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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辰雪啜一口茶,然后才道:“那是因为如果不戴的话,被人盯着会更不舒服。”
一听这话,淳于深意便道:“这刻我看着你也移不开目光,也等于我在盯着你。”
“你盯着,我没不舒服。”风辰雪吹了吹水面上的一片桃瓣。
“可我不舒服,我动都不敢动一下,”淳于深意很沮丧。
风辰雪抬眸看她一眼,然后绽颜一笑,“那是你的事。”
这一笑又让淳于深意呆了呆,等返了神,她不由叫道:“‘那是你的事’,你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恩?”风辰雪微微一愣。
“‘那是你的事不关我事’这样任性的话我淳于深意说才对。”淳于深意抚着额头叹着气道。
风辰雪放下茶杯,沉吟了片刻才道:“只是想说就说了。”
“姑娘,这其实就是一种任性。”淳于深意一脸正气道,虽然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性?也许是吧。”风辰雪也不反驳,“我在我娘坟前发过誓,我活一日,便要尽力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要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一生。”
“恩?”这回轮到淳于深意发愣。“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倒是很合自己的心意。
风辰雪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门,看着院子里烂漫的桃花,道:“我娘为了我的今日舍了她的性命,我若不让自己舒服,又怎对得起她。”
淳于深意一惊,脱口问道:“你娘她。。。。。。”
风辰雪回首看她一眼,淡淡一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日我与孔昭过得极开心。”显然是不欲多言。
淳于深意见此虽然是十分的好奇,但也没有追问。眼前这个人,总给她一种禀然不可犯的感觉。
风辰雪抬步走至琴案前,指间一挑琴弦,便随手弹了一曲,然后淳于深意不知不觉中便沉醉在琴曲之中,不知不觉的喝完了茶,不知不觉中吃完了桃蕊酥。
一曲毕,风辰雪轻轻叹息,“这琴到底是不如它。”
“恩?不如谁?”淳于深意回转神问道。
“我以前有一张琴极好,这些年我每到一地必买张当地的好琴,只是总不如原来那张琴。”风辰雪抚着琴弦道。
“那你以前的琴呢?干么不带出来?”淳于深意不解。
风辰雪却没有回答,微垂首,只看到半张完美的侧面,过得片刻后,她忽然问道:“丹城的灵灯会快到了吧?”
“恩。”淳于深意点头,“三月十七日,还有两天。”说到这她忽然想起,道:“难道说你们来丹城就专门为了看这灵灯会吗?”
风辰雪点头,“丹城离久罗山不远,我还想去久罗山看看。”
“久罗山啊。”淳于深意一听这话倒有些意外,“山的深处住着久罗族的人,传说是得上天宠爱的有灵力的一族,极其神秘,而且一点也不喜欢外人进山。据老人们说,曾经有许多的人都想入山里去,但从来没有人真的进到了,都是转来转去的便转回来了。”
“哦?”风辰雪转头看她。
“我也没去看过,具体怎样也不知道。”淳于深意耸耸肩,“不过灵灯会我从小看到大,到时候我陪你们一块去看。”
“恩。”风辰雪道。
”你再弹一曲给我听吧。“淳于深意又道,”我是不知道琴好不好,不过刚才你弹的琴曲可是极好听的。“
风辰雪一笑,指间划下,便琴声淙淙,如流水倾泻,泻了一室的清爽,泻了满院的春光。
那一日,淳于深意又在那小院里呆了大半天,吃完了晚饭才离去,对孔昭的手艺赞不绝口,只说比凝香居的大师傅还要好。
三月十七日,丹城灵灯会。
每年里,茌某些节日,百姓们会举行灯会,比如正月的上元灯会,七月的七巧灯会,八月的中秋灯会等,而在三月十七日举行灯会的却只有丹城,也只有丹城的灯会叫“灵灯会”。而灵灯会的由来却要从二百多年前说起。
当年皇朝初立,朝晞帝以丹书诏告天下,复“久罗”族号,允久罗人重返久罗山。
也在那一年,沉寂数百年的久罗山迎回了它的故人,久罗族之王久微带领着族人重返故里,那一日便是三月十七日。
也在那一晚,回到久罗山的久罗王率领全族的人燃灵灯,以告慰那些屈死的族人,让亡魂得到安息。
传说在那一日,天上没有星月,漆黑一片,久罗山顶飘浮灵灯千余盏,熠熠如同繁星一般环绕着久罗山,就像是久罗山闪耀着灵光,辉照天地,令山下丹城的百姓看着惊叹不已。
自那以后,丹城的百姓也想做出久罗族那样的可以飘浮于半空的灯,只可惜尝试的人虽有许多,但没有人的灯可以飘起来,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做出了许多样式独特的花灯,灯会里点亮一看,漂亮精致,有过往的客人看了无不惊艳,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丹城的花灯便出了名,许多的人都来这儿买灯,许多的人都特意来这儿看灯会,到最后,花灯便成了丹城的名产,丹城里许多百姓亦因卖花灯而赚了大钱。
后来,许是出于感恩,丹城的百姓便在三月十七日举行其独有的灯会,并定名为“灵灯会”。只不过,二百多年过去,丹城的灵灯会年年都举行,风光一年胜似一年,但久罗山上却再也不曾飘浮过灵灯,久罗族依旧是神秘莫测的一族。
这一日,淳于深意早早来到小院,和风辰雪、孔昭一起用过晚膳,又各自收可拾一下。孔昭与淳于深意是将自己收拾得更好看,而风辰雪则是戴上面具掩了那张倾国之容。
夜幕降临时,三人出门。
出来时,天幕上还只是挂着疏淡的几颗星子,伴着一轮浅淡的圆月,显得有些清冷。但地上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街上人来人往喧哗热闹。
一路走过,两旁的树上皆挂上了花灯,明灿绚丽若树上开出朵朵花来。放眼长街,门前屋下,楼角檐顶,一盏盏,一排排,人神精怪飞鸟走兽花木虫草等等形状无不应有尽有,皆做得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在这种节会,城中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皆是欢天喜地的出动,便是那些养在深闺里平日极少出门的千金小姐们也趁此机会出来赏灯看人。这些小姐们要出门,自然是打扮得十分的漂亮,一个个如花似玉,艳比花灯。也因为这些美丽的小姐们,这灯会又生出别样的情味来。那些少年儿郎们将自己拾掇得格外的精神,长袍锦带,一派倜傥,眼神儿尽往灯亮处看,看灯下那团扇半遮了俏颜的佳人。
但见长街,灯争妍、人斗艳,一派欢庆升平,那光景,当得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风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话盈盈暗香去。
“真是漂亮啊!”孔昭这一路已不知感叹多少回来,“丹城的花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比我们上回在云州看到的还要好看!”
