄声缓慢行来。李嘉将书合上时,马车不早不晚停在了她面前。车上下了个妇人,仪容朴素却不失工整,三十左右的光景。
“十二娘。”李嘉低低唤了一声。
妇人仔仔细细将小主人上下观量了一通,露出个舒心的笑容,上前将轮椅朝马车推近了些,将要抱起李嘉上车时,她快速地比了个手势。
——“有人跟在附近。”
☆、第6章 陆
李嘉的神色纹丝未动,指尖一动,轻轻划过十二娘的手背,暗示她莫要紧张过度。跟就跟吧,不过是有些人想来探探她的底而已。
马鞭一声,车轱辘缓慢地转动起来,风从秦淮河刮来,潮湿得发冷。十二娘压住布帘,赶着车拐入川流不息的繁华长街。
坐在车里,李嘉从小箱子里翻出一件小毛毯团团围在身上,方觉得暖和了些。五指握着膝头慢慢揉着,右手闲不下地从袖里抽出一卷书来。书页泛黄且旧,边边角角毛糙扎手,封皮上用草书所题的名字被磨得近乎看不清了。
“此书为前梁酷吏所著,专为罗织冤案、扫平异己,乃厚黑中的厚黑。里面更记载了你太老师与我为官一生的所见心得。”那人将书卷交给她时所说的话李嘉记得一字不差:“不论你将来走上哪一条路,必定缺少不了它。若为忠臣,既可自防亦可了解敌手谋划;若为权臣,则助你独霸朝政,权倾朝野。”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李嘉抹平卷起的书角,最终将它原样不动地塞回袖中。梁国乃至当今五国的局势她尚未完全了解,她还没有想好自己要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走下去。其实吧,真实的原因,是她饿了……
李嘉有个小小的坏毛病,一饿就无法集中神思,书看不下去,文章也写不了。这个毛病她自己也试图改正过,一次j□j地空着肚子坐在书桌前,结果是饿了多久她发呆发了多久……
袖子里藏了个早上从饭堂顺来的胡饼,她扳了一小块下来。过了一个早上,面有点硬,咬起来沙沙作响。在她怀里打盹的小白嗅到芝麻香,拱出没睡醒的小脑袋,朝着李嘉手里的胡饼向往地晃了晃,一个迷糊,啪嗒摔在了地板上。
这一摔摔醒了,小白盘坐起身子,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李嘉。
“吃货。”李嘉捏了个小边送到小白蛇嘴边。
哼!人家才不是吃货呢!小白有骨气地甩甩尾巴,高傲地昂起头,吞下了面饼……
“噔!”马车似撞到了什么硬物,骤然停下。李嘉及时抓住两边车窗,才避免了一头撞出去的悲剧。可怜的是小白,才吞下个面块,猛地来这一下,纠成一团,险些噎成条死蛇。
李嘉对着急急掀开帘子察看的十二娘摇摇头,表示她没有事。朱雀大街上马蹄急踏,李嘉推开木窗,主街的官道上疾驰来一队禁军开道,阵仗颇大,似是哪位权官皇亲入京了。
有不少行人马车一同被迫停下,李嘉凝神细听他们的交谈,方得知是武昌节度使回京述职复命了。
现在这世道节度使在地方的权势极大,各国皇帝对他们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还要摆出张“爱卿,辛苦你代朕看守边疆”的感动之色。李嘉想一想,做皇帝也怪不容易的,就不怕长此以往心理扭曲吗?
梁国算是个比较和谐的国家,节度使有权是有权,但对皇帝还算给面子,逢年过节该缴的缴、该贡的贡,没事还回来看看皇帝他老人家。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名为看实则是中央与地方两边势力在努力沟通,化解些不太愉快的“小问题。”
——“喂,今年的税重了,老子的兵马吃不饱啊。”虎目横瞪的某节度使。
——“唉,田大帅啊,今年又一批逃难的文士过来了,为了供养他们要花不少银子啊。”非常为难的户部尚书。
——“格老子娘的,几个臭儒生能吃几两米?!敢骗老子,信不信老子揍你啊。”
——“……舅舅,你敢揍我,我我就告我娘!”哼!别以为你有兵马撑腰!我也有靠山的!
