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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4·辟天-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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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谢,为何不去?”身侧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巫即老师。”他恭谨地低首,不掩饰内心的不安,“弟子在想一件事。”
  “何事?”巫即走上观天台,天风吹动他苍白的须发,宛如乘风飞去。
  年轻的长老抬起眼睛,望着薄暮中的天空——那些星辰此刻是看不见的,躲藏在极高的云层背后,仿佛隐蔽于深海中的鱼,漂移而不可捉摸。
  “老师,我记得几个月前在这个地方,你曾经对我说这样的话——‘乱离将起,天下动荡’,”巫谢一字一字重复着当时的话,眼神渐渐露出恐惧之意,“‘而最大的灾祸不在四境,而将发生于帝都!’”
  巫即一震,仿佛没料到弟子还记着那段话,一时间沉默下去。
  “你说过,昭明将笼罩整个帝都,是不是!”巫谢霍然回首,看着老师。
  巫即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来,负手:“是的——所以我跟你说过,千万不要卷入帝都内的任何争斗。会有无数的血流淌下来啊……这是冰族宿命的劫数,无可改变。即便是窥知了一二,又能做什么?”
  “无可改变?”巫谢失声。
  “是的,‘血十字’已经完成了……”巫即低头,发出了短促的苦笑,“那个人在云荒大陆上画下了如此强大的符咒,天上地下,又有谁能阻挡命运脚步的逼近呢?”
  “最可笑的是我们这种占星者——就算看见了宿命,又能如何呢?”
  “逃不掉的,小谢……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网落下来!”
  
  在十巫离去后,白塔顶端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空旷。九重门紧闭,将所有一切秘密都锁在了黑暗的最深处。
  没有一丝光的“纯黑”里,水镜微微荡漾,映照出破碎离合的景象。
  雪亮的短剑如同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贯穿了头颅;红色的十字从洁白的圣衣上绽放开来,那个美丽的圣女瞬间化为齑粉——血红色的结界重新笼罩了含光殿的上空,将所有试图冲入的人阻拦在外。
  “……”黑暗里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云烛。”
  水面仿佛被无形的手触碰,瞬间破裂了,一波一波漾了开来,模糊了一切景象——只留下一池的血红色,不祥而凄厉。
  果然,到了最后还是得来这样的结果么?——真是象……还真是象啊! 
  即便是传承了七千年,即便是“那种血“到你这一代身上已然极为单薄——可是,到了最后一刻、你却做出了和七千年前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举动!不惜付出所有一切,不惜和所有昔日珍视的决裂,也要守护所在意的东西!
  那、就是“护”的力量么?
  那么,和你流着同样血的那个弟弟,暴戾孤独的灵魂中是否也深藏着同样的特质?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 
  水镜重新平静,然而,水面上浮出的却是另一重画面——血红色笼罩结界内,一双筋脉尽断的手伸向了虚空,剧烈的喘息,对着血红色的虚空睁大了眼睛。
  “不——不!”
  绝望而疯狂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水镜,传到了黑暗最深处的神殿,震得灵魂都颤抖。
  “绝望了么?愤怒了么?……醒来罢!”注视着水镜,黑暗里忽然回荡起了低沉的笑声,“哈哈哈……快了,就快了!”
  魔之左手,灭世的力量——要得到这些,又怎能不逐一割舍掉所有可以留恋的东西!
  破军啊,你身上流着“护”的血脉,在成长中又被另一个人播下过“善”的种子,那两种力量同时守护着你心灵,封印住了那把灭世之剑——所以,既便你的宿命被象征杀戮的星辰所主宰,却一直不能放出应有的盛大光华。
  要完全唤起你的杀戮本性、继承灭世的力量,条件只怕比前两个祭品更严苛。所以,只有当生无可恋的时候,你才会化身为魔吧?
  ——就如当年的我一样!
  黑暗中,平静的水镜忽然起了无声的波澜,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忽然从水面上划过,拉出了一条直直的水线——东、西、北、南,依次划过,一个十字星形状的波纹诡异地呈现在水镜上,然后水波居然就此凝固。
  三个月前的东方:桃源郡;
  两个月前的西方:苏萨哈鲁;
  一个月前的北方:九嶷郡;
  以及数天前的;南方:叶城。
  ——那是近日来,一场接一场杀戮出现的方位!
  随着波纹的出现和扩展,在无形之手点到的每一处,都流出了成千上万人的血,都凝聚了大量的灵力和怨恨——最后,在十字的交点上,那只无形的手指骤然点下,一圈圈波纹骤然而起,扩散到了整个水镜!
  帝都!这个十字血咒的最后一点,就是在这个帝都!
  呵呵……阿薇,我以这个云荒为纸,以成千上万人的血为墨,画下了空前绝后的符咒,迎接你的归来——当这个血十字完成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数千年来恩怨的终结。
  快了……就快到了——
  千年后,这星宿相逢的时刻!