“那当然,我们丹城的花灯可是天下第一。”淳于深意颇是自豪,说着目光瞟向一旁一直静默着的风辰雪,见她唇角一直挂着微笑,显见是心情愉悦,不由得放下心来,她先前还生怕她看不上这灯会呢。
“淳于姑娘,这儿的花灯一般什么价钱?”孔昭忽然问道。
“小一点的一般五到二十银络,大的特别精贵的也有五到十银叶的。”淳于深意答道。
“那我们去买那盏莲花灯。”孔昭一手扯了一个,将她们拉到一个摊位前。
那摊前的花灯都比较的小巧,但做得十分的精致,挂在摊前的一盏白莲花灯更是似是活的一般。
淳于深意本想自己出面来买下花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孔昭已和老板熟门熟道的讨价还价起来。从花灯的形状,到花灯的做工,从花瓣的大小,到花蕊的颜色,她都给挑出一两样毛病来,说到最后,那老板几乎真要以为自己的东西太过粗陋不堪,再不卖掉会要无人问津了。结果孔昭姑娘将十五银络的花灯以三银络买下,那老板还千恩万谢的恭谢三人离开。
走了好一段路淳于深意才回神。“我本以为我娘是这世上最精明的女子了,今日见了你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我姐姐百事不问,我当然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孔昭提着花灯左看右瞧,显见是十分满意。
“只不过你是不是也太会精打细算了。”淳于深意看着她手中精致的花灯道,“这盏花灯那老板却算不亏,那也绝对没挣到钱,若每个客人都如你,那老板还要过活吗?”
“这种纸一银络可买半丈,老板可以做好多盏呢,绝对不会亏的。”显然孔昭更会算。
“你连这纸什么价也知道?”淳于深意乍舌。
“那当然。”孔昭抬了抬下巴,“以前,我们才出来时不知外间物价,可花了不少冤枉钱的。当年我买的第一盏花灯花了八银络,我现今目想起都是心痛呢。”
淳于深意一听这话不由得又噎了。“八银络让你至今心痛?”她看着孔昭邓张娇娇俏俏的脸,暗想人果然不可貌相。只看她这模样,谁不当她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知她骨子里竟是这么精明爱财。
“你看这花灯不是三银络就买到了么,这说明我当年足足亏了五银络。”孔昭提起久远的往事便一脸的痛惜,“五银络可母我买一升米了,够我和姐姐吃几天了。”
淳于深意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你们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至于这么吝啬么。”虽不如她们到底出身何等人家,可只看她们的穿戴用具,哪一样不是精致的,便是孔昭姑娘头上那支不起眼的圆头簪子上镶的可是罕见的碧涯海里捞的雪珠,平常百姓家一辈子的积蓄也买不起一颗!
“钱是不缺,但我和姐姐都不会挣,坐吃山空,当然得一银络折了当两银铬花。”孔昭睨了她一眼,“你吃我们家的饭没收你钱,你难道就以为是从天而降不成。”
淳于深意被那一眼睨得面上凉凉的,不由小声嘀咕道:“我看你这样,那不如去猜灯谜,那样不花钱也能得花灯。”
“真的?在哪有?”孔昭闻言果然张望。
“那前边便有一个。”淳于深意指着左前方围着的一堆人的地方道。
孔昭看那处人那么多,便将手中莲花灯递给风辰雪,“姐姐,这给你拿着。”然后一把扯了淳于深意便往人堆里挤去,“我们去猜灯谜。”
风辰雪提了莲花灯,看着孔昭的背影摇了摇头,因街上人来人往的不时撞到,她便退到了街边的僻静处。目光看着街上的人流,灯光下皆是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
“意亭兄,你看我赢了这个!”
猛地一个爽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心头一震,提着的莲花灯晃了晃,不由自主的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年轻英秀的男子提着一盏“龙潜九渊’的金色花灯兴高采烈的向另一名男子走去。
前方立着一排高高的木架,架子上一层层挂满了花灯,映得那处格外的明亮。
那人身着一身银白镶蓝边的衣裳,负手身后,从容又带点闲散地立于花灯下,华光流动灼灼炫目,倒好似是他照亮了那一排花灯,而不是花灯照亮了他。
风辰雪怔怔看着那人,耳边人声远去,眼前花灯摇曳,那个人立于万千灯影之下,负手而笑,眼神明亮更胜华灯。一瞬间,记忆里浮现一个银衣少年的影子,缓缓渡过十数年的悠长岁月,一点—点与眼前的人重合。
那一刻,心神空明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