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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日蓝涛终有悔-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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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一下吧,阿贵看大人都没什麽睡。」 

城里的人都知道御大爷是沙相大人的人,御大爷受伤了,大人没心情办公也乃常情,可除白日陪御大爷外,他也没贪假,折子全挪在晚上批,这样下去身子怎麽受的了。 

「不要紧。」 

安置出纰漏,收拾更花心思,一时镇住简单,要心悦诚服却困难,几千人几千人的挤在一起,的确让人心浮气躁,又都是玄武人,随便煽动就易有同仇敌慨的义愤之感,酿成暴动的机率还会再有。 

须重新规划,以期一劳永逸。 

阿贵看著那个根本没听进去的沙相大人,一叹再叹,垂头丧气的回门口守著,等著一晚沏三壶苦茶的差事。 

(72) 

暴动事件的调查回报难民里混有细作,一对著司澄远来的,一对著帝国来的,敌暗我明,纵使清除的动作持续进行,仍阻却不了接续发生的小型骚乱事件,邗易为首的地方官员日日疲於奔命。 

若要顾及难民对帝国的观感,以德服之,就不能施以铁血手腕,细作显然掐紧了这点肆无忌惮,隐藏在难民中三不五时兴风作浪,若是被逮,也数人相互包庇遮掩,坚称清白无辜,不论真假,光是看官差拖走一个哭天喊地叫冤枉的狼狈人,其他难民怎能不浮动、怎能不对帝国防惧猜疑。 

「大人,你看是否需上奏请示此事?」邗城几乎无一日安宁,片刻不生事的。帝国百姓怨声载道,这样下去,他宁可狠下心将难民全赶回走,一个都不留! 

「不必,陛下宅心仁厚,就算有奸细,也不会因此对二十万人见死不救。邗城主,我交代你盘记下每个难民的身家资料都做了麽?」司澄远啜饮苦茶,刹地心窝上一指的部位狠狠抽疼,他闷了一声,微微蹙眉等疼痛过去,不透半点痕迹。 

「差不多了,因人数众多,盘记费时,但最晚三日内就可以全部完成。」 

「很好,你捡几个可靠保密的人手,悄悄一批一批把人带进城内,是一家子且有老人小孩的优先,讯问无疑後,再问他们愿不愿意归化成帝国百姓,从此生根於帝国,如果愿意,就让他们通过北门,送到後方的临时屋舍去,如果不愿意的…就处理掉,不许走漏风声,知道麽。」 

以德服人?他才不屑这套,何者有德?必是个人才有德行不德行的问题,以人之德去服人,由如以人治国,人息政亡,将对百姓的施政作为是良善与否,建立在有权者的是否有德的基础上,本身就是愚蠢。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一国对他国的人民本来就无义务,尤其当他国人民的进入变成个麻烦的时候。 

以法制治国,才是王道。 

「大人,这样可妥?」不愿归化就杀?邗易胆战心惊,万一有十万人不愿意那不就…… 

「不要声张,且办就是,这张单子上我列明了讯问方法及问题顺序,还有一些特别要注意的事项,若是有人的回话触了这些特别事项,不管愿不愿归化,相关的一干子人,全带到北边的刑堂去,格杀勿论。陛下那边若日後怪罪,我一体承担。」他起身踱至窗前,月亮西挂在漆黑夜空,冷风飕飕,夜雾茫茫,今晚气温降的厉害,不知昂非有睡好没有… 

「下官遵命。」沙相都这麽说了,自己又有什麽好推搪的。 

邗易接过单子正要退下,只见沙相脚步一滞,身形微晃,人无预警就倒下来,额角磕了桌缘,在左眉上刮出条口子,霎时半面腥红。 

「大人!大人你要不要紧!来人!快来人!」邗易慌得六神无主。一个御大爷就够了,再一个沙相大人,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陪给陛下。 

「别嚷嚷…我只是一时恍神…休息片刻就好…」没怎样,只是长在脑袋上流血比较吓人而已,随手用袖尾压紧伤口,藉著邗易的帮助,澄远躺在床上,才觉得眼前昏黑的视线清楚了些。 