——“……”
现任梁国皇帝每每为之自得的地方,大概就是在他登基到现在,梁国的节镇没有同中央干过一次架。与其他邻国动不动就是“哎呀,我国节镇又造反啦!”“鬼叫什么,年年都打你还没习惯么?!”相比,唔,这应该能够让他名留青史了吧。梁帝沾沾自喜地想,啊,真是有点小激动啊。
禁军开道?李嘉默默放下帘子,节镇嚣张跋扈已是不争的事实,朝廷却一再示弱,所谓的天家颜面又在何处?没意思,李嘉吃个半饱,掸掸衣上碎屑,将包袱往后推了推,头一倒,预备补个小觉。
“咦,节度使的车马后面为何还随了一小队人?”议论声从窗缝溜进来。
李嘉没合上的眼又睁了开,勉力从渐行嘈杂起来的喧闹声中辨别出那两人的对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表姐的二侄子他堂叔在衙门里当差,今日那个有名的‘三升三贬’的常梦庭又被陛下召回来了。”
……
“六郎呀,此番你回金陵,其他我不帮你。但你若凭自己的本事考入仕途,那么有个人你能去找一找他。”苍老的手指站着青色的茶水在棋盘上写了一个人名——常梦庭。
两队人马很快消失在皇宫方向,拥堵的车马缓慢地疏通流动起来,十二娘打响鞭子,提醒李嘉坐稳了,驱着车往金陵的西市行去。
节度使队仗的后端,一辆马车忽而停了下来,车厢的木窗拉开一半。
“公子,你在看什么?”
“刚刚,好像看见了一个故人。”少年向街后回望了两眼,摇头道:“他不可能在这里,是我看错眼了。”
那人此刻应还被关在广陵那座宝应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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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秦淮河沿岸的琼树纷纷绽出洁白如玉的花盘,风姿绰约。微风拂过,细密的花瓣一层又一层洒在各户人家的阶前廊下,半城风雅。和顺坊位于金陵的西南角,挨着热闹的西市。地段不是很好,胜在价钱便宜,李嘉当初看中这个地方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如此。
坊里住着的多是城中普通百姓,靠在西市摆个小摊、开个小铺子谋饭碗。这个时辰基本上还在集市中忙活,故而街巷间不见多少人影。
十二娘将轮椅从车顶卸下,帮着李嘉下了车,李嘉越过她的肩膀瞥过巷口,空荡荡的,没有人。她看了眼十二娘,十二娘低头帮她理着衣裳,手指朝她晃了两晃。
人没跟上来了。
半途而废啊,李嘉遗憾地抿抿嘴,由十二娘推入大门中,没有留意到巷口一片墨色衣角一闪即逝和……
车里挺着个圆肚皮撑的爬不动的小白……
“说!你们跟着小白眼狼有什么图谋?!”未出鞘的剑在手上打了个转,萧和权冷冷地俯视道。
白眼狼?躺在地上的两个劲装男子面面相觑,齐齐迷茫地看向萧和权。
“……就是,李嘉。”萧和权嘴角抽了一下,说顺嘴的习惯真难改啊。
疑似黑道打手的两人摇摇头,“啪”剑鞘重重击在一人脸颊上,登时那人的颧骨处高高肿起,萧和权不忧不急继续发问:“你们主子是谁?”
得到的仍是沉默,于是“啪”那人的左脸也肿了。
萧和权使的力并不大,但挑得点十分刁钻,比打在别处要痛上个好几倍。
“说不说?”萧和权没耐心耗下去了,眸里冷光乍现。
被打的那人涕泪横飞,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啊!他的嘴不是一开始就被你这个混世魔王堵着在么!还有!为什么只打我一个人!
另一人默默想,别这样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