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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呆呆地在原地坐了好一阵子,感觉肚子消了一点,她才起身离开座位,正要顺着楼梯下楼,却想起了昨天无意间看见的那一幕。
“她在哪里?”
“餐厅的……顶楼。”
好奇心发作,她抬头看着往上的楼梯尽头,那扇紧闭的门扉。
莱众大厦的十六楼包厢里,司徒琳拿起茶艺根雕圆桌上煮沸的壶水,动作娴熟地冲入紫砂茶壶,茶叶的淡雅清香立刻随着腾腾的水汽飘溢,弥漫一室。
司徒乔合上刚刚翻阅完毕的文件,阖眼道,“你说,依凡尼来台湾,到底是想干什么?”
司徒琳淡淡一笑,手掌轻扇,鼻尖吸进浓郁香气,“反正,不是为了赚钱。”脑海里闪过那枚戒指的影子,微微一僵,却又很快恢复一脸的若无其事。
轻敲着檀木扶手,司徒乔叹了一口气,“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想起刚才董事会上简裕恩的言行,又眯了眯眼,“算算时间……那个孩子,再有个两年,就该回来了吧?”
拾级而上,将通往顶楼的门轻轻拉开,她贴着门缝朝外张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没人?
不死心地拉开,探出头去。
触目所及,是与精致干净、古典优雅的仰恩建筑群所不相符合的简陋水泥屋顶。
“什么啊。”她嘀咕着踏上屋顶,“根本没人啊。”
迎面而来的微风吹拂在她的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露出笑容。
这个地方不错,她想,空气清新,而且绝对的安静。
身后却猛地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她一惊,猛地回身,一个人影却更快地冲了过来,她还来不及后退,那个人就已经抱住了她的双腿,跪在她身前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昔日里嚣张无比的千岛雪子神色惶恐,“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千岛雪子的狼狈模样让她心头一软,抬眼,却看见尚真站在门边,倚着门框微笑。
“是因为你吧?”尚真轻声道,“千岛雪子来仰恩的时间不长,也没有犯什么了不得的禁忌,按理说,不应该被整成这样。”
“什么?”她怔住,“我……不明白。”
唇边浮现微弱笑意,尚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视频文件,递到她的眼前,她瞄了几眼,有点疑惑,待反应过来,两颊已经是热烫无比,“这个……这个……”
“我以为你早知道了呢。”尚真微笑着挑眉,“这段视频,从这学期开学之后,就在学校内部不停流传,前前后后,数不清多少个版本,每一次,男主角的全身都是满满的马赛克。”尚真一脸悲悯地垂下头,看着跪在地上低泣的千岛雪子,“唯独女主角的脸,和她胸口衣襟的校徽编号,一次比一次清晰。”
这学期开学?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串联在一起。
是……是因为她?因为千岛雪子打了她的那一巴掌?
“千岛雪子的母亲,现在正被关在札幌的一家精神病院,她的父亲娶回了在外面养了十几年的情妇,那个女人生的女儿,甚至只小了她三个月。”尚真看着她的脸,眼神温柔,“精神病是会遗传的,你知道吧?”
她呆呆地点头。
“如果她不能顺利从竞争激烈的仰恩毕业,她就会丧失千岛,和母亲伊藤,两个姓氏的继承权。”尚真柔声道,“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发疯的。所以,放过她吧,好歹,她也是仰恩的学生,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为什么……”她怔怔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的哥哥们,有着天使的躯壳,恶魔的心灵。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为数不多的,能影响他们的决定的人选之一。”尚真邪邪一笑,耸耸肩,“我闲得发慌,所以忍不住,就管了管闲事。张雅薇……”他抬手掠过她的髻边,“你这么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悠然”二楼,靠窗的位置上。
一沓厚厚的资料,被轻轻推到曾若谦面前。
“这是……”曾若谦抬手翻阅,眉峰轻挑。
数十张的珠宝成品照片,与原始设计草图。
“我听说,G&L这期的主题,是珠宝。”司徒琳悠然自得地喝了口水,“应该已经有不少的珠宝商,忙着找你们提供赞助了吧?”
G&L,是曾家旗下的一本高定位时尚杂志,不对外公开发售,只接受长期的客户订购。因为销量和受众质量的关系,一直是各大名品厂商关注的重点杂志之一,能够出现在封面上的,一般都是上流社会的绅士名媛,创刊以来,只有偶尔的几期,是以某品牌当季的某件单品做为封面,而基本上,只要能出现在当月封面的名品,其在名品二手市场的标价,绝对不会低于原价的五倍,甚而有人专门以此为标,从品牌旗舰店抢购之后再转卖,赚取期中的利润差额。
“唔。”曾若谦十指交叠,神色清冷,“那又如何?”
“据我所知,G&L曾经做过两期相似的主题。”司徒琳轻笑道,“不知道这一次,编辑们有没有什么特别创意?”
“你有好建议?”曾若谦低头研究素色的设计草图。
“这一张,叫做Imagination。”司徒琳从一叠草图里,抽出一张,递到曾若谦的眼前。
“想象?”曾若谦念出设计草图下角的签名,抬起头,“宋岩?”
