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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青青坐在榻上,黑白分明的眼瞳凝睨著他。她有些怕他,怕他总是什麽也不说,却永远有办法让她达成他的心愿。她拒绝不了他,却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
「谁说我不需要你待在这!你最近怎麽了?对我倦了?对我们之间烦了?还是——」他的手指攫住她的下颚,陷入她的肌肤之间,「还是,你看著我时,眼中浮现的却是你的洛君大哥?!」
她近来有些烦躁,对於他的话也不再那麽唯命是从。她背著他喝些什麽避孕药汁,他全都知道!
他讨厌别人背著他做出未经他同意之事——所以,那些药汤已经全被换成了调理她体质易於受孕的配方。
「我才没有。」他的话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讨厌他老拿这事来说,明明是他不对!洛君大哥和她有婚约,他是知情的,他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或者,不对的人是她!她怎能如此快速地把自己和洛君大哥之间的一切如此迅速地抛之脑後。
「坐在那里,我会很快把事情处理完。」他不许任何人影响他的心情。如果看不到她,会让他的心情受到影响,那他会让她寸步不移地待在他身边,直到他厌烦为止。
他再度埋首公事中,而她推开窗户看著天上的一轮明月——
又满月了。这是第二个满月了吧?她在初一时出发,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了。
只剩一个半月!看不到他的日子,会如何?她回头凝视著他的容貌,心口一痛。
啊——一个半月,她猛回神,这才想起自己前来京城的最终目的。
「我的鼎呢?你不是说过已经找到了吗?」她怎会把这事忘得一乾二净?!
「怎麽?想起我的用处,就愿意主动和我说话了?」魏无仪讥讽地说道,看到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抱歉。
「我——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因为你总帮我把事情弄得好好的,所以我就忘了要对自己的事负责——」她诚恳地说道,见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就平淡了下来。
「无妨。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回了句话。
「如果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那麽你想利用我什麽?我什麽也没有。」相处愈久,她就发现愈多两人之间的差异,无奈她已经坐上了船,无法半途离开哪。
「你怎麽会什麽也没有,有些人是天生要让人宠爱,你有这样清纯的脸孔、这样柔软的体态、这样的好心肠……」他的指尖撩过她的睑颊、她的肌肤,最後停在她的心口。「我美丽的青儿——告诉我,你的心为何跳得如此快速?」
「我不知道你是在夸奖我,还是在骂我笨……」范青青很快地睨了他一眼,撇开了头——最不喜欢他这种讥诮的样子。
每回他一冷起睑,唇角一冷笑,她就觉得自己根本从不曾认识过这个人。
「所有人不都知道你是我最宠爱的人吗?你还有什麽疑虑?」
「我知道他们有事不敢找你时会要我说,我知道你生气时只有我敢靠近,但是——我经常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麽。」她揪起眉,心慌意乱地看著手上的玉镯。
「你是在找理由推开我吗?」他厉声说道。
「因为你欺骗过我。」她勇敢地昂起下颚回道。
「如果说一次错误的缠绵是我有意的欺骗,那麽接著数次的错误,不也证明了你的意志过份薄弱吗!」魏无仪挑起眉,蓄意睨著她一笑——笑容张狂。
「你喜欢我吗?」她清澈的眼直视著他。
「喜欢,怎麽会不喜欢呢?我的举动还不能传达我的心意吗?那些西域奇花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福份享用的。」魏无仪意有所指地说道,冷静的双眸中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你好奇怪——」这些时日心里总空洞得紧。这不是她所想像中的喜爱——他对她,总彷佛欠缺了什麽。
「别胡思乱想了,你只是因为鼎还没有下落,所以才胡思乱想。我已经让欧阳无忌去负责这件事了。你这一、两天应该就可以看到鼎了。」他说话的口气像在处理一件公事。
他的表情击醒了她——范青青恍然大悟地望著他的眼,终於知道心中空虚的由来他不在乎她!从来没在乎过!
想起分别,她会难受,他却丝毫不觉得有什麽不对之处。
魏无仪重重吮吻住她的唇,占有意味很浓。
「我不想——我有一些事想好好想一想——」唇冷,也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反应。
「在我面前,容得你拿乔吗?」他不悦自己的兴致被打扰,蛮力一使,便再度将她压平在榻上。
带著怒气的吻攫开她的唇,侵略的手掌盈握住她胸前的凝脂。
「不要!」她喊了一声,手掌想推他,双手却被他强压在两人的身子之间。
好不容易抽回手,手掌却没个准头地甩刷过他的脸庞。
魏无仪停住所有动作,粗暴地拧起双眉,扣住她的手腕。
「你以为你在做什麽?!」他陡地压平她的手掌,让她没有任何馀力反抗。
「不要这样——我会害怕。」范青青睑色苍白地瞪著眼前怒不可遏的人。
「你是该害怕我的——」魏无仪的唇再度烙上她的唇,灼热的呼吸与她交缠。
「有事商量。」欧阳无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没空。」他不耐地回吼了一声。
「有事商量。」冷凝的语调中有著不放弃。
魏无仪霍地抬起头,不意却看见她沾著泪珠的脸颊。
心不期然地一揪,他却故意重咬了下她的唇瓣,在她吃疼的叫出声後才放开了人——如果他被一个女人牵动了心,那他和母亲的心软又有何异?!
