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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鞠躬……
丹丘
十二个时辰,说过就过。
清明蝶沁最终还是没有解开霜降九阙的记忆封印,而是选择借着玉沉烟的身份,传达了自己在某个时空活得很好的消息,而后离开了。
曾经她想过解开霜降九阙的记忆封印,因为她不愿意看他继续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耗费自己的时间。然而最后她改变了决定。
或许这样对霜降九阙才是最好的,怀着一个目标,寻找,奋斗,竭尽全力,这样的人生,总比长久的在痛苦中沉寂来得强。
清明蝶沁回到了鬼界。
接下来,是决定谁去谁留的时候了。
最后,三个灵魂,在一具躯体中达成共识。
清明蝶沁消失了,烈姬莲烬也不复存在。最后留下的,是玉沉烟。
众生平等,在灵魂上表现得尤为彻底,无关生前的强弱,谁拥有强烈的意志和信念,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烈姬百年的苦苦支撑,不过为了当年清明蝶沁的恨。当清明蝶沁明确表示自己的意愿,烈姬便再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
百年仇恨一朝尽,或许内心深处,莲烬不是不感到释然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其实玉沉烟也曾犹豫是否要留下,因为她从清明蝶沁的口中得知了身为“聚灵”的可悲,而烈姬则告诉她,如果聚灵继续存在于世上,长则十年,短则三月,六界必会崩溃。
一切回到最初,众生与个人之间的矛盾。
其实,就算聚灵不主动就义,如果世界毁灭了,聚灵又哪里能独善其身?还不是要随之灭亡?
所以,这根本是个死胡同。
玉沉烟欲哭无泪。这算什么?这和死缓有什么区别?还是最后必定会执行死刑的死缓。不如索性现在就走掉算了……
然而,还没等她琢磨出究竟要留下来还是趁早走,莲烬和蝶沁便合力将她推出了灵魂合议厅。
于是“苏小意”的意识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滚回了“玉沉烟”的身体里。
玉沉烟睁开眼。
“……靠!两丫头太不厚道了!”她愤愤道,龇牙咧嘴的准备起身。
胸口还在渗血,连带着整个半身都在疼。宛郁芳菲那一剑是真想刺死她。虽然三魂七魄齐了大半,“聚灵”之力已经恢复,可是如果继续待在灵气稀缺的鬼界,即使是聚灵,也得休养上一两个月。
清明蝶沁做事挺周全,将玉沉烟的躯体放在了鬼界和人界的交界处,出了鬼界就是一大片草原。玉沉烟哼哼唧唧磨磨蹭蹭的出了鬼界,立刻感到身上一松,熨适得她直想嗷嗷叫两声。
凭着聚灵敏锐的感官,玉沉烟感觉得到这片原野人烟罕至。考虑到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跋涉,玉沉烟决定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说。
原地坐下,玉沉烟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心道要是衣服被草地蹭脏,就当是野趣了。
空气里青草的味道格外明显,辛凉的清香浓郁得直撞到人的视网膜上,撞出一片碧色的凉意。
燥热的夏天刚刚离去,凛冽的深秋还未到来。
一切看来都那么美好,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是完美的三十七度半,暖得人心窝都热烘烘的。
外界条件实在太好,没什么可操心的,于是闲下来的玉沉烟就转而思考自身的麻烦事儿了。
研究的问题主要有两点。
一,她到底还能活几年。
二,既然死亡的期限最多也只有十年,那她那句话,还要不要问?
其实玉沉烟觉得还有一件事可以提出来单独讨论,那就是对那个害她差点挂掉的宛郁小姐,她要采取什么手段进行打击报复,以安慰自己肉体和灵魂受到的双重打击……但是鉴于前两件事已经够她烦恼的,所以打击宛郁这件事,估计只能无限期搁浅了。
聚灵啊……她怎么就成了聚灵?
头枕胳膊,玉沉烟郁闷的看天。
烦。
想找人出出主意,却发现似乎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她说这些烦心事。
玉沉烟恹恹地翻了个身。
她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碧忽,有人正为了她而踏上禁区。
空云塔。
虽然大多数人并不清楚魔瘴封印的事,但谁都明白,在那阵恶鬼般的魔雾出现后,昔日的碧忽圣塔早已是个极不安全的所在,所以不必掌门人三令五申,大家都自觉的对空云塔退避三舍。就连飞禽走兽,都乖觉的绕塔而行。
于是以石塔为中心的方圆三里,一下子出现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情景。
正因如此,当化为红光潜入石塔的葛怀琚乍然见到塔底的郁舒寒时,他着实愣了一愣。而注意到郁舒寒正在做的事后,葛怀琚更是难以抑制心中的震撼,失声道:“你……”
郁舒寒早已觉察有人进入塔中,只是一方面,他从气息中判断出来人并无恶意,另一方面,他忙于手中之事,实在无暇抽身顾及外界。
因此他只是眼风里瞥了瞥葛怀琚,并未说话。
葛怀琚压下脸上的震惊,朝郁舒寒走去。
郁舒寒神色不变,只是暗自戒备。
走到距男人三步的地方,葛怀琚停了下来,看着男人身前正不断蒸腾着丝丝黑雾的巨大深渊,神情复杂:“这就是“魔瘴之眼”?”