「下官请文大夫给您瞧瞧可好。」沙相是帝国的支柱,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血流是比较缓了,但邗易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我只是太累…睡一觉就好,你出去吧…」不知道多久没沾枕了,倦意来势汹汹,待邗易出去,没几分钟功夫,司澄远就昏睡过去。 

******************************* 

「御大爷用膳了。」今日不知怎麽著,大人没来,文襄堂堂个前御医只好权充小仆送食水汤药。早上送一次,没理没吃,晌午一次,还是没理没吃,唉。 

清粥小菜全上了桌,他御大爷就是不动,眼神空空冷冷的,盯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也难怪他如此,一个昂扬男子之躯,顿时矮去半截,有几人能受的了。文襄看他实在萎靡,顾不得忌讳,忍不住开口: 

「御大爷,您莫怪老夫多嘴,老夫行医半百有馀,残疾之事看过不知凡几,或是手缺,或是脚残,或是聋哑,或是视盲,您知道残疾之人最痛为何吗?」文襄见他不语,仍迳自说道。 

「残疾者最痛之事不是身为男儿无立锥之地,而是被至亲憎恶,被妻儿嫌弃,抛於家门之外,不闻不问,视若鄙屣。」他话锋一转,又道:「这是残人最痛,还有一种,是亲人最痛,世间尤不乏真情至意者,虽身残而不弃之,或是父母子女不相弃,或是夫妻兄弟不相弃,但他人不弃却尤自弃者,是亲人最痛,老夫看过几个为不拖累家小,而自绝性命者,其家属悲痛欲绝,虽生犹死之情,仍历历在目…」文襄小心点到为止。 

「你不懂…他非常人,乃一国之相,我毫无助益就算了,若是个累赘…」御昂非幽幽而言,想得还是澄远。 

「除了离开之外,您就没别的方法不累赘他了麽,大人需要您,瞎子都看得出来,您一昧的逃避,才真的是拖累了大人。」文襄禁不住吼他个死脑筋,他老人家很保守的,平日对分桃之癖可是大加挞伐,但对这俩人却激不起愤慨之心,只因那情意他看的真真切切,都不由得羡慕,御大爷不好好把握,反倒要放弃,怎不叫人扼腕。 

文襄见他稍有动摇,正想乘胜追击,再念念他,一口气解了这个死结,外头却来人大声喊道:「文大夫!邗城主派人请你快快到邗楼去,沙相大人昏过去了!」下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房里。 

「什麽!?」 

「小远怎麽了!?」御昂非惊慌失措,想立刻飞奔过去,双腿却跟灌铅似的沈重,一动不动,恨得他猛槌自己的双腿,动啊!我叫你动啊!无用的东西! 

「御大爷快住手,莫要如此,小九你驮上御大爷,随老夫去邗楼。」腹部的刺伤已经收口了,移动无妨,他如此焦急,待在原地乾等反而不好,文襄拿了药箱,急急前往。 

(73) 

一行人赶到邗楼,邗易正在外焦急踱步,频频探耳听室内声音,见御昂非跟著来了,松了好大口气,抹去额边汗涔说道:「大人昨晚晕过一回,说躺躺就好,一觉睡到刚刚才醒,可没多久,又晕了过去,说不准请大夫,也不准御大爷知道,我们劝不动大人,都被赶了出来。」 

文襄与御昂非对看一眼,昂非随即喝令道:「把门撞开。」邗易就等他这句话,手一挥,两个侍卫老实不客气的把门轰开,一进内室,惊见沙相大人伏在书案上,双目紧闭,一手揪著胸前的衣襟,一手还攒枝狼籇笔,额际浮出斗大汗粒,听有脚步声,齿缝硬是迸出厉语:「邗易你好大狗胆,竟敢违抗本相之命闯进来,不怕我将你治罪麽!」他语气虽弱颤,但仍威严十足,喝得邗易当场就要下跪求饶。 