「‘她’怎麽了?」魏无仪拉开门,直接问道。欧阳无忌只对一件事固执——事实上,他能够将欧阳无忌留在身边当保镖,正是因为「她」。
「‘她’的情况不对,我想让范姑娘过去看看。」欧阳无忌一张冷脸全无表情,然则灼热的眼眸却泄露出他的心情。
冷与热。他一向相信欧阳无忌的冷面之下,有一颗炽热的心否则如何能固守著一个濒死边缘的女子,而甘愿卖断一生。魏无仪眯起眼忖道。
「鼎的状况查得如何?」魏无仪没有直接答应。这半年,那女人都撑了下来,不差这一时半刻。
「那鼎又名之为生死鼎,移动者需承受生死之劫……」欧阳无忌很快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即使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催促魏无仪。
魏无仪,不是一个可以催促的男人。
但,无论他预期的是什麽——他都没想到魏无仪会露出笑容。
「那鼎难得到吗?」魏无仪唇边微扬的笑意莫测高深。
他要证明自己绝不像欧阳无忌,他会冷眼看著她挣扎在她与别人的生命之间!
「不难,那家贫穷至极,定会愿意牺牲的。」欧阳无忌说道。
「移动後多久会死去?」她的利益和别人的生命必须择一时,她会选择什麽?
「放下鼎的那一刻。」
「很好。我喜欢这个答案。」魏无仪的脑子思考过一回,既而分神说道:
「说说‘她’的情况。」
「她从傍晚就开始不停地呕血,没有任何止血的迹象。」她是生来受折磨的!
「你想让范青青治疗她?」
「她的病没得治了,只是想让她减轻疼痛。」欧阳无忌的眼中闪过痛苦。
「去我房里把范青青惯喝的花露水带去——不加西域奇花的那一种。我一会儿带她过去。」欧阳无忌是个不可多得的忠仆——一个因为女人而变成忠仆的傲骨男人。
魏无仪迳自走入房内,但见她瑟缩在角落,也不流泪,只是发楞。
他大步走过去,为她拉拢好衣衫。她惊怯的大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我吓到你了?」他才捧住她的脸颊,她的眼眶里就冒出了泪珠。
「我——」她哽咽地说了一个字,便接不下话。
她紧闭住双眼,不敢让自己看到太多的他——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一看到她那发抖的小可怜模样,他的火气全上了来!她为什麽不反抗?为什麽和他娘一样地逆来顺受!
在她的惊呼声中,他扯起她的手臂。
「我带你去看一个人,欧阳无忌说她在吐血。」魏无仪嘲讽地看著她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只会对别人心软,她的脑子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吗!
「吐血那很严重啊!病人在哪?」她连忙起身,脸上的不安已经被担心所取代。
「跟我来。」
随著他走出房间,盈白的月光斜斜地照耀在她身影上。
她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下月亮。「今天是月圆——」
「月圆与我们无关。」魏无仪没理会她短暂的迟疑,领著她走到一处房门外。
她尚未进入屋内,就已经被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呛到——这病人病得不轻吧?
而就在她看到欧阳无忌睑上的著急时,她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欧阳无忌给人的感觉一向冷——一种历尽沧桑的冷漠。然则,他居然会为著这名女子而动容。难能可贵呵……
「放心吧,我会治好——」范青青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看到了那个躺在榻上的「人」。
那是一名女子,一具近乎成了骷髅的女子。
一头枯乾的长发是女子全身唯一具有生命现象之处,而她唇边涌出的鲜血,竟也成了件讽刺的好事——那代表她还活著。
「她有救吗?」欧阳无忌的目光胶凝在女子身上只要她活著,他曾守著她一辈子。
「你要我医治她吗?」破天荒地,她第一次开口问著魏无仪。今晚是十五夜,是她仅能自保的月圆夜啊。
「不要你救她,我带你来做什麽?」魏无仪冷冷地看著范青青睑上的挣扎。
她也有救不了的人吗?他简直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
范青青望著他的漠然,再看了欧阳无忌一眼——她毅然地下了决定。
那女子有欧阳无忌如此眷守著,她怎能置之不理?!
「帮我再多准备一些花露水。」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後果。
她低头从衣襟内掏出唯一的一颗续命丸,将它喂入了那名女子口中——
月圆之夜,床上的女子在昏迷了半年後,终於睁开了眼,而范青青的眼睛却没有再睁开过……
※※※※※※※※※※※※
「没道理会病成这样!她已经昏迷四天了!」魏无仪残暴的脚硬生生地踩断一把木椅。怒不可抑的他,火爆的双眼从没有停止燃烧过。
「喂她喝过花露水了吗?!」他大吼,瞪著那一群抖个不停的婢女。
「照——照您说的,一日三餐都喂了。但是小姐吐出来的比喝进去的还多!」
「有法子就让她喝进去,别在那里哭!叫管家把那个大夫赶出城去,没用的家伙!你们再抖,一样跟著他滚!全滚出去!」
魏无仪把桌上的药碗全砸到地上,弹起的碎片却飞了一片到她颊边。
「该死!」魏无仪一碰到她冰冷的肌肤,马上出口诅咒。用布巾拭去浅浅的血痕,看著她凹陷的两颊,他又是一怒——
「醒来!」魏无仪拿起一旁的花露水,搂住她的腰,强行灌她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