郁舒寒的目光始终停在深渊深处,仅是口中淡淡应了句“不错”。
葛怀琚默然。他的眼光落在男人脚下那泛着幽光的朱砂印迹上。
血一样的朱砂印,忽明忽暗,层层叠叠,布满半个塔底,仿佛是从地底伸出来绯色魔蔓,将正中的白衣男子牢牢的囚困。
而这个牢笼,是他自己划下的。
葛怀琚移开了眼睛。
他识得那些朱砂的用途,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最富盛名的封魔之阵。而郁舒寒就是驱动阵法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魔瘴只在数日前匆匆一现便再未现身的原因么?因为这个男人日复一日的守护,拼上千年修为……
是为了那些毫不相识的“众生”么?这般竭尽所能的将魔瘴压制在魔瘴之眼中……
不愧是天庭丹书金册御封的“上仙”,果然有些过人之处。
葛怀琚面上略带嘲讽的笑着,心中却也感到几分佩服。
当然,葛怀琚没有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空云塔并非来看人如何独揽狂澜的,而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查清楚。不过……
他瞧了神情淡然的男人一眼。
葛怀琚想,他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助力。
这时,郁舒寒终于完成了每日的工作,将所有魔瘴尽数关回深渊之中。
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必须再过来,重复今天的一切。不止明天,明天的明天……都是一样的。
直到他再没有能力封印魔瘴为止。
地上的丹砂全部亮起,封魔之阵已成,郁舒寒收了灵力,淡然转身,朝塔上走去。
错身而过的那一霎,葛怀琚懒懒出声。
“很麻烦吧,每日都要过来封印。”他扬了扬唇,笑容像冰下潜藏的暗涌,充满不可言说的蛊惑,“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个交易?一劳永逸哦。”
郁舒寒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真无情啊。”葛怀琚凉凉道,“也对,既然已经逐出师门,从此之后便是陌路人了,她的死活,你当然无须理会。”
白色的背影微微一顿。
葛怀琚没有忽略这一幕,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同时他也意识到玉沉烟对郁舒寒仍有影响力。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他选择忽略这一感觉,对男人说:“合作吧。我知道彻底解决‘聚灵’和魔瘴封印的方法。”他注视着那个停下来的身影,“你需要做的,是提供我足够的灵力。”
时间似乎凝滞了片刻,终于,郁舒寒转身,望着少年,眼色清冷:“说出你的方法。”
郁舒寒不得不怀疑。他出入碧忽、天庭无数藏书阁,纵览群书,苦苦寻觅也没有找到化解聚灵危机的途径,眼前这个少年,居然轻轻巧巧的就说他知道……
葛怀琚注意到了郁舒寒的怀疑,他也无意藏私,因为在他看来,既然要合作,那么郁舒寒迟早会知道,所以他耸耸肩:“先告诉你也没关系——只要把你们碧忽三殿之一的丹丘炼化了就行。”
即使淡漠如郁舒寒,闻言也不由得怔了一怔。
“盘古上神归于混沌前留下了一点清气,千万年后,化为丹丘。丹丘看似一座浮空之岛,其实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葛怀琚笑得很是得意,“果然,你也不知道这件事哪。”
郁舒寒默然。盘古清气这样的事,算是秘辛了罢?无怪他闻所未闻。
其实,丹丘的各种奇异属性,多年前郁舒寒就留意到过。
丹丘太洁净了,洁净到只剩一片荒漠,连最顽强的野草也无法在其中生长。
当时他没有深思下去,如今得了个思路方向,一一细想,当初的不解,蓦然都有了解释。
原来如此。
原来他殚精竭虑想要寻到的终极解决之道,其实就在身边。
葛怀琚一直留意着郁舒寒的表情,此时笑道:“明白了?我再告诉你一点罢,魔瘴封印之所以碎裂,是因为塔顶的紫晶之心已经开始封不住其中的聚灵之魄了,裂痕不断产生,很快心脏就会整个碎掉。魔瘴没有了关键的镇灵,自然便蠢蠢欲动了。只要将丹丘炼化回至纯至净的清气团,同紫晶之心一齐投入魔瘴,魔瘴之眼就会永远合上。”
他继续道:“魔瘴和清气的交锋,会彻底改变天地间的灵气,这种改变十分微妙,常人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对聚灵来说,这种改变,等于绝了他们食物的来源。”少年嘴角一翘,“不过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聚灵做不成,好好吃饭,当个长命百岁的平凡人还是可以的。”
他说得好似轻松,但是两人其实心里都很清楚,已经展露聚灵本能的玉沉烟,要重新适应无法从外界获得灵气的生活,有多么困难。
可相较起其它任何一种可能的将来,这无疑已是最好的结果。
郁舒寒的眉头慢慢皱起,又慢慢舒展开。他看向少年,嘴角有微不可察的弧度:“将整个岛炼化这种事,我没做过。”
“我也没做过。”葛怀琚摊了摊手,“没事,我们可以现在开始。”
他抬头,闭眼,感受了一下塔顶的气息,然后睁开眼:“要快一些,七日之后紫晶之心就会彻底碎掉,到时候光是封印奔涌而出瘴气就要你精疲力竭,再想炼化丹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郁舒寒微一颔首。
二人出了石塔,准备分头炼化丹丘需要的器具和用材。分开之前,葛怀琚道了一句:“炼化的燃料交给我,其它的你来准备。”