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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轻墨,你到底在哪里……
身后有人单膝跪下。
“教主。”
兰箫没有立刻回答,身后的兰幽亦静静地跪着。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教主。
自从跟着教主进入西域,他每日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没日没夜地四处寻找沉月宫主的踪迹。碧落教主杀伐果断,从未因一个人或一件事将自己弄得如此疲惫不堪,现在却为了一个曾经的对手,舍弃中原千般事务,发动西域碧落教所有下属,只为寻找那一个人的消息。马换了一匹又一匹,没有马就干脆使出轻功,每日筋疲力竭,但至今一无所获。
兰幽的心不是铁石做的,身为碧落教四大座使之一,他纵然对敌人铁血冷心,但对自家主子确实忠心耿耿。他不知为何教主必须在八月三十之前找到沉月宫主,但那二人之间的牵绊,他耳闻目睹了这么久,也知道一些。这样的教主,让他不由得心疼,就连教主心上的那位女子,他此时也发自内心地希望她平安无事。但是,他绝不希望教主为了一个女人而这般摧残自己的身体。
半晌,兰箫才缓缓开口,声音略显干涩低哑:
“何事?”
被这轻轻一问,兰幽口中劝阻的话又噎在了喉中。
“罢了,你不要说了。”兰箫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眼中有淡淡的疲惫,“你可以先回去主持大局,但本座一定要找到她才会走。”
兰幽低下头:“誓死追随教主。”
兰箫仿佛没听到一般,淡淡转回身去,脚下运力,正欲飞身而行,耳际却忽然捕捉到一缕不同寻常的风声。
长时间麻痹的神经在这一刻陡然警觉起来,兰箫眼眸陡然眯起,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异物正疾速靠近。猛地转身——
凌厉的袖风还未挥出去,便在半路硬生生地收回。
兰箫目露震惊:“是你——?!”
见主子反应不对,兰幽抽出一半的长剑又收回了剑鞘,手却仍按在剑柄上。
青衫男子一个踉跄,站定在兰箫跟前,满身的风尘仆仆,平凡的面貌,出尘的气度,还有那一双……海纳百川的眼睛。
兰箫此生都不会忘记这双眼。
“岑柳。”
口齿清晰地吐出此人的名字,原来竟是上回在华清州萍水相逢的山中隐士,也是含光剑的持有人。
岑柳一笑,满面风霜地道:“兰兄还记得我就好,也不枉我煞费苦心追你到这里了。”
虽然明显年纪比兰箫大几岁,岑柳却依旧以“兄”称之,也算是懂得江湖礼仪。
兰箫定定地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眼中神色不明。
查不出底细的隐士,看起来毫无恶意的接近,在魔宫肆虐之时出山,还偏偏不躲不藏地说自己姓“岑”……
“你追着我,想要做什么?”兰箫缓缓开口。
不在乎兰箫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寒暄的问话,岑柳满面的风霜却依旧气度淡然,语气却比上回见他时多了几分认真,短短的一句话,却几乎在兰箫脑中炸响——
“我知道沉月宫主在哪里,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涅火焚生光云破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最后一丝朦胧的月光彻底隐没在黑暗里,整片夜空无星无月,浓云翻滚,漆黑一片。草丛中的虫鸣也息了下去,溪水失去了月色的照耀,再没有波光粼粼的闪烁,只是静静地流淌着。整片绿洲一丝风也没有。村庄已经陷入了死寂,家畜停止了一切行动,窝在了草垛中沉沉睡去。在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方,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气息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缓缓升腾起来,无声惊动。村庄中每个人都在自家的床榻上进入了梦乡,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夜外界的变化,除了四个人。
胡格尔一家都睡得很沉。凌昭云和祁无芳共着一间房,看似皆睡着了一般,而实际上只是闭目养神,排除视线的干扰,而精神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以习武之人的独有优势注意着四周一切风吹草动。
另一间房间里,折阙抱着剑,靠坐在墙角,视线一寸不离床上的那人。
白轻墨盘腿趺坐,双手置于膝上,闭着双眼,静气凝神,灵台一片清明,感受着四周一点点逐渐升腾的气息。
浑身仿佛置于温水之中,空气中明明凉意丝丝,却无法侵入身体,反而有另一股无形的气体围绕在白轻墨的周身,如一层温和的屏障将其包裹起来,丝丝缕缕渗透入肌骨筋脉,冰凉了多日的手足都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折阙紧紧地盯着白轻墨的脸色,惊奇地发现那持续了多日的病态之色正在迅速减退,心下不由升起淡淡的喜悦。对旁人来说几乎是致命毒药的阴气,在他们宫主身上,竟然有如此奇效。
随着夜色不断深入,田野之外的阴气越来越重。丹田处的凝滞多日的真气仿佛形成了一股漩涡,将周身的天地灵气都吸入人体进行运转。
风动。
墨发轻轻飘起,床帏也在气流的吹动下拂扬。小小的房间中形成了一股旋转的气流,以白轻墨为中心,温和却有力,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竟连屋外的空气也开始震动。
天幕漆黑一片,月亮不见踪影。野外飘渺死寂的空气在一股不知名力道的拉动下,形成了淡淡的有形的风。倘若此时有人在外面,定然能看到小溪中的鱼忽然跃出水面然后重重落下,茅棚中的家畜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无月的夜空下,竟然依旧能看得到,那些带着淡淡灰白色的雾气,从草丛、沙地、甚至是空气中剥离升起,汇成轻缓的旋风,掠过麦田、牛棚、屋顶,吹下几束轻飘飘的稻草,以胡格尔家的房屋为中心,循着一定的轨迹转动起来。
