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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宗知道,他虽富有天下,可失去了比天下更珍贵的东西……
十年后,孝宗病逝,年仅三十七岁,正当英年。太医诊断,竟是死于区区的风寒高热。只是他不请医治疗,也不运功驱寒,终致病情一步步恶化。
熙平十四年三月初七,孝宗入葬于十三陵,与端孝皇后同穴合葬。
据说,在某一天,有人在那儿看见一个黑色斗篷的人在奠基,很象已失踪很久的传说中的铁面神捕,只是他脸上已不再有面具。谁也猜不透他在王陵干什么,奠谁。
这是关于铁面神捕的最后一个消息,那以后,谁也没再见过他了……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也许,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故事到此也结束了,曲终人散。悲也好,喜也好,你如果当它是个故事,那就置身局外地看完它;如果你不仅仅当它是个故事,你就去懂它、理解它,明白在故事背后我想用文字说明,却又道不明的内涵何对人生、对爱情与友情的看法……)
幻 世
鼎剑阁。
秋。十一月。
高宅深院里,一个四壁都是高墙的天井中,黑压压的跪着一群仆人。
他们已经跪了很久了。为了等待门里的主人召唤他们进去。
然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的神色——因为,前面所有进去的两个人,都没有再出来。
门里面的那个少主,那个据说十六岁就有剑妖公子之称的少主,鼎剑阁第二代的继承者,在江湖的传闻中,是一个嗜血成性的修罗。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他都要找三个人进去,然后,永远都不会再看见那些人活着出来。
现在,已经进去了两个人——就是说,还有一份厄运,必然要降临在他们当中的某人头上。所以,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
忽然,那扇似乎永远都是关闭的门忽然开了!
外面等候的大群侍女仆人齐齐一惊,收敛了疲惫的神色,看着那黑沉沉房间里走出的人。那是一个多月以来,第一个从他们的少主人房间里,走出的活人。
“幽草!”看见穿着淡绿色衫子的年轻侍女开门出来,所有下人都低低惊呼了一声——对于鼎剑阁中,唯一能安好的留在少主身边的人,所有下人们都怀着异样的敬畏。
仿佛,这个和他们一样身份的绿衣侍女,也是如同少主那样的杀人如麻。
“大家可以回去了。少主倦了,不想再见第三个人。”没有走到天井里,她只是站在门外的廊道底下,带着谦卑的微笑,对着那些和自己一样身份的,惴惴不安的仆人们说。看见那些人从鬼门关回来一趟似的脸色,她只是继续微笑着敛襟道了个万福,自顾自的关门。
再次把门中的世界和外面一切隔开。
隔开。那里面,只有她和那个人,那个他们以为是恶鬼的人。
忽然,她仿佛记起了什么,又拉开了门,叫住那群四散的仆人:“请等一下,少主还有吩咐!”那些人的脸色,再度的惨白,看见她去而复返,有些人已经开始颤抖。
幽草只是继续温柔的笑着,对为首的一名仆人道:“徐福,少主说,天气已经热了,那个钉在墙壁上的洛河少侠的尸体开始烂了,气味难闻的很!……少主要你叫几个人来清理一下房间。”她说的很自然,似乎只是打翻了一盏茶要人来收拾碎片一般,然,所有下人的脸都开始恐惧的扭曲,被点名的徐福更是结结巴巴,半天才回答:“是,是是……属下,知道。”“恩,徐大哥辛苦了。”绿衣女子毫无少主唯一侍女的架子,点头微笑。
然而徐福已经象受了惊吓的猫一样,立时领人退了出去,连说客套的时间都没有。
十天以后,一个消息传遍了江湖。
曾试图向江南第一剑谢少渊挑战的江北第一人:洛河少侠莫宁,在鼎剑阁被谢少渊杀死,从此,天下第一剑客只有一个:剑妖公子,鼎剑阁少主谢少渊!
看来,在老少两代阁主的武功势力之下,鼎剑阁拓展的势头已经锐不可当。
然,让武林人窃窃私语的,是莫宁尸体可怖的死相——他是被一剑刺入喉头,活活钉死在墙壁上的,然后,尸体的四肢被一根根的切下,凌乱的扔了一地。据进去收尸的仆人私下说,那个漆黑的房间里,鲜血涂满了半面墙壁。
鼎剑阁的少主,是一个武功绝顶的疯子。
武林中,所有人都那么说。
剑妖公子。谢少渊。
“少主。”房间里是黑暗的,只有窗外的月光淡淡洒入。
她走到那个凭窗而立的人身后,轻轻低下头,叫了一声,便站在了那里。
那个被称为“少主”的人没有回头看——从很久以前开始,能站在他身后一丈之内说话的人,也就剩下了这一个——其他的,都已经被他钉上了墙壁。
“那个脏东西弄走了?”黑发白袍的青年,伸出手指拨弄着窗外摇曳的竹枝,看着天上的满月,有些懒散的问,对于生前曾和自己齐名的一代少侠剑客,他却嫌恶到用“那脏东西”来形容。
“是的。”“那把剑替我扔了,沾过死人的血,也是脏东西。”谢少渊的脸色冷冷的,在月光下有一种孤傲和高洁,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和病态——很多时候,即使是幽草,都隐约的觉得,少主,的确是有病的。
“是的。”她再回答。
“幽草……外面的人怎么说这次的事情?是说我是个疯子吗?”带着轻微不屑的笑意,谢少渊折下一枝青竹,问。
“……是的。”沉默许久,淡绿衫子的女子终于回答。