「都这样了,还想摆什麽官威!快!将他抬到床上去!」御昂非简直气疯了,小远竟然瞒著他,身体出了毛病还不接受治疗!他一使眼色,侍卫立即会意的上前抬人。 

「。。。昂非!?」怎会在这!?睁眼,见昂非被医馆里的伙计背著,蓝眸簇著火焰,闪耀生辉,看来是发怒了,澄远想说些什麽,才张嘴,就觉得心窝一口气哽著吊不上来,像是有人拿铁钳夹住心脏似的难受,啊啊几声无意义的单音,头一偏,昏死过去。 

侍卫本来是半搀半扶,司澄远一下没了支柱力,他俩没抓好,碰一声让人给摔在地上,御昂非暴跳如雷,几乎把侍卫骂的狗血淋头,他平日疼小远疼得跟宝一样,哪曾让小远在他眼皮底下受伤过,如今却眼睁睁的看人摔下,自己想动却无能无力,怎不懊恼火大! 

好不容易把沙相大人给抬上床了,文襄赶紧给他把脉,老眉一会儿都蹙成了川字。 

「怎样,小远怎样了?」 

「御大爷,大人这是七情郁结,外加操劳过度,营养失调。」御昂非懂医理,因此文襄只说个大概,邗易在旁听不懂,心头上急,催促问道:「何谓七情郁结?」 

「喜、怒、忧、思、悲、恐、惊,乃人之七情,凡病之起,多由乎郁,郁者,滞而不通之意。至于七情,除喜则气舒畅外,其忧思悲怒恐惊,皆能令人郁结,七情致病的特徵是先伤人的神,然後伤人的形,大人伤气而後伤形,致心肺不调,脏器痿厥,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他恐怕之前就有心窝泛疼的毛病。」文襄顿顿,又继续说道:「情志不郁要到能伤人形体之地步,小忧小虑尚不足之,大人想必经历过大悲、大痛、大惧、大惊、大怒还有长思,长久如此,方让病根深重。」 

至於一口气会爆发出来的原因。。。还是因为御大爷的事吧。。。他返家不见人影,大惊,四处遍寻不著,大恐,找著人却是重伤,大痛,夜夜担心心上人生死是大惧,恨不得将贼人碎尸万段是大怒,为御大爷不能行走之事是大忧及大悲,最後郁结齐发,气滞血瘀,病而从生。 

「我先开道七气汤的方子,替大人行气消痰、温中解郁,但此病由气情而生,光靠汤药无法根治,御大爷想必比老夫还要了解。」文襄叹息,让小九把御昂非放到床内侧,几人一起退下了。 

房内只馀两人,夜幕渐垂,昏暗的烛光晃晃摇曳。 

「七情郁结。。。七情郁结。。。小远。。。你闷了好多事都没说是不是。。。总是自己一个人承担。。。」手肘撑起上半身,昂非细细看著澄远有些阴影的脸色,眉上何时多了道口子?指腹轻触,那痕还豔红,不是今日就是昨日割的。明明很累,公事很忙,却还是日日来陪著自己,是怕自己受不了,想不开麽?胸口痛、不舒服了,还是想瞒著自己,是怕自己担心、焦急麽? 

你真傻,老是说我傻,结果自己才是傻。。。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嘴巴倔,说不找我,不理我死活,但心里想必还是放不下,会夜夜记挂著我吧。。。」御昂非低低说话,一手探进澄远衣裳,轻揉著他心口,希望能稍稍化开淤滞的气血。 

我能走麽?我真能不顾小远麽? 

我不想拖累他,可我一走,他还有谁可以听他说话。。。可以让他依靠。。。可以给他安心。。。 

还有律儿。。。他还等著自己回去。。。如果爽约了。。小家伙会很伤心吧。。。 

小远白日要上朝办公,家里没大人,律儿怎麽办。。。晚了,小远工作回来,没人煮给他吃,面对一风寂静,小远又如何自处。。。 

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那样尖锐,御昂非无可逃避。一走了之很简单,可心头上的负累却沈重的让他迈不开步伐。他甚至没办法想像,失去小远和律儿的自己,今後要如何生活?没有目标、像行尸走肉那样? 

「嗯。。。」 

昏迷中的澄远嘤咛一声,微微喘气,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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