丹田处不断运转着真气,在七筋八脉之中游走,打通每一个阻塞的关节和穴道,锻造每一处筋脉。真气不断消耗,却又有外界阴气源源不断地填补进来。白轻墨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神情淡定沉凝,浑身仿佛被温热的泉水包裹,天地灵气从口鼻、天灵盖、甚至是每一寸皮肤进入身体,她仿佛能感受到愈来愈精纯有力的真气在体内游走,每过一处,筋脉便愈发柔韧有力,连肌理都被清洗透彻,整个身体仿佛都处在脱胎换骨的过程中。
风愈来愈强劲,田野上的阴气以肉眼可见的形态在无光的夜幕下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向白轻墨所在的方向凝聚。
溪水中的鱼儿越来越不安分,不断有鱼从水面跃出,茅棚中的家畜也愈发躁动起来,有些甚至碰上了栅栏,发出闷闷的响声。
听见外界的响动,假装睡着的祁无芳有些不安,作势欲起,却被旁边的凌昭云按住。
“还剩半个时辰便到子时,我们必须守好她挺过这一关,其余的不要理。”
祁无芳重新睡了回去。
但是,天不遂人愿,终于,田野上的风带来了一缕焦灼的气息。
栏中的牛羊不断发出吵闹的叫声,一只羊冲动之时竟然用头撞开了身边的木栏。清脆的响声不算太大,但也足以将这家的主人吵醒。
门扉从内而外被推开,睡眼惺忪的中年农夫从屋子里出来,原本想教训一下自家不听话的畜生,但他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肥硕的牛羊,而是满天不知名的暗灰色漩涡,和远处绿洲上那一线并不太大,却让人一看便毛骨悚然的……火光。
暗夜下,一线明红的火光从天边飞速蔓延而来,带起呼呼的风声,隔着极远的距离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迎面而来摧枯拉朽的死亡烈焰。
直到看清了那一线火光变为熊熊烈火,僵硬在原地的中年男子已经彻底忽略了空气中异样的漩涡,顿时打了一个机灵,扯开嗓子,惊恐的声音响彻夜空——
“着火啦——!!”
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浓浓的恐慌,警示的话语将全村的人都吵醒了。
男女老少纷纷草草地披了一件衣服奔出屋子,见那人木头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家门口,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远处,冲天的火光蔓延开来,映照出一大片火红的夜空,没有月色和星光的降温,纯粹的火苗显得格外可怖狰狞,在原野上肆虐燃烧,几乎点燃了整片草原!
“救火啊——!!”
“快!快!去打水!!”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火灾,极度的惊恐已经淹没了村民们的理智,纷纷提着桶子去溪边井边打水想要灭火,却根本没想到,草原大火,哪里是几桶水就能扑灭的?
被惊动的胡格尔和德玛也跑了出来,一见这阵仗,心中也不由得恐慌到颤抖,但身为村长的胡格尔很快就找回了理智,大吼道:
“冷静!冷静!打水有什么用!快拿锄头掀草地!把会着火的稻草都扔到外面去!!”
“对,打水没用,打水没用……男人去砍草地,女人把茅草什么的都扔出去!别心疼东西,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得到村长的指令,村民们有一部分恢复了理智,开始按着胡格尔的话去做。整个村子迅速拧成了一股绳子,在危难时刻,即便心中恐惧难抑,但是所有人都开始做真正有用的事情。男人们都扛起锄头将可以看见的草地全部掀翻,女人和孩子们动作迅速地抱起家中囤积的稻草扔到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去。
仍在房中的凌昭云四人迅速地了解了情况,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折阙依旧坐在墙角,虽然头顶的窗户上就已经能看见远处的火光蔓延,但她与白轻墨都纹丝不动,没有半点焦急之色。凌昭云死死地按住祁无芳,提醒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救火,就算加上他们四个人也没多大的用处。但是这火灾背后的起因,四人皆心知肚明。他们必须保证白轻墨的安全,无论火焰多么猛烈,都不能耽误她的安危。
人们大声指挥着防火工作,在生命受到极度威胁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劲,动作迅速地掀翻草坪,移开草垛,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拆掉房屋。
这是真正的烈火燎原,火光冲天,带着摧毁万物的气势,顺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蔓延开来,形成铺天盖地的烈焰。村民们看不到被烈火燃烧过的地方,他们不敢想象在火墙的背后是怎样一片漆黑的焦土,生活在那里的动物们变成了怎样焦黑的尸体,他们只知道火焰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的方向推进,倘若他们不能在火焰跨过溪水之前消除所有可燃物,他们的下场会和火墙后的所有东西一样,成为一片焦土。
浓浓的黑烟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怖,大火被拦在了小溪的另一边,但铺天盖地的火原已经看不见尽头,身在村子中的村民们汗流浃背,也已经感受到了不远处火焰炽热的温度。
胡格尔的家中,白轻墨依旧盘腿坐在床上,周身气流飞速运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入她的身体,墨发飞扬,真气四溢。凌昭云和祁无芳看着外面躁动的场面,同时注意着其余一切风吹草动,守着最后的底线,拳头握得死紧,手心都是汗。 忙着防止火焰侵入的村民们并未意识到他们处在一个必死的环境之中,但凌昭云他们知道。魔宫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们,纵火只是第一招。但是,他们既然已经放了这一把火,便意味着要赶尽杀绝,未必会这么快动手。而白轻墨只要挺过子时……
然而,当第一抹不同于天地阴气的邪气出现在村子上空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