“那么,你呢?也许你心里也认为我是个疯子,是个如同传闻里那样的杀人魔吧?”白袍少主忽然莫名的有了怒气,“是的是的!你是不是只会说这两个字?”“不是。”终于,幽草回答,“少主说了,那个洛河少侠有死的理由……”“啊……一个疯子说的话,你也相信吗?”看着她,谢少渊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个弧度,忽然,眼色变冷,问:“当年你是主动请求做我的侍女的罢?当时下人们都已经在说,我是个经常杀身边侍从,以杀人为乐的人,不是吗?为什么你不怕?”青竹的枝条,有意无意的,轻轻点在她颈部。
“那只是传闻而已。”感觉到了忽然的窒息和杀气,幽草的脸有些苍白起来,强烈的剑气让她的血脉都无法上行。她仍然微微笑着,回答。
“但是,你现在知道那都是真的了?”谢少渊忽然大笑起来,漆黑的长发如同被风吹起一样猎猎舞动,眼睛里的光如同剑般凌厉:“我,的确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而已!我今天杀的人还不够三个——如何?”他手中的青竹枝微微加力,看着幽草白皙肌肤下,淡蓝色的血管有些可怖地扭曲起来,大笑着问,眼睛里,有近乎病态和疯狂的光芒。
“不,不……不如何。”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然而她挣扎着回答——“少主……少主想怎么做,是少主的事……然而,要做少主的侍女,是,是幽草……幽草自己的事!”一段几乎无法觉察的沉默,看着黑暗中的少女,鼎剑阁的少主忽然再度微笑:“看来……你也是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他忽然收手,注满了杀气的竹枝“夺”的一声,从幽草脖子边擦过,将架子上的鹦鹉钉死在紫檀木的屏风上!
“第三个。”谢少渊缓缓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眉头有些苦痛地皱了起来。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倾覆过来,许久,仅有的一粒黑色药丸从瓶中不情愿的滚出,被他急急吞入咽喉。几乎已经无法控制的杀气终于缓缓从他身上褪去。
许久许久,他忽然抬手,颤抖的抚摩着侍女的秀发,长长叹息:“你不怕……我倒是有些怕。或许,真的有一天,我忍不住……会连你也杀了。”幽草微微一哆嗦,抬头看着他,看见他有些清瘦的脸颊,总是喜欢皱眉头,所以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皱,让整张的脸,都有些煞气。
她的秀发在他手中如同波浪般拂动,漆黑的一握,如同窗外的夜色。鼎剑阁的少主低头,俯首于那如同瀑布般的发丝中,嗅着发间淡淡的白梅香。
-Act…2…紫函
“大哥。”忽然间,有人在门外轻呼。一个少年的声音。
黑暗中,谢少渊的眼睛陡然亮了一下,如同闪电!
幽草看见他的身体猛然绷直,眼神在瞬间变幻了无数次。
“是二公子少卿。”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幽草低低的禀告她的主人,但是并没有过去开门迎接的意思——她知道,即使是兄弟,但是两个人却从来都是隔着门对话的。
二公子少卿是个典型的豪族佳公子,开朗亲切——完全不同于怪僻危险的大公子少渊。深得所有人的宠爱,和老阁主一起把持着鼎剑阁日常的内外事务。在下人中也有着很好的口碑,每次为他更换使女,都有大批的姐妹抢着争先。
大公子……真的一点也不象是二公子的哥哥呢!
偶尔聊天,姐妹们都如此说,嬉笑着,带着怜悯和敬畏的眼光,看着一边沉默的幽草。
然而,青衣的侍女只是沉默。
“有什么事?”等目光里的亮色渐渐黯淡,谢少渊才吐出了这句话。
“父亲说,要我把这个交给大哥。”外面的声音依旧是恭谨而开朗的,看来,这个少年,一直对于他传奇般的兄长保持着尊敬和景仰,然后,一阵轻轻的稀簌声,似乎有什么从门的下边塞了进来。
看着少主点了点头,幽草走了过去,从门下捡起了一封紫色的信函。
不用点灯,谢少渊只是就着窗外满月的光辉拆开看了看,眼色再度的变得很奇怪——那一瞬间,幽草几乎看见有野兽一般的残酷,烈火般在他眼里燃烧!
“少主?”连她都忍不住吓了一跳,问。
谢少渊没有回答,看完以后双手一搓,凭空里燃起了一团火光,纸笺化成了灰烬。然后,他对着门外的弟弟淡淡道:“回去告诉父亲,我知道了。”“那么,大哥,我告退了。你好好休息。”门外,少年的声音,似乎永远都带着欢快和欣悦。
听姐妹们说起,二公子近来有了心上人,难怪连说话都带着笑影。
谢少渊静静站在黑暗中,许久不动,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弟弟?弟弟!……哈哈哈哈!幽草,从小到大,你知道我见过他几面?”“只有两次!”“我自己的亲弟弟,我居然只见过他……两次。”他笑得很突然,在漆黑寂静的大房子里,如同幽灵般的回响。
幽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直以来,她和其他下人们一样,都知道这一家人之间奇怪的状况,但是,却无从问起——只知道,从来,老爷就把大少爷和二少爷分开来养大,几乎不给两个兄弟见面的机会。而大少爷似乎从小身体就不好,要频繁的吃药,也许因为这样,久而久之,连性格都变得很孤僻。
不仅是外人,有时候,甚至是她,都觉得少阁主……或许真的有些疯狂。
许久许久,她才轻声问:“少主……又要出远门了吗?”她知道,每一次接到紫色信笺以后,少主就要从鼎剑阁里消失一段时间。
然后,在少主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