  夜色降临的时候,明茉穿过长廊,向着从广明宫的后门急急而去。
  耳畔传来低哑急促的喘息,伴随着浓烈的酒气——是……是父亲的房间么?她一瞬间失了神,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脚步,看了一下半开的门内。
  摇曳的烛火之下,只看到满地的酒瓮和滚在酒渍里的两个人,不堪入目。
  “老爷,老爷……别这样,”侍女娇声娇气地求饶,“门还没关好呢。”
  “别打岔!”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她,一把扯住发髻令她的头往后仰起,露出的雪白颈子来。他俯下脸去一口口啃咬,弄得侍女一边呼痛一边又忍不住哧哧的笑起来,在满地的酒瓮中不停扭动身体,求饶:“老爷、老爷……别……”
  明茉站在门外,默然地转开了脸,握紧了手心的东西,感觉心如刀绞。
  ——她就要走了……此次这一走,就未必能再回到这个家里。然而她走了之后,帝都里这些人、包括她的父亲,难道就这样的活一辈子么?
  她正在出神,却冷不防室内的人踉跄而起,已然到了门边。
  “叫什么……还非得关门?你这个臭婊子……”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准备关门,忽然愣住了,充满了醉意和情欲的脸上忽然清醒了一刹,“茉、茉儿?”
  他看到女儿站在门外,仿佛失神一样地看着房内的一地狼藉——那双纯净眼睛里露出的表情,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从小到大,他从未亲近过这个女儿,而自从明茉及笈之后,他更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到她——或许,只是因为她越长大就越象那个该死的女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景弘忽然烦乱起来,粗暴地关上门,“滚吧,去你娘那里!”
  然而,那个乖巧的女儿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听从,抬起手撑住了门。
  “父亲。”廊下风灯明灭,明茉看着门里满身酒气的男人,眼里隐隐有泪光,“您…您要保重身体,别再放纵自己酗酒作乐了——听女儿一次,您就把娘给休了吧!一刀两断,别再相互拖累下去了……求你了!”
  景弘怔住,仿佛有点不敢相信女儿嘴里竟然会吐出这样的话——她、她说什么?她求他休了罗袖?连这个孩子,都已经无法继续忍受这样的婚姻了么?
  他看着那张和妻子酷似的脸,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仿佛一头被困住的兽,露出绝望的獠牙来。酒醉的人喃喃:“闭嘴吧,明茉……你知道什么?如果我休了你娘,以我在族里的地位,你还能在这个家族里呆下去么?还能嫁到好人家么?……呵呵,不知好歹的蠢丫头……”
  明茉忽地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的父亲。
  ——那个颓废窝囊的男人嘴里,居然吐出了这样的话。他说,之所以还要保持这种不堪的婚姻,竟是为了她?
  “何况,我又怎么能轻易放那个贱人走,让她自由自在寻欢作乐?”景弘摇摇晃晃地去关门,把她往外推了一把,满嘴酒气,“你就给我乖乖的、乖乖的呆着吧!……你就快要嫁人了,可别学那个贱人才好……呃……”
  明茉怔在那里,看着门在眼前砰的一声合上,随即传出女人的尖叫和娇笑。
  那,还是作为“父亲”的那个人,十几年来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父亲……那个多年来不曾抱过她一次的父亲,其实在心底还残留着对妻女的爱。
  可是……为什么就没人问过她的感受?!
  对身为女儿的她来说,宁可出身寒微艰苦度日,也胜过这种豪门里冷酷的生活;宁可父母彼此解脱获得新生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相互折磨下去!
  可是,他们两个大人自顾自的活着,自顾自的斗气,为什么从不听听她的感受!
  明茉忽然觉得刺骨的悲凉,忍不住将头埋入了手掌,在空空的廊上低声痛哭起来。掌心里那颗镇魂珠硌痛了她的脸,而门后男女欢好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不堪入耳——这一切荒唐而混乱,仿佛她成长中一直面对着的世界。
  明茉缓缓在门外跪下,对着紧闭的门深深叩首,然后,将那枚纯金的钥匙塞入了门缝底下——敛襟站起,头也不回地沿着空空的走廊奔去,踏出了后花园的门。
  在那一步踏出的瞬间,空气中有轻轻一声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牢笼碎裂了一地。
  不……不!爹,娘,我的这一生,决不能象你们这样的渡过!

  “茉儿,你要去哪里?”然而,刚准备离开,身后就传来了一句低沉的问话。
  明茉忽然全身僵硬,竟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人:“母亲……大人?”
  ——她、她怎么来了?那个奢华放纵的母亲,此刻不应该在凌波馆里拥着男宠寻欢么?怎么会突然来到了这里!
  “那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是去云焕那里,是不是?你手里拿着什么?”罗袖夫人扶着凌匆匆赶来,看着想要暗地出奔的女儿,手里捏着那枚她刚放下的黄金钥匙,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茉儿,我猜你一定会坐不住。幸亏我赶来得及时,你还没做出傻事。”
  明茉身子开始渐渐发抖,忽地长身跪了下来:“母亲大人,求求您,让我走!”
  罗袖夫人看了独生爱女片刻,双眉蹙起,忽然间一扬手,狠狠一个巴掌打过去!
  “鬼迷心窍的丫头!你疯了?”她怒斥着,恨不得把唯一的女儿打醒,“你想死尽管去,我就当没生过你!——可是,别想拉上巫即巫姑两族垫背!告诉你,我虽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如果你敢犯下连坐灭族的大罪,我也只有先把你给杀了!”
  明茉被打得一个踉跄,然而听得这句话,身子也是猛然一颤。
  灭族……是的。她并不是没想过自己要犯下的是何种大罪,但,却是顾不得了。然而作为族里当家人的母亲,又怎能容许自己任意妄为。
  “给我把她捆起来,扔到密室里去!”
  在被强行拖走的时候,她拼命的挣扎,对着那一角血红色的天空伸出手去,嘶声唤着一个名字——云焕……云焕! 

  在巫即一族小姐在夜色里奔走的时候,另一个影子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铁城的一家客栈,轻盈地落地。
  房内没有点灯,却浮动着一种纯白色的光——那种光来自那位清丽如雪的白衣女子,宛如暗夜飘雪,衬得她宁静而高洁,宛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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