Imagination,一张花纹繁杂的胸针设计图。
蔓延缠绕的枝藤,宝石镶嵌而成的绿叶,以及停驻其上,隐约纤细的小小蝴蝶翅膀。
黑白钢笔画出的这幅比例精准的设计素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激发着观者的想象。
“珠宝设计这个行业,做久了之后,才发现。”司徒琳微笑着,纤指轻点,“最美的,往往不是珠宝工匠交到我手中的第一件精工打造的成品,而是,黑白素色,标满了宝石成色、规格、材质的原始设计图样——耀眼夺目的珠宝,最美丽的时刻,往往在这里。”
“所以呢?”曾若谦抬眼,静待下文。
“做珠宝专题,难免要刊登一些图片——与其登载让人毫无想象空间的成品照片,不如联络数位有名的品牌设计师,刊登还未正式发布的设计草图,再配以相应文稿说明各自的设计理念、灵感来源、或者动人的故事——一方面,可以帮各大品牌做前期宣传,对于G&L的读者来说,不也是一个考究珠宝收藏专业水准和想象力的前所未有的绝佳体验?”
曾若谦垂眸,低笑,“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出色的企划人才。”
司徒琳淡然一笑,轻轻扬睫,“我要宋岩,成为台湾的首席珠宝设计师。”
曾若谦面无表情。
“或者……我们来做个复古首饰的专题?”司徒琳垂下眼睑,回身从包里抽出一张铅笔素描,“就做做这个戒指……”
曾若谦的眼角猛地一跳,倏然睁眼。
黑白两色,精致笔触,画着张雅薇视若性命的那枚戒指。
“……如何?”
“我好像……老是一个人在吃饭。”
侍立于高背椅旁的奎克,身形微微一僵。
她落寞一笑,抬起头来,“哥哥去哪里了?还不回来。”
“少爷……大约是有公务要谈。”
“我知道。”她撑着下巴,叉子无意识地搅着沙拉碟里的凤梨块,“哥哥们很忙。”
哥哥们?奎克沉吟,看样子,问题不小。
印象中,经常总是一个人吃饭。
爹地和妈咪,常常轮流着往国外跑,剩下的一个人,会很有良心地留在家里陪她一段时间,但每晚在她睡着之后,却黏腻着,互相打好几个小时的国际长途电话。
轮到妈咪留在家里陪她的时候,妈咪会陪她吃晚饭——从来也没有学会做菜的妈咪,会假装自己是田螺姑娘,变出了一整个厨房的好吃食物,寻找惊喜般地,一道道隆重端出。
回想起来,那是很幸福的晚餐。
但是爹地,却总是挨不到她放学回家,便会自动将她不喜欢的饭菜清空一半——她喜欢吃的,却一口也不敢动。
“我小的时候,常常被爹地气哭。”她微笑着道,鼻子却微微泛酸。
奎克的目光,渐渐沉郁。
“不管我怎么跟他说,跟他说几遍,他也记不住,要陪我一起吃晚餐。”她轻声道,“除非,是妈咪也在的时候,他才会忍耐着,等我们一起吃饭。”
奎克的嘴角,微微地弯起。
“妈咪说,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应该连同他的缺点,也一起爱。”她垂眸道,“而爹地的缺点,就是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女儿,想要天天和他一起吃晚餐。”
奎克垂下眼脸,掩住眸底的些微落寞。
“今天在学校的时候,我遇到了千岛雪子。”她低下头,轻声地道,“奎克,真的,是哥哥们做的吗?”
☆、第二十一章
“……我很矛盾。”她叹息着道,“现在想想,千岛雪子对我做的事情,微不足道。现在却……”
奎克的瞳孔微缩。
微不足道?
她抬眸道,“奎克,这样做,真的对吗?”
奎克恭敬垂首,嘴角笑容微讽,“请问,何为对错?”
她微微一怔,想了一想,“杀人,就是错的。救人……就是对的吧?”
“这些,是您的父母告诉您的?”奎克淡淡一笑,“杀一个坏人,也是错的?救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也是对的?”
“可是,课本上,都是这样说的啊……”她道,“我们并没有权利评断,一个人,究竟是好人坏人,究竟该不该杀、值不值得救,如果每个人都拥有了私审的权利,杀人放火变得只需要一个借口,这个世界,不是会天下大乱么?”
奎克微怔,眼带欣慰,“……所以说,所谓伦理道德,其实就是金字塔顶端的人,制定的游戏规则,当您的身份,超越了层级,那么,也就拥有了很多人的生杀大权。”奎克淡淡一笑,“这,就是所谓的权力。”
她沉默,“就像……哥哥们那样吗?”
“……就像那样。”奎克躬身道,“这个世界,和课本上的不一样,所以,不要相信那上面的说法。”
曾若谦深陷于柔软沙发,昏暗室内的唯一光亮,来自于巨大投影仪上的图像。
莱众大厦今年的财务收益报表。高层人事变动。鸿禧珠宝整年度的广告宣传政策,产品目录,及相关的新闻报道,随着手指按动遥控器的速度,一帧帧闪现。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奎克背光而立,表情模糊不清,“少爷。”
画面定格在一张清晰的近身照片上,素色套装,俐落眼神,坚定笑容,即使和连雨馨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美丽。
曾若谦递给奎克一叠资料,“她要我们,捧红宋岩。”
奎克接过手翻阅,“什么条件?”
曾若谦微微皱眉,“很奇怪,她提到了薇薇的戒指,好像……那就是条件。”
奎克眯了眯眼,心底一惊。
四年前,司徒乔举办盛大晚宴,指定刚满十二岁的司徒琳,以继承人身份代表司徒家族,正式进入社交圈。
超越了年龄的成熟气度,恰到好处的得体应对,还有司徒乔志得意满地应酬来宾时,独自退开身去的司徒琳回眸时,不经意流露的深沉眼神,让奎克,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